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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解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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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酒庄建在城南湖边,盛夏时节,荷香阵阵。
许棠玉早早地在雅间里候着。自许成彦将信送出去后,她心中着急,在屋中转了一圈又一圈,索性直接来了酒庄。
雅间内,有整理仪容的铜镜,许棠玉坐在镜子前,细致地整理着妆容。
“露荷,我看起来怎么样?”镜子中的人一如既往的绝色,只是眼中多了两分担忧。
露荷笑道:“小姐好看极了。我若是陆大人,定然不忍心拒绝小姐说的所有话,一概应承下来。”
许棠玉羞着打了她一下,心中却更加羞愧。她从来不喜欢以容色求人,可如今面对陆修明,又不得不如此。
她并不了解陆修明,可那一面之缘,让她觉得他并非传闻中的不近人情。正惆怅时,有人敲门。
露荷问道:“谁呀?”
屋外静了静,继而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陆修明。”
许棠玉一怔,抬头看向窗外,约好的是傍晚,怎么这会儿就来了?莫不是也和她一样坐不住了?
许棠玉有片刻的慌乱,再次对着铜镜整理了衣冠,才回到桌前正襟危坐。
露荷替她收拾了下裙摆,又妥帖地看了几眼后,才去开门。
木门微敞,透进一缕微风。陆修明微微颔首的清俊容颜便映入许棠玉的眼帘。
他慢慢抬起头,一双深沉的眼睛打量着屋内。
许棠玉只见他过一次,那日他喝醉了酒,连发丝儿都带着些许的风流。因此,无论京中如何盛传此人铁面无私、不近人情,许棠玉都存了一丝的怀疑。
可如今一见,便全明白了。
他身着一身白衣,恍如谪仙。那张脸却沉沉的,眼中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他的眼神轻扫过来,带着洞察世事的精明。只需对视一眼,你便会明白,没人能逃过他的眼睛,没有蝇营狗苟能在他的眼睛下喘息。
求情、贿赂、钻营,这些官场的龌龊根本无法靠近他。他有着自己的规矩,和及其严格的自律。
这样的人才是“一笔定生死”的冷面判官。
许棠玉想着自己的小算盘,忽然有些羞愧。三年前的事,说到底只是一句口舌之言,她却挟着“那句话”来要挟他,未免有些小人行径。
陆修明低垂着眼眸,缓步走进屋内,坐在她的正对面。
她特地盛装打扮,可他却只看了一眼。许棠玉有些慌乱,暗暗绞着手帕,不敢开口。
屋内陷入寂静,终是陆修明先打破了僵局:“许姑娘找陆某有何事?”
陆修明眼神低垂,并没有直视她。可许棠玉却觉得自己已被这人看透了。
她心虚地看了露荷一眼,得到鼓励后才挺直了腰肢,柔声道:“我有一事想求陆大人。”
“是为了令尊的事?”陆修明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拆穿了她的来意。
许棠玉也不再忸怩,起身行礼:“还请陆大人高抬贵手。”
话音刚落,屋内陷入寂静。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修明的神色,他依旧沉着脸,没有说话。
良久,陆修明才道:“我并没有针对许御史。”
他的声音清冷,与拒绝无异。许棠玉有些慌乱:“我知道这件事是我父亲的失职。但陆大人应该明白,父亲人微言轻,许多事无可奈何。”
陆修明眉间轻皱,寻常这种事他绝不会搭理,更不会赴约。但因是她,便有了些例外。可此事涉及颇深,陆修明在考虑如何拒绝才不致使她难过。
“请许姑娘宽心,待案件水落石出,我自会替许大人辨明清白。至于落井下石者,陆某亦不会坐视不理。”
他依然冷静地坐在那里,仿佛真的在思考对策。许棠玉的额头渐渐急出了汗,心中明白陆修明能赴约已是不易,她不能逼得太紧。
但她还是她忍不住道:“要快。”
陆修明一怔,终于抬头直视着她。那双眼中满是害怕与慌乱,令他起了疑心。
他的身体慢慢后仰,不自觉地露出“审问”的姿态:“为什么?”如此着急,必定另有隐情。
许棠玉绞着手绢,却无法将那个“不可告人”的隐秘说出来。
“选秀即将开始,我不想因为大人的一封奏书坏了我的前程。”许棠玉侧过脸去,说着违心的话。
这个理由听起来最是正当,也最为急迫。
陆修明沉默片刻,沉声道:“抱歉,恕我不能答应。”
“陆大人想食言?”许棠玉冷下脸,故意“威胁”他。
陆修明想起三年前的承诺,又想起买官案一事,严肃道:“请还姑娘恕罪。陆某身为言官,有责任约束百官,绝不可能因私废公。”这话说起来,仿佛又讽刺了一遍她的父亲。
陆修明顿了顿,又道:“若只是为了选秀,陆某可以在皇上面前替姑娘美言几句。”他素来公私分明,但若只是选秀,他倒能以个人的身份帮一点忙。
“这倒不必!”许棠玉匆忙打断他的话,差点吓出一身冷汗。谁不知道陆修明是皇上最信赖的臣子,若他美言了,只怕许棠玉明天就得入宫!
她讪笑道:“这多不合适,皇上一定不喜欢秀女与前朝活络。”
陆修明以为她有所顾虑,又道:“若是姑娘愿意,陆某甚至可以效仿‘洛神赋’,为姑娘写一篇文章。”
“好了!你别再说了!”眼见事情朝许棠玉设想之外发展,她立刻打断他的话,“陆大人只当我没来过,告辞!”
许棠玉不敢再耽搁下去,生怕再聊一刻钟,陆修明就能当场为她赋诗一首,为她铺平入宫的路。
她拉着露荷匆忙离开,却正撞上来送茶的店小二。
茶水洒了满怀,衣衫瞬间湿透。单薄的衣衫瞬间紧紧贴在身前,勾勒出丰满的曲线。
“啊!”许棠玉匆忙遮挡,碰撞声却还是吸引了酒庄的客人,瞬间爆发一阵惊呼。
许棠玉脸色羞红,露荷赶紧拿起团扇遮盖住她的面容。
就在这尴尬惊慌的一瞬间,许棠玉的心忽然疲惫至极。她很想放弃,再也不想挣扎了。就像那个被打的妃子,最开始还在呼喊着皇上救命,最后也在雷霆般的棒击之中束手就擒。
如果她真的名声尽毁,是不是再也不用担心入宫?最好以后的日子都能像个疯子一样被关起来,她就再也不用担心暴露那个秘密。
许棠玉承认自己胆小,被噩梦折磨多年的她甚至想以这种近乎自残的方式来解救自己。
她绝望地放下遮挡胸前的双手,想以此“毁掉”自己的清白。可几乎是一瞬间,她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拉扯,天旋地转之间,她跌入了一个怀抱。
下一瞬,一件白色衣袖覆盖在她的头顶,完完全全地遮住了她的面容。而她的左手结结实实地按在了男人的胸膛之上。
整个酒庄瞬间安静下来,时间仿佛静止。她倒在陆修明的怀中,甚至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大人。”许棠玉惊魂未定。
陆修明清冷沉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要说话,跟我走。”
他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与之一起而来的,是大堂内的哄笑,众人已经反应过来。
“哟,这位兄台,大白天的怎么这么着急啊!”
“等等,这不是陆大人吗!”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陆修明,再确认了他的身份后,所有人都不敢再哄笑,只是目光紧紧的跟随,生怕错漏了一瞬。
陆修明却恍若无事,一手搂着她的腰侧,一手遮住她的面容,几乎将无力的她抱着离开了湖心酒庄。
直到上了马车,陆修明才松开了衣袖;“抱歉,情急之下,无意冒犯。”
他拱手行礼,目光偏向一旁,没有丝毫的亵渎。
许棠玉仿佛还在梦中,她失神地望着前方,许久才回过神来。她终于想起了刚才的窘境,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多么可怕的决定,她瞬间抱紧自己的肩膀。
陆修明虽转过了身,余光却依然能察觉到她的窘迫,和湿透的胸前那玲珑的曲线。
他微微垂眸,从袖中掏出一张黑色的手帕,蒙在了双目之上。非礼勿视。
许棠玉惊讶与他的所作所为,又想起堂兄的话,陆修明虽然严苛、不近人情,但为人正直有礼。
许棠玉心道,果然不假。想到自己因为三年前他的一句失言而威胁于他,不禁有些羞愧,“抱歉,陆大人。是我鲁莽了。”
陆修明蒙着双眼,坐得笔直,他轻轻摇头,再没有提及刚才的事。
知道他的善意,许棠玉松了一口气,她放下心神,无力地靠在露荷的身上,任露荷用手绢擦干胸前的茶渍。
安静的马车内,只有手帕划过衣衫的声音。
许棠玉面色羞红,目光不自觉地看向陆修明。此刻,他蒙着双眼,黑色的手帕更加衬得他皮肤白皙。高挺的鼻梁上有一层薄薄的汗珠,薄唇轻轻抿起,隐约透着一丝紧张。
因着这层汗珠,他的正襟危坐在许棠玉的眼中也变成了拘谨,甚至有一丝局促。
许棠玉看入迷了。不知怎的,她的心里竟萌生了一种奇妙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