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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五十八章 以死相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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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十八年正月十五,厉焰在太极殿自立为帝,帝号泓焰,改年号为洪武。
泓焰帝登基后的第一条敕令,就是贬厉显为庶人,但是依旧允他住在玄墨宫的南华殿,平日吃穿用度与亲王一般。
第二条敕令,是封他的亲生母亲沈思丝为皇太后,迁住慈宁宫,先帝元龙帝的生母李太后晋封为太皇太后。此时李太后已经垂垂老矣,身体孱弱,不宜迁出慈宁宫。厉焰就让沈太后和李太皇太后一处为伴。
第三条敕令……厉焰原本是想封萧迦傲为他的正宫皇后的,但是自正月初六之后,萧迦傲对他的态度冷淡如冰,使他深觉此时不能如此莽撞,便暂时先掩口不提。
穿过长长的桐木回廊,厉焰走在通往报春殿的路上,这条路是他自年幼时走过无数次的,此次走来,心情却格外不同,如今他已经是头戴冠冕,身着龙袍,去见的,也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母后,而是一个埋在他心底深爱的女人。
报春殿的匾额就近在咫尺,厉焰甚至能够呼吸到从里面透出来的淡淡幽香,突然一个纤瘦的白影挡在他的面前。
厉显一身白衣,衣上清冷飘逸,在初春显得更为单薄,他俊秀的脸上稍有些惧色,略显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想是厉焰的到来让他极为担心,但他依旧鼓足勇气挡在比他高出半头的厉焰面前。
厉焰停下脚步,双手抱胸,他的右手,握着厉衡阳留给他的碧水剑,他微笑着说:“你挡着朕,想干什么?”
是的,厉焰如今可以自称“朕”了,这一切,都是他努力夺来的,用自己的力量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对于此事,厉焰从未觉得羞愧。
直对这厉焰,厉焰那称霸天下的气势扑面而来,即使他面带微笑温和的问话,依旧让厉显在内心深处颤抖不已。但是,有件事依旧是让他死,他也要坚持。
“你到母后的寝宫,准备干什么?”
这话,倒真是将厉焰给问住了。他的登基大典,皇后缺席,让他倍感遗憾。不过厉焰理解萧迦傲的心情,是以没有强求,晚来到报春阁,也是为了让萧迦傲看看他身着衮冕的样子,厉显如此如临大敌,就好似他要……他要……
厉焰承认,他在内心深处,极其渴慕这一天,但是在萧迦傲点头首肯之前,他是不可能直接强求的。
是以,厉焰依旧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厉显,不发一言。
眼见厉焰竟然默然无声,厉显只能当他默认了,便激动地道:“陛下,母后从小对您怎样,您应该比我更清楚。皇位我可以让给您,但是您千万不能,不,是绝不可以……”
厉焰冷冷地打断了厉显的话,微微上挑的丹凤眼凌厉如冰:“对于朕,你有什么资格说绝不可以?朕这个皇位是你让的吗?这是朕自己挣来的。”
厉焰将手中的碧水剑伸到厉显的面前,手指微抬,如一湾冰水般,锋锐无比的剑身已经出鞘,厉显还以为厉焰要杀他,不由地抬了抬脖子:“您要杀我也可以,但是你千万不能动母后一根头发。”
厉焰眼中的厉光柔和下来,俊美的脸上好似要强忍住笑一般:“不要做出这样视死如归的样子,朕不会动你的,否则的话,皇后岂不是要恨朕入骨了?朕只是想说,父皇十二岁就上战场杀敌,朕八岁就杀了第一个匈奴,你如今已经十四岁了,为这个天下,你到底干了什么?”
厉显一时被厉焰问的哑口无言,想了又想,刚要开口辩驳,厉焰就接口道:“朕知道,你在宫中学习教化礼仪,处理国事。但是仁义道德并非口中讲讲就行的,处理国事?母后比你熟练多了。凭什么就是你坐上这个皇位觉得毫无愧疚,朕现在只是把你拉回原来的位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如今我要谈得是母后,您不能……”
厉焰厉声打断他:“我和皇后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你要是再不让开,莫怪朕……”
厉焰原本想说:你要是再不让开,莫怪朕对你不客气。但是话已到嗓子眼,却看见萧迦傲清丽挺秀的身影出现在报春殿的门口,不由地把那句话硬生生地改成:你要是再不让开,莫怪朕……差人送你回去。
而且这句话说的前高后低,显得毫无气势。
厉显注意到厉焰眼神的变化,在一瞬间好似柔情陡现,不由地回头一看,萧迦傲果然出现在面前,连忙跑上去说:“母后,您怎么出来了?”
萧迦傲怜爱地看着他的独自,柔声问道:“显儿,你怎么就那么傻呢?十万大军都挡不住这个人,你就想挡住他?”
“但是,母后,儿臣不能让他,让他对您……”
萧迦傲用手温柔地摸着厉显乌黑的鬓角,道:“显儿,你先回南华殿吧。这里没你的事。陛下只是过来看看我罢了,本宫向你保证,绝不会有其他事发生的。”
萧迦傲既然如此说,厉显只得无奈退下,走前还一步一回头的回望,萧迦傲对他微招了招手,示意让他放心。
等厉显走了之后,厉焰便笑着说:“显弟他也真是的,还真把朕当成狼心狗肺的恶魔了。”
萧迦傲在厉焰身前飘然而过,轻轻地回问:“你不是吗?”
“……”厉焰一时被萧迦傲噎的没话,又见她只穿着一件牙白的绸衣,楚腰纤细,单薄的好似一片轻云,面容清冷,眼神更带着淡淡的幽怨,但是依旧美得让人心颤。
厉焰将身上的玄色羽缎披风解下,披在萧迦傲的身上道:“天冷风大,皇后莫要着凉了。”
萧迦傲指指案几上摆放的红绣荷包,就是厉焰前日诬陷她偷情的那一只:“这荷包,是不是先帝临死前给你的?”
“是的。”厉焰点头承认。
“他临死前,对你说了什么?”
“父皇说,他的心里,始终就只有你一个人……”
萧迦傲的碧眸,瞬间红了,身体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抽泣,又像是在强自忍耐什么,厉焰忍不住想上去安慰他,但是被她的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萧迦傲的眼神,冷酷中带着强烈谴责的恨意:“先帝临终前让你带给本宫的东西,你竟然利用它污蔑本宫与你偷情,你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萧迦傲将厉焰骂的狗血喷头,厉焰也无可辩驳,这件事的确深深伤害了萧迦傲,这不是简单的一句“兵不厌诈”就可以掩埋遮拭过去的。
厉焰将头低了下来:“对于此事,朕的确对不起你。你要怎么骂就怎么骂吧,骂得再难听也没关系,朕不回嘴就是了。”
“……”萧迦傲一时为之气结,她并非喜欢逞口舌之快的泼妇,再说,骂得再痛快又能怎么样?依旧改变不了任何事。
当今之计,是看怎样才能尽可能地牵制住已经君临天下的厉焰吧。
萧迦傲静默了一会,然后说:“本宫想要带着显儿离开这个地方。”
厉焰猛然抬起头来,脱口而出:“你哪里也不许去!”
眼见萧迦傲突然变得冰冷凌厉的眼神,厉焰顿了一顿,尽可能地放柔语调:“朕的意思是,这里是皇后一直居住的地方,何必离开呢。显儿住在南华殿,吃穿用度依旧和亲王一样,有什么不好?他从小就娇生惯养,出宫岂不是要受苦。朕向你保证,绝不会动厉显一根毫毛的。”
“本宫原是先皇的正宫皇后,如今你登基称帝,说是尊的是先皇遗志,但是皇太后却另有其人。想来这个玄墨宫已经没有本宫的位置了,本宫又何必待在这里?”
厉焰越听越是不对劲,最后冲口而出:“你明明知道这不是朕的本意,你要朕把皇位让给你,朕都愿意,但是朕就是无法尊你为皇太后。”厉焰的目光已经变得深沉:“皇后,你明明知道为什么的,难道你要让朕把话说明吗?”
萧迦傲冷冷地回道:“陛下,你应该知道此事是不可能的,本宫的意思已经非常明了。为了避免以后不堪的事情发生,本宫一定要走。”
厉焰背对这萧迦傲,整个身体如山岳一般凝滞:“皇后心意已决?”
“不错!”萧迦傲斩钉截铁地道。
厉焰回转身来,飞快地在案几的梅花销金宣纸上写了一份名单,默然递给萧迦傲。
萧迦傲低头一看:兵部尚书苏遣信的名字列在第一位,礼部尚书、户部尚书紧随其后,再往下去看,朝廷文武百官占了十之八九,只有肖衍冰、司空牧、邱魏延寥寥几个人未上名单。
萧迦傲问道:“你这是何意?”
厉焰冷冷道:“皇后要是执意要走,朕就一天杀一个名单上的人,皇后走几天,朕就杀几个,一直杀到皇后回来为止。”
萧迦傲略一挑眉,骂道:“你疯了吗?”
“皇后不在朕的身边,朕就要发疯。”厉焰直截了当地回复道:“不过,这些人不就是当初对你逼宫的那些人吗?皇后原也不必怜惜他们的性命,自顾走了便是。”
“朝中一共才几个人,让你杀光了,谁来替你办事?”
“天下想当官的人多如牛毛,杀光了,再找便是,皇后既然心意已绝,就不用顾这么多了。”
梅花销金宣纸在萧迦傲的手中渐渐捏成一团,她就知道,厉焰从来就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
厉焰见萧迦傲黛眉紧蹙,就知道她心生犹豫,便坐到她的身边说:“皇后,我就知道你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的。尽管有些人在关键时刻出卖了你,但是你依旧要保他们的性命。皇后,你还是放不下这里的一切走的,对不对?”
眼见萧迦傲的脸色沉静了下来,厉焰的眼中柔情更甚,轻轻伸出手来说:“迦傲……”
“不许你这么叫我,不许你这么叫!”萧迦傲突然爆发起来,猛然甩开厉焰的手,对他吼道:“只有先皇能够如此叫我,只有厉衡阳能够如此叫我,你不明白吗?我与先皇,在这里,就在这个报春殿里,做了十八年夫妻。本宫不可能接受你的,永远不可能。”
厉焰紧皱了一下眉头,俊美无匹的脸好似在一瞬间扭曲了一下,就好似萧迦傲刚才亲手戳了他一刀一般,他大踏步的甩头就走,走到报春殿的门口停下来,冷冷地说道:“既然皇后说得如此决绝,那朕以后就不再踏入这个报春殿一步。但是以后国家大事,朕还是要和皇后一起分担,所以请皇后每日午时到宣室中来,和朕共商国事。”
萧迦傲心里一动,她没有料到厉焰会如此干脆:“你这话,是当真?”
厉焰并未回答,自顾自走着,寒风飘摇中,留给萧迦傲一个萧瑟决绝的背影。
但是事情,远未如此结束,厉焰是个怎样的人,与他多相处一日,萧迦傲就会更明白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