《折枝花满衣》沈兮和

9、第九章

　　没想到，都脱离现代职场，穿越到古代了，还是免不了勾心斗角。
　　一心只想咸鱼躺的沈云乔很无奈，她想了想，脆生生道：“我看国公府宝金委积，美玉盈堂，并不缺俗物，随便一套瓷盏都够普通人几年的嚼用了，哪里看得上我的东西？何况以二位公子的心性眼光，自然不是那等看重铜臭之物的。云乔是个穷光蛋，思来想去，唯有一物可赠。”
　　傅西棠听得好笑：“你既说自己是穷光蛋，又打算赠什么呢？”
　　不仅傅西棠好奇，其他人也都被沈云乔的话挑起了兴趣。
　　沈云乔道：“大公子聪明灵慧，我送您一个故事，叫做《红楼梦》。二公子活泼跳脱，我送您一个故事，叫做《西游记》。这两个故事内容跌宕起伏，妙趣横生，保证都是上上佳作，是我意外在一个世外高人口中听闻的。”
　　傅兰叶爱听故事，闻言立刻道：“你快讲来听听。”
　　沈云乔摇头：“这两个故事都太长了，一时半会儿讲不完。等云乔能够识文断字，慢慢默写下来呈送到国公府。今日暂且节选《红楼梦》中一首词，《西游记》一段开头，为日后做个引子吧。”
　　一个稚龄女童能讲出什么好故事？傅西棠原本是不抱太大希望的，只是出于对小姑娘的尊重，温和道：“也好。”
　　沈云乔歪了下脑袋，做出费心思索的模样，一字一顿地念道：“这首词的名字叫做《枉凝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
　　傅西棠有些惊诧，将这几句话放在嘴里细细咀嚼之后，不禁多看了沈云乔几眼：“当真是一阙好词，读来只觉口齿生香，令人难忘。难为你小小年纪倒是记得清楚。”
　　沈云乔故作孩子气：“我本来不耐烦记它的，可那白胡子老爷爷说这两本书写得特别好，还赞它一字千金。我想既然是一字千金，那么倘若我将整本书都记下来，岂不是发了大财？”
　　傅西棠笑了起来。
　　真是一个聪明乖觉的小丫头。
　　一旁的沈云莞嘟囔道：“见钱眼开。”
　　傅兰叶见哥哥夸赞沈云乔，不禁与有荣焉。沈云乔虽是小姑娘，却不似其他女孩那般娇滴滴，天天淌眼抹泪，傅兰叶自认与她还算投契，私心里已经将沈云乔认作是自己的小伙伴了。
　　咱们这位国公府二公子，因着自家显贵身世，再加上性情宽和，爱玩爱闹，倒是一贯的好人缘，身边常常汇聚着一众小萝卜头。
　　而在这一众小萝卜头里，沈云乔是第一个得到傅西棠夸赞的，这对傅兰叶来说意义非凡。他耐不住性子追问道：“既然哥哥说好，那你讲的故事一定是极好的了，你送了哥哥《红楼梦》，那我的《西游记》讲的又是什么故事呢？”
　　沈云乔笑弯了眼睛，一派童言童语：“《西游记》讲的是一个又可爱又可敬，让人非常崇拜的小猴子，说起来跟二公子倒有几分相像呢。这故事说得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叫东胜神洲，在这儿有一个国家叫傲来国……”
　　仅仅是猴王出世的开头，傅兰叶已然听得心驰神往，欲罢不能了，他自幼爱新奇事物，但无论是自家，还是皇宫大内，市井里巷，傅兰叶去何处不是如入无人之境，话本奇谈早就耳熟能详，却从来没有一个这般抓人。
　　傅兰叶喜得无可无不可，伸长脖子对沈云乔说道：“你说得没错，小爷我喜欢这只小猴子，他果然有几分像我，正巧我也是属猴的，这可不是天定的缘分？”
　　“什么天定的缘分，瞧把二公子高兴的。”一道温柔和蔼的嗓音，缓缓传来。
　　众人看时，只见一个身着草绿比甲，浅黄罗裙的姑娘，屈膝行礼，笑着说道：“夫人做了几碟子荷花酥，让我给各位少爷姑娘端来，尝尝鲜。”
　　傅兰叶见是廖明珠身边的大丫头，便道：“彩翘姐姐，我们在听故事呢，你也来玩一会吧。”
　　后面的小丫头提着食盒，彩翘亲手打开，将分装好的荷花酥一一呈上，“奴婢哪里有这等好福气，夫人还等着回话呢，公子且抱着你的‘缘分’乐去吧。”
　　这位彩翘姑娘玲珑通透，言语爽利可人，几句话就逗得众人忍俊不禁。唯有傅西棠年岁稍长，心性聪明细腻，隐约觉出彩翘的话似有深意。
　　送完荷花酥，彩翘快步回了春锦苑。
　　廖明珠手里擎了一卷诗集，看了两句就禁不住哈欠连连，有心丢开，却又强自打起精神，看到彩翘进来就问道：“东西送去了？”
　　彩翘回禀道：“送去了，两位公子不消说，平常都是极爱这荷花酥的，就连客人们也纷纷夸夫人您手艺超群，这荷花酥色香味俱佳，拿着爱不释手，都不忍心下嘴呢。”
　　廖明珠听得直笑，不轻不重地骂道：“你这小丫头油腔滑调，只会哄我开心。公子和客人玩得可还尽兴？”
　　彩翘抿嘴一乐：“好着呢，夫人您是没见到，二公子乐颠颠的只不肯散席呢。不过话说回来，二公子再好脾气，究竟亲疏有别，奴婢瞧着他对沈家大姑娘格外亲和呢。奴婢过去时，二公子正对沈大姑娘说着什么缘分不缘分，巧合不巧合的话。”
　　廖明珠微微摇头：“这倒也罢了，到底年龄还小，再往后却不能纵他如此言语了，否则像什么样子。不过，这位沈大姑娘性子纯澈，灵气逼人，是个好的……”
　　彩翘也笑：“是啊，奴婢看着，这位沈大姑娘相貌尤其出众呢，这才几岁就生得一副好颜色，将来不施脂粉也要迷倒一群少年郎了。”
　　廖明珠笑了一下，语气怀念道：“可不是，当年她娘亲何云尔在世时，说一句名满京华，艳冠群芳，一点不为过。那模样举止，那为人处世，莫说是男人家爱重，就连女人都觉我见犹怜。若非如此，姐姐当年又怎会自降身价，结识一个小小的秀才之女？”
　　彩翘道：“这事奴婢也有所耳闻，都说先夫人当年与何云尔情同姐妹，义结金兰，好得不分彼此呢。”
　　廖明珠道：“你哪里知道她们的事，当年姐姐一心一意地对何云尔，就连我这个亲妹妹都要避其锋芒。我那时候年少不懂事，任□□出风头，没少因为这个同何云尔过不去，也，也曾惹得姐姐怄气不已，几度落泪……”
　　话已至此，牵扯到陈年往事，彩翘不敢再多言，怕触及廖明珠的伤心事。
　　然而，廖明珠到底是有些伤怀，幽幽一叹道：“她们姊妹俩情深似海，叫人艳羡，为了能结通家之好，还戏言要定下娃娃亲，像话本里那样指腹为婚……”
　　彩翘疑惑道：“那这婚事？”
　　廖明珠：“既然是戏言，当不得真，且看以后吧。”以魏国公府的地位，自是蒸蒸日上，富贵无极，如此一来与沈家谈何门当户对？
　　左右孩子们还小，不急于一时。
　　况且，当年何云尔和廖明月闺中私语，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廖明珠真想做什么，也是大有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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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云乔再想不到傅兰叶是这样一个促狭的人，不但听了《西游记》开篇之后，立刻上瘾，缠着想听后文，还妄想沈云乔直接给他剧透，先把结局说出来，供他评判好坏。
　　感情这还是一个需要区分be和he，才决定是否跳坑的读者。
　　沈云乔喝了一口茶，为难道：“二公子，故事那么长，我怎么能一口气讲完呢，等我回去好好想想，把后文想起来，再告诉你，好不好？”
　　傅兰叶还想纠缠。
　　傅西棠已经看不过眼地低咳一声，提醒傅兰叶注意分寸，不要搅扰客人。
　　傅兰叶心中哀嚎一声，抓心抓肺地想知道后续剧情，但他也清楚时机不对，到底是他们国公府宴客，哪有冷落众人，只同沈云乔攀谈的道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群小朋友差不多都吃饱了，傅西棠让人撤去杯碟碗筷，取来一些陶响球、摩罗、玛瑙珠子供众人玩耍。
　　偏傅兰叶精怪，早厌了这些寻常玩具，甩开丫鬟，拉着沈云乔东拐西拐，钻进一处空间轩阔，视野极佳的竹屋，指着角落里的炉子道：“今日时辰有限，故事讲不完，红薯总能烤熟吧？”
　　他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竹篓，里面正堆着一块块大小不一，紫皮带泥的红薯。
　　看样子是傅兰叶早就准备好了工具，偷偷藏在了这里。
　　沈云乔来了兴趣：“真是难为你了，这都开春天暖了，你竟然还能找到炉子。”
　　炉子里的火没有熄，上面坐着一壶水，傅兰叶将水提了，随手放在桌上，拿火钳在煤灰里扒拉了几下，笑着说道：“我们家请的这位先生爱喝茶，这炉子的火常年不灭，就是为了方便他随时烹茶，咱们且借来用一用。”
　　沈云乔经验丰富，挑出两块一看就甜糯的红薯，拿手帕擦了下泥土，埋进火堆里。
　　剩下就是慢慢等待了。
　　沈云乔环视周围，见这里一连三间屋子，四面开窗，走廊上挂了竹帘纱幔，相隔的一间摆了桌椅板凳，笔墨纸砚，靠墙还有一排书架，放置着启蒙读物并几本史书、杂记。
　　清风来袭，竹香之中夹杂着墨香。
　　看来这里竟然还是一处书屋。
　　傅兰叶指着那边配套的桌椅，悄悄对沈云乔道：“这是我和哥哥上学读书的地方，喏，左边那张桌子是哥哥的，右边是我的。”
　　沈云乔笑：“看出来了，右边桌子上有很多划痕，可见你上课必定不认真，经常惹先生生气。那两幅正对右边书桌，挂在墙壁上的《弟子规》和《训诫录》，想必就是为你准备的吧？”
　　一道衰老喑哑，和蔼可亲的声音含笑传来：“苍天有眼，竟然有人识得老夫苦心，为老夫说一句公道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