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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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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江琛还是没能起来。
等他起床穿好衣服,何川都已经把卫生打扫完了。
一周就五天早操,有四天江琛都是跑去操场的,就更别说有多余的时间来打扫卫生了。
刚打开门就看到了隔壁寝室的沈冲也冲出寝室,江琛笑着说:“好巧,你也要迟到了。”
沈冲哈哈笑道:“哈哈哈!有人陪我迟到,安全感这不就上来了吗?”
江琛回头把饭卡递给何川,“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说完他就和沈冲一起下楼朝操场跑去。
沈冲回头看了眼何川,“我靠?何川会帮你带早饭?”
“啊?”江琛见沈冲有些惊讶,“怎么了?”
“哦,可能是室友吧—”
等到了绿茵场,还没走近班级队伍,他听到沈冲说了句“完了”,便问:“怎么了?什么东西没带?”
沈冲一脸笃定,“强哥来了。”
离操场还有段距离,江琛视力很好,都看不清楚他们班,“你怎么知道?”
“妈的,还没到时间,你看我们班队伍就站那么整齐,肯定是强哥来了。”沈冲解释清楚后又催促快点儿跑过去站好队。
正如沈冲所说的一样,强哥确实就站在班级队伍后面,他见姗姗来迟的两人,质问道:“你们啷个来那么晚?”
强哥的眉头向下皱但眉尾又向上扬,有些滑稽。
江琛不敢笑,只能埋头不吭声。
强哥又说:“班长看哈人齐没?”
班长是个留着寸头的男生,他个比较高,站在队伍最后面清点人数,“老师,还差何川和孟子晨。”
沈冲忙解释:“老师,孟子晨早上起来身体不舒服。”
“孟子晨啥子病?”强哥逼问。
沈冲:“呃,拉肚子。”
强哥冷哼一声,又重复了一遍理由,摆明他不相信,“那何川嘞?”
“啊,我不小心把洗衣液打倒了,他昨晚摔伤了。”江琛一脸正经地回答。
哪怕面临老师的凝视,他也问心无愧。
毕竟那是事实。
沈冲也站出来作证,“确实有这事儿,我昨晚去他们寝室借厕所也摔了一跤。”
两人一唱一和,这一看就像在打配合,估计老师又不会信的。
正当局面尴尬之时,广播里播报的五禽戏语音,大家被解救出来。
有班主任站在后面,大家做早操比平常认真多了,生怕因为一个动作不标准就挨批斗。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江琛松了口气准备回教室,不知道班主任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后。
这个严肃的中年男人用沉稳且粗犷的声音说,“你早自习下课来我办公室一趟。”
“嗯好。”江琛没见到人朝出口走,在人群中被人拉住,一转头,“嗯?还以为你不来了。”
“没。”何川把早饭递到他手里,“我见老师跟你说话,迟到被说了?”
江琛叹口气,“刚到就被说了。”
何川:“下次再喊你起床的时间再提前点。”
“啊?我困啊!”江琛也不知道为什么,住校后睡眠质量提高了,这寝室的木床板越睡越香,最后还嫌睡眠时间不够。
“那后面找你说什么?”何川又问。
“说去办公室。”
“干什么?”
“不知道,肯定不是批评我,我长这么大就没被老师批评过。”江琛一点儿也不担心,他猜强哥找他是为了打听何川的情况。
课间他从办公室出来后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从强哥的口中江琛才知道何川的父母在何川小时候就离异了,他一直跟着妈妈生活。
妈妈靠着一家小水果店才把他拉扯大,好不容易上了高中,结果妈妈的身体又出状况了,时不时地往医院跑去做检查。
恍惚间,江琛才想起何川说的那句话,“跟你比,我过得确实不怎么好了。”
江琛的父母相敬如宾,他的家庭和睦,还有一直保持联系的发小,陈云开。从他认识何川那天起,除了知道何川有一个妹妹外,再无其他人。
友情和亲情这两样东西,何川都有缺失。
两人晚自习课间站在天台吹风,何川吐出一口烟,“老师说我什么了?”
江琛如实回答:“他说想让我拉你一把。”
强哥也确实这么说的。
虽然江琛经常听传闻说这个老师黑心,老是定高额的价以赚取学生的补课费,也是个势利眼,会对家境富裕的学生格外关照,但是偶尔也会良心发现,注意到普通的同学。
何川侧头问:“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啊——我说,在拉他了。”江琛同样看着他。
何川的神情依旧很冷漠,没出现一丝动容。他只是用手指弹了弹烟杆,把烟灰抖掉,“还说了什么?”
“说了你家里的情况。”江琛说道。
远处灯火通明且喧嚣不止,阳台只有昏暗和寂静交叠。
江琛知道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
过了好一会儿,何川才开口说:“你住过最小的房子是多大?”
“我住过二十多个平方,三个人。”
“那栋居民楼很矮很旧,墙皮都脱落了,有的地方橘红色的砖都漏出来了。一共就三层楼,一层楼只有两间房,我爸妈和我就挤在二楼的一间房里,另一间房住的是一对夫妻。”
“我们的房里就一张床,一张木制的长椅,一张放杂物的木桌。没有衣柜,墙上钉个钉子,牵根线,那就是挂衣服的地方了。没有煤气,门外放一个砖砌的小圆桶,里面在放几个蜂窝煤,那就是灶台了。有一个很破的电视,但我从来没看过,也不知道上面有哪些频道。”
起风了,风吹得校服两边领子不停打架,吹得烟灰一直乱窜,吹得江琛的心有些乱。
“再后来就是我爸妈离婚,我爸搬出去了。我妈一个人租了间小铺子,开了家水果店。我经常看到她为了那么几角钱和人争得面红耳赤。”说到这儿时,何川眼里带着一丝柔情,“她是个好妈妈,过苦日子的同时也不想苦了我。虽然现在的日子没有以前那么艰难了,但她身体又开始出问题了,有天放假有天她身体不舒服,肚子痛到天亮,吃药都没有用。”
烟已经燃了一半了,但何川一口没吸,似乎在回忆很遥远的事,又好像在思考当下。
人的悲伤是不能互通的,江琛没有经历过,就永远不知道何川是有多苦,“已经过去了,生活会变好的,阿姨的身体也会好的。”
“你看我现在好吗?”何川苦笑了一下。
烟已经要燃尽了,江琛替他把烟掐灭了,“现在不好。”
抽烟、喝酒、不学习还要出去打架。
真的跟“好”字不沾一点儿边。
何川听到这个回答也没什么反应,估计也是意料之中,也只是微微叹气。
那无奈的气息被风带走,吹到江琛这边,只叫他心里堵得慌。他抬抬胳膊想去握住何川的手,但只是抓了下空气,又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所以我们一起变好吧?”
何川一愣,看到笑得明朗的江琛后,随即也释怀一笑,“你真的很像那种治愈番里的男主,总是阳光乐观。”
江琛被夸得不好意思,慌忙避开目光,看向远方。他看着闪烁不停的霓虹灯,轻声感叹:“我要是真是男主,就好了。”
外面街道摩托车飞驰而过,引擎声盖过了江琛的声音。
等到摩托车走远,轰鸣声不再,何川才问:“你说什么?”
“我说,那你更应该好好学。”江琛说道。
何川开始否定自己:“我就不是学习的料,混完高中这三年就行了。”
“你…”江琛还想劝他,结果被打断了。
“我还有个妹,她成绩比我好,我何必废那钱去读个野鸡大学?早点出来上班也好,我不想再看到我妈熬了。你知道吗?我们搬家,她都舍不得花钱找人搬。租的水果店离家远,她中午吃碗八元钱的面都嫌贵。”
何川继续说:“我也真的很想离开这儿,但我一想到去大城市,那里的生活可能会压垮我和我家人们,那我还是一辈子都烂死在这里吧。”
江琛不想见他那么消极,开始劝说:“大学可以申请贷款,你要是学习够好还能申请奖学金,没课的时候还可以做做兼职,出路很多的。何川,你别老担心拖累家人,你有没有想过,你先踏入好的生活,再把他们带过去?”
“我成绩不好。”何川说道。
这个回答正中江琛下怀,他笑说:“那么就回到最初的问题了,你愿意好好学习了不?”
江琛继续说:“有句话怎么讲的来着?学习从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别人可以是你学习的动力,但不能是你学习的原因。”
“学习这方面,我成绩也一般,但还是能帮你啊!”
“万里无云,长天一色,那才是你该看的辽阔风景。”
“何川,我希望有天能见到在高处的你。”
何川沉默不语,但江琛知道他有在认真听。
上课预备铃响了,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教室。
强哥来教室巡查,刚好看到何川坐回座位,停下脚步,盯着何川看了老半天。
教室里的其他学生都大气不敢出,唯独何川不顾那道凌厉的目光,连头都没抬一下。
强哥问:“你伤好了?”
何川这才抬头,神色有些迟疑。
江琛在安静的氛围下,咳了两声暗示何川。
“没好。”
听到理直气壮的回答,江琛也知道是听懂了他的暗号。
有默契啊——
强哥僵硬地说了句“下次小心点儿”,直接回办公室了。
经过晚自习课间的谈话后,某人确实有所改正。
第二天上课就不再总是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而是挺直了背,面向黑板。
江琛看了眼讲台那边。
这次看见终于不是乱糟糟的头顶了,还能看到长长的刘海了,有些担心何川能不能跟上老师。
“江琛,何川脸上有字吗?你不看黑板,一直看他?”历史老师用指关节敲了敲课桌,开玩笑地问。
“哇~哦~”全班像在等着看好戏。
江琛禁不起调侃,忙别过头,找借口说:“没有,我在看左边黑板的板书。”
“哇什么哇?两个男的也在哇?”历史老师觉得有些好笑,“一男一女你们哇一声,我还能理解些。”
不知道后面哪个女生说了句,“老师,两个男的也可以哇的!”
“哈哈哈!”全班一片嬉笑。
江琛只觉得脸有些发热,不敢再向讲台那边望去了,但他总觉得何川在看自己。
隔着讲台,隔着刘海,隔着众人言语,他在看自己。
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板书时,从后面递来张纸条,江琛一打开看到是沈冲写的。
上面写着:何川怎么了?认真听课了?
“应该是吧。”他随便敷衍了一句,就把纸条扔回去了。
历史老师察觉到了何川的变化,这节课讲得更是激情澎湃,还抽何川起来回答问题。
何川翻书回答了几句,但是答案不够完整。老师打算换个人继续回答,“江琛,起来补充。”
“啊?”江琛突然被点名,他想到的答案都全被何川说了,“我也不知道了。”
历史老师也没生气,像小孩儿一样撇了下嘴让他坐下。江琛最喜欢的就是历史老师。
她和蔼可亲懂学生心思,但又不失威严,把老师该有的德行都做到了点上。既和学生打了好关系,又让学生服于她的管教。
但江琛最差的也是历史这一科,每次考试答题,他都觉得像玄学一样。
当然,这是他个人问题。
历史课后,沈冲看着还在记笔记的何川,“何川今天学那么认真,值得表扬。”
“表扬什么?学习本来就是学生该做的。”江琛看到何川这样,很是满意。
居然有种家长看到孩子在学习的欣慰感?
不过,这么长的头发,何川他看得清楚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