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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好吧,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最后还是洛长宁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把口服消炎药放到谢之凛玄红色的枕边,双手塞进浴袍口袋里。“你的烫伤因我而起,所以把你治好也算是我的义务之一。”
      谢之凛依旧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而他却紧走几步推开窗,望向窗外扑面而来的漫天星河。这是在现代社会几乎不可能见到的夜色,现在却清晰地存在于这里,存在于他的幻觉里。
      这周末洛长宁久居在外的亲生父亲也难得地回到家里,这让他好过不少,毕竟当继母和弟弟都在忙着讨好他这位有钱的亲生父亲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多精力被分摊在他的头上。他例行将自己的成绩单给对学习一窍不通的父亲看了一遍,然后提出让司机把自己送回出租屋——那才是能让他感觉到安全的地方,他只有在出租屋中独处的时候才能松一口气。
      司机把他放在楼下,洛长宁边摸钥匙边上楼,推门,门内一片青松翠柏。
      此时正值秋天,树林中银杏树叶纷纷飘落,谢之凛着一身短打扮,披散着长发,正在漫天落叶中舞剑,手中天子剑破风而来,在他颈侧堪堪停住。
      “换个东西。”谢之凛突然说。
      他没听懂。“什么?”
      “我是说,换个东西,把簪子还给我。”
      谢之凛丢下剑,气息还有些不稳,男人摘下挂在树上的水囊喝了口水,另一只手对他平摊开来。簪子,对,他想起来了,每次他在两个世界中穿梭时都会看到这枚簪子,就是它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生活中,洛长宁才拥有了穿梭进这个世界的机会。
      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谢之凛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耐,男人伸出手,在他上上下下的口袋里都摸了一遍,最终找到那枚雕工粗糙的乌木簪,把中间那段叼在嘴里,腾出双手整理脑后的长发,把它挽成髻,神奇地用一根簪子全部固定,露出完美而又棱角分明的整张脸。
      这副模样和历史书上的形象越发接近,洛长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男人的高大身体,在对方卷起袖口后露出的、肌肉纹理鲜明的小臂处短暂停留,又很快别开眼。
      “跟我走,换个别的东西给你。”谢之凛擦了把额上的汗。
      他本能地意识到了什么,毕竟他每次见到谢之凛的时候男人都是那副披头散发的模样,他有种奇妙的错觉,只要他出现在这里,那簪子就会自动从男人的头顶消失,转而出现在自己的口袋里,而对方显然也是以这种方式判断他的到来与否。
      谢之凛带着他匆匆穿过御花园,期间偶有正在打扫的小太监躬身唱喏,洛长宁看看小太监又看看谢之凛,紧走几步追上高大男人的脚步。
      “我还以为皇上要很讲究排场,就连练剑也得前呼后拥山呼万岁呢。”
      凤眼斜睨了他一眼,谢之凛刚要开口解释什么,却见前方刚好绕出个身着臣子袍,手持玉笏的男人来,这人从面相上看大概只有二十出头,气质却少年老成,表情严肃,一副老臣做派。
      “九皇子。”男人熟稔地向谢之凛搭话。
      “已经退朝了?”谢之凛向天上看了眼,似乎在根据太阳的位置确定时辰。“辛苦国师。”
      “伽国内事无碍,外事唯有丁零诸部反抗西突厥暴政……”
      谢之凛不耐打断道:“就依国师高见。”
      洛长宁在这个古代的世界中也的确见过了不少人,除了谢之凛之外,其他所有人都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睹。他紧走几步追上谢之凛,下意识地回头看了国师一眼,却没想到恰好与国师目光相触,下一秒国师低头道“恭送九皇子”,避开了与他相接的目光。
      国师好像也能看到自己。洛长宁眨眨眼。但又好像只是自己的错觉。
      远处有些许嘈杂声传来,谢之凛立刻拽住他的手腕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避开了嘈杂的源头。两个人身处的位置较高,洛长宁伸长脖子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了一眼,无数大臣三五成群,边彼此寒暄着什么边四散而去。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谢之凛的侧脸。
      谢之凛:“想问什么直说。”
      “你是皇上,他却叫你九皇子。”
      “对。”
      “他们刚退朝。”
      “没错。”谢之凛点头,攥着他的手腕又拐了一个弯。“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伽国需要一个皇上,但皇位却无所谓由谁来坐,朕不过是南宫弘那条老贼的傀儡。在这边,走。”
      他没再问更多,而是跟着谢之凛回到昨晚的寝宫。
      谢之凛也不背着洛长宁,在床头摸索了一阵,掏出个一丈来长貌不惊人的盒子,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捧出个沉甸甸的金丝布袋来。
      “这是什么?”
      “南海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绩织,其眼泣则能出珠。”谢之凛将布袋里的两枚眼球大小熠熠生辉的珠子倒进掌心。“这是鲛珠,一枚换你的簪子。”
      两枚鲛珠都被从正中对穿,由上好的金线系着,男人将其中一枚草草系在腰间作坠饰,又拆开另一条金线,将不算沉甸甸的鲛珠挂在他脖颈上。极近的距离下,他几乎可以嗅得到那属于谢之凛的麝香味气息,只一瞬,对方又退回到安全距离之后。
      “听好了,簪子是我的,鲛珠归你,若是把它弄丢了,朕要拿你是问。”
      洛长宁的表情有些茫然,他捏着光华流转的珠子上上下下看了一圈,没瞧出什么特别的名堂。他对珠宝类的东西了解甚少,无法判断它价值几何,倒是看起来价值不菲,可惜现代世界买卖贵重品都需要鉴定证书,他用手指头弹了弹珠子,任凭冰凉的珠子安稳地躺在自己的胸口。
      ‘伽国皇上不学无术,醉心求道,不惜动用数以千计劳力在海边造船,执意东行出海,寻找鲛仙。’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正值傍晚,洛长宁坐在充满泡面气味的教室里面对着眼前的历史卷子。这道题是最后一道大题的题干,下面还附上了谢之凛那张惊为天人的画像。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他把卷子翻回正面,下意识伸手按住胸口那枚光滑圆润的珠子,指尖下的心脏砰砰跳着,背脊发麻。
      “……洛长宁?”
      那低沉磁性的声音堪堪贴着耳根响起,洛长宁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左右环顾只有同班同学,而历史老师则坐在讲台上不带任何感情的瞥了他一眼。洛长宁急忙低下头,手中依旧攥着那鲛珠,试探性地在心里呼唤谢之凛的名字。
      “是我。”男人答。“你的声音突然从鲛珠里传了出来。”
      “你——”他在心里想,“你能听到我声音?也就是说只要通过这个鲛珠,就算我不踏入你的世界,我们也能进行沟通?”
      谢之凛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是,我还以为你会更晚些发现这点。鲛珠分阴阳,你手中的是阴珠,我手中的是阳珠,千年阴阳鲛珠承载日月精华,可通三界六道。那人诚不欺我,也不枉……”话只说了半句,洛长宁却突兀地理解了男人后半句没说完的话语。
      “……也不枉你兴师动众,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东巡。”洛长宁微微皱眉。“到头来你却没能遇到鲛人,只得了这一对鲛珠。”
      谢之凛静了。
      “你怎么知道?”
      洛长宁也说不清胸口处突如其来的毛躁感因何出现,他在第一题的括号里写上C,松开那枚鲛珠,那种奇妙的联通感飞速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不见。
      如果他猜得不错,这玩意就像个能同时说话的对讲机,只有在彼此皆用手持的时候才能‘通三界六道’,所以只要他放开手,谢之凛就不再能听到他这边的声音,洛长宁又在第二道题后面选了C,手指再次与鲛珠纠缠。
      “还没有人胆敢躲着朕!”
      谢之凛有些愤怒的声音冲进耳膜,洛长宁立刻低头,掩盖住脸上的笑意,拇指搓弄着光滑的珠体表面。男人吃软不吃硬,他知道要怎么对付这个。
      “是草民的错。”他轻飘飘地答,“还请皇上恕罪则个。”
      “罢了,你我之间不兴这些。”谢之凛的声音听起来很是不高兴,倒是没有再对他发脾气。“你在忙?”
      不知怎地他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了一副场景,那是身着皇服的谢之凛,孤零零地坐在书桌前,奏折寥寥无几,以至于男人只能靠把玩鲛珠来打发时间。他这边倒是每日忙忙碌碌,谢之凛那边却是夜以继日的孤身一人。
      “嗯,在考试,你可以理解为科举前夫子出的测验。我也是在卷子上面看到的后世对你的评价。”
      “什么评价?”
      洛长宁把目光挪回第一道判断题上,把题干给谢之凛念了一遍,又追问道:“鲛仙?你为什么会相信这世上真有鲛仙?”
      鲛珠还通着,他能清晰地听到谢之凛轻柔的呼吸声,然而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他没办法听到对方的心声,无法读到对方这一秒心里正在思考着什么,他所能凭借的只有自己的猜测。
      “等一下,我好像想起来了。”洛长宁用笔帽点了点鲛仙那两个字。“是那个故事,我给你讲的、鲛人与皇子的故事。”
      “……是。”
      只要摸透了谢之凛的脾性,对方的答案就变得好猜了许多,洛长宁挠挠头,看也不看第三道题,在后面填上B,然后将卷子翻面。
      “你以为那个过去的、我所不记得的我自己是鲛人?所以才会给你讲那样一个故事,哄你去东游寻我?”
      看来他确实猜对了,这次是对面主动断开连接,洛长宁捏着手中的珠子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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