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沪夏

2、死亡

　　俞一大脑有短暂的空白，周遭的声音快速而有序，但她的世界却嘈杂凌乱，闹哄哄的大脑令她想起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2012》中的场景，她的世界在颠倒崩塌。
　　如今鼻息之间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更令人心生厌烦，白晓可惊惧的脸不断放大，头顶的天花板挂着锃亮的灯，闪烁的光晃得让人想要呕吐，
　　不，她一直在呕吐，
　　她分不太清喉咙和肺部的位置，以至于不知道自己是在呕吐还是咳嗽，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儿，是从她的肺，她的鼻腔中弥散开的。

　　身体摇摇晃晃，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了井澈，
　　记忆深处，是寒冬腊月与他在街头相拥，
　　是午夜梦回辗转悱恻耳鬓厮磨的身影，
　　只是比梦里更瘦、更单薄。

　　没有一个人比她更能体会到，她要死了。

　　“外面怎么了？这么吵？”杨山问张斐，
　　张斐叹口气“一个病人进手术室了。”
　　“外面可吓人了，那地上都是血，先别出去了。”
　　杨山点头，“手上拿的啥东西？”

　　“哦，这个啊，画稿，刚那个病人好像还是咱们井哥的粉丝呢，这个是她画的画，画井哥画的还挺像的，现在他们那儿有些乱，我一会儿再拿给她。”
　　杨山没什么兴趣，随意扫了两眼，挑了挑眉，
　　“看来还真是粉丝，这神韵确实有点儿感觉。”
　　“是吧？”

　　井澈回过头，看了看，他大学里选修过美术，这画稿一看就是有功底的人。

　　杨山翻了翻，还不少，点头，“咱们走之前，斐斐给他拿个签名照，带点儿水果什么的。”
　　“嗯嗯好嘞。”这种事情又吸粉又能赚口碑，她点头应下。

　　Vvip病房，电视机里播放着一则娱乐新闻，
　　“顶流井澈近日在摩天大厦被记者拍到与邹妙妙共享晚餐，态度亲昵，言谈举止十分熟悉，一直以来井澈恋情被粉丝和黑子关注，据悉，两人是同一所大学校友，是地下恋情被曝光，还是破镜重圆昔日火花重燃，娱乐小圈为您继续追踪。”

　　“小俞姐，吃一点粥吧，大夫说还是要吃一点儿东西的。”白晓可看到俞一的样子有些害怕，
　　俞一脸色灰白，这场手术像是剥夺了她全部的生机，原本还能走路下楼买纸的人，现如今连说话都有些费力。

　　她做护工有一段时间，见过一些人死亡之前的模样，有不甘，有痛苦，也有认命。
　　所以，她很害怕俞一的样子。

　　电视机的声音有些吵闹，铺天盖地的井澈新恋情曝光的娱乐新闻，俞一喜欢安静，白晓可想要关掉电视机。

　　“开着吧，听个声响。”至少，有点儿人气，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俞一还是希望死前多听听这个名字。

　　俞一垂眼，看到电视机中的画面，
　　画面中的男主角身着黑色西装，外面是同色风衣外套，与女主角并肩走进大楼，意气风发，清隽冷峻，情深低头说话的时候，眉眼柔和，带着温柔笑意。

　　轻轻眨眼，俞一的目光落到窗子外面，矩形窗子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得到窄窄的天空还有对面耸立的大楼，连云朵都隐藏在大楼背后，所以什么景色都没有。

　　灰蒙蒙的天空、大厦、更远处的大厦

　　俞一有些遗憾，除了家乡还有上海她好像哪里都没去过，父母在世时寒暑假常常会出去游玩，但是似乎过于久远，她已经遗忘了。

　　她思绪有些混乱，
　　一会儿是同父母亲游玩儿时的愉悦场景，又或是因为排队时间过长自己的抱怨和牢骚，或者姥姥佝偻的背影、粗粝的手掌，或是婶婶有些冷漠的笑
　　一会儿是井澈，或者说大多是井澈

　　她短暂的生命中遗憾太多，但是只有井澈，无法拿起，无法放下，
　　天空中传来轰鸣声，飞机快速驶过，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却又很快被风吹散了。
　　她也仿佛消失在绵软的云彩后面，风一吹，就散了

　　娱乐八卦仍然不停播放，
　　耳畔中却只剩下井澈的名字

　　“小俞姐？小俞姐？”白晓可看见俞一说了一句什么，附耳想听清她的话，
　　“你在说谁的名字么？是你的亲人么？我.....我给你打点话。”

　　俞一轻轻笑了笑，她不想说什么，
　　而后缓慢闭上双眼，
　　这是个秘密。

　　就像，他永远不会知道，
　　我对他的思念就像是藏在海螺深处，看来虚空，却蕴含了整个海洋的潮声，只要侧耳倾听，就会从四面八方涌来。①

　　“滴——————”

　　井澈一行人从电梯中走出来就听到楼层里的嘈杂声，白晓可的哭声格外明显，张斐看到从809号病房推出来一个盖着白布的人，白晓可跟在后面哭。

　　杨山和张斐相视两眼，连忙退开。
　　尸体已经被推走了，白晓可蹲在地上哭，张斐上前拍了拍她，
　　“节哀。”

　　井澈目光飞快掠过尸体，快步走回病房。
　　杨山随后跟进来唏嘘不已，叹口气，原本还说给809的病人签名照呢，没有几天人没了。
　　“小井你也三十岁的人了，别和以前似的那么莽，拼了命地拍戏。”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呢。
　　井澈点点头，“看她葬在哪个墓园，让小斐送点儿东西吧。”
　　杨山点点头，张斐过了很久才回来，杨山让她打听一下墓园在哪里给祭拜点儿花水果什么的。

　　张斐小心翼翼问道“井哥人呢？”
　　“他说自己出去透透气，楼下花园逛逛。”
　　“哦哦，那个啥......我刚听到两个事儿。”
　　“呃......”
　　“啥事儿你说啊，支支吾吾干嘛？”

　　张斐舔舔发干的嘴唇，“嗯，第一个事儿哈，死者死前签了遗体捐赠，除了肺部，其他器官都捐献了，也就没有墓地。”
　　杨山愣了一下，点点头，“......遗体捐赠...”挺好的，
　　又有钱又想的开的人太少了，平心而论如果是他，还是有老一辈儿那种入土为安的思想的，捐赠这事儿，真是做不到。

　　“...第二个事儿吧，你有点儿心里准备。”张斐抿唇，
　　“赶紧说，这个墨迹。”杨山经纪人做这么多年啥大风大浪没见过，真的有关于井澈的事情第一时间收到通知的是他这个经纪人，杨山边打字边说，不甚在意

　　“呃...刚那个809号移出去的尸体叫俞一，29岁......。”
　　“哦。”
　　“等等，俞一？？那个俞一？？”
　　“对，我从晓可那里看到了照片，就是那个俞一。”张斐跟井澈时间不算太长，但是也听杨山说过几嘴俞一的事情，还从井澈毕业照中看过照片，因为太漂亮所以印象深刻。

　　“不过井哥应该早就忘了吧。”感觉从来没提过这个前女友
　　杨山一脸一言难尽，“你不清楚，唉，不知道，啧。”
　　“不过挺可惜的就是。”

　　“可惜什么？”井澈走进来摘掉帽子口罩，
　　杨山给张斐使眼色，两人啥都没说，
　　张斐嗯了一声“就是感觉挺可惜的，809的病人挺年轻的。”

　　井澈点头，哦了一声。

　　天气阴沉沉，似乎是又要下雨，屋檐下有个燕子窝，还挺稀奇的，井澈偏头看了一会儿，大燕子不知从哪里衔来的树枝修补鸟巢，幼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暴风雨即将来临，它却什么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林清玄 《人生最美是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