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金门》子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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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川的胡杨林，入秋便一片金黄，生于荒漠驼铃之间，摇曳于干燥的风中，与辽阔的苍穹一同吟唱远古的颂歌。

　　快马在夕阳下穿过金光熠熠的胡杨林，帝都的使者叩响了安国公府萧家的朱门。

　　安国公府的大姑娘叫萧珏，前阵子刚平定沙匪叛乱的那位，她砍了一百多个人头带回来，挂在城门口，这会子都快晾成干儿了。

　　萧珏有个小她八岁的同胞弟弟，名字叫萧锦程。男人之间，往往最讲究嫡庶，这萧锦程虽为嫡出长子，但前头还有几个庶兄，哪位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

　　他们的爹萧宥妻妾成群，前两年马上风，瘫了。萧家军功世家，袭爵安国公，任平西大将军，坐镇一方，就是为皇帝打仗的，将军连床都下不了可还了得？

　　萧珏是女孩，在军中本不起眼，倒是她的几个庶兄，张牙舞爪得很。
　　老头子摔下马那天，军中发生兵变，以庶长子萧鸿为首的三人带兵围了国公府，打着探望父亲的名义要趁机宰了萧锦程。

　　这萧鸿正值而立，萧锦程却只是个屁大点的孩子，萧宥又好死不死地被气昏了，府中的几个家将侍卫群龙无首，不是对手，眼看小少爷就要魂归西天，萧珏赶回来了。

　　她像早料到如此，同她母家舅舅王腾从建州赶回来时正碰上萧锦程被拎出来。

　　萧珏面对此情此景，表现出了超出常人的冷静、镇定，乃至于狠辣暴戾，她用一双狼牙锏敲碎了萧鸿的头盔，把他的脑袋砸出了脑浆。

　　长兄的脑子里的白浆飞溅到萧锦程脸上，长姐残酷的手段深深震慑了他，两年前已经十三岁的萧锦程很羞耻的尿了裤子。

　　萧鸿身死，萧宥瘫痪，西川从此由萧珏揽权，她囚禁了自己的兄弟们，却没有杀死他们。在她主持西川的一年间，庙堂江湖非议不断，直到一年前西川沙匪作乱，萧珏以雷霆手段将他们斩草除根才向世人证明，西川四万八千兵马的主帅她担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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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川的日头格外大，那样无遮无拦地散布光明，哪怕快到戌时也不见消停。

　　装扮华丽的妇人从阴凉的走廊走出来，看到庭院里的一片金黄，不由眯了眯眼。

　　一个穿着玄衣的年轻女人，身形矫健，长发高束，她架着一条腿坐在秋千上，头顶的杨树像蒙了一层朦胧的金光。

　　“阿珏。”妇人捧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走过去，温柔慈爱地轻唤了声。

　　萧珏是背对着她的，闻言扭过头，斜睨了眼王氏。
　　萧珏生得五官深邃，双目狭长，眼睫浓密，神情有着特属于军人的镇定冷静，气场强大，她像上下打量了眼王氏，淡淡地说，“母亲。”

　　萧珏成了家里的大王，从前装出来的孝顺恭敬自是荡然无存，但王氏毕竟她的生母，萧珏不得不客气。

　　“外面热吧，吃点西瓜解解渴啊，刚从冰鉴里取出来的。”

　　王氏把西瓜搁到旁边的石桌上，起身时露出尴尬又带点讨好的假笑，目光不自觉停留在萧珏身上。

　　她腿上搁着一卷七彩鹤锦面圣旨。

　　“我看母亲不是来给我送瓜的。”萧珏冷眼看她的表情，忽而狡黠地笑了下，意味深长地说。

　　“是想看这个吧。”她把锦卷拈在手里，很轻慢地晃了晃。

　　王氏讪笑不语。

　　“不用看了，我来告诉母亲，”萧珏挑了挑眼，露出口白牙，笑道，“皇帝召我进京，要给我封官儿呢。”

　　“封的什么官？！”王氏突然有些慌乱。
　　萧珏一瞬敛下笑意，目色渐渐有些阴沉，淡声说，“这是陛下的事，不是咱们能操心的。”
　　王氏看她变幻莫测的脸色，不由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忍不住说，“阿珏啊，你毕竟是女孩，当官多累啊，外面还不知怎么说你……”

　　“是，母亲说得很对。”萧珏吊儿郎当地应着，开始晃秋千，逼得王氏退后数步。

　　“不过我受这等罪还不是为了你们娘俩吗？”
　　萧珏倏地起了身，她身架大，身形颀长，玄衣皂靴，腕上戴对古旧的银护腕，长手长脚，轻易地探手取走王氏别在腰际的帕子。

　　她一把抓过王氏的手，结满粗糙老茧的手指捏着昂贵的丝帕，漫不经心地擦拭母亲手指上的汁水。

　　“母亲真是不小心，端个瓜都能把手弄脏，”她笑，拍拍王氏的手，“母亲和弟弟该明白我的苦心吧。”

　　王氏有些惧意地抬头看了她眼，低头嗫嚅，明白，然后逃也似地走了。

　　萧珏面无表情地目送她离去，看也不看地把手里的帕子丢到地上。

　　她扭头看见玉盘里的红瓤西瓜，又坐回到秋千上，屈指一触，心说，还真是冰过的。

　　她垂下眼睛，把手里的圣旨展开，皇帝用墨吝啬，然而不过寥寥数言，竟了却她的经年黄粱梦、消磨了她二十三年的抑郁不平气。

　　“这回你该得意了。”
　　她兀自说着。

　　她像在自言自语，不远处的茂密的树影却颤了颤，竟慢慢走出一个披着单袍的人。

　　那人走路高低不平，像个跛子，他在杨树下站定，露出张十分年轻的脸，笑起来微微眯着眼，有点狐狸相。

　　“令堂似乎不太希望您为官拜将。”

　　萧珏安然地坐在那里，歪着头看他，淡定地说，“本帅带你进京后可不能这么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