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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

  •   冬月初一,是月绯的生辰。
      这日天气初霁,月绯刚从宫里出来,她在清都才不过待了一个月,已经感到身心俱疲,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消磨了,尤其是每每想起那位太子殿下的时候。

      她盯着车帘外的景色出神,目光忽然停留在一处。

      “停车。”
      她说。

      月绯跳下马车,在原地站定,看向路边那人,一时没有靠近,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康王殿下?”

      司阳披着厚重的大氅,笔直的站在酒家青色的石阶边,他肩背挺阔,身量高大,头顶几乎触到檐上摇摇欲坠的白雪。
      他垂手而立,原本是在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什么,在听到月绯的声音后,他闻声看来,牵起唇角,朝她所在的方向微微笑了下。

      月绯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走过去,雪色眏明光,愈发显得天地空旷,浑如一色。
      司阳垂下眼,不动声色地看她自雪中走来,如红莲业火。

      “皎皎,好久不见,你似乎长高了是吗?”
      他笑意温和,完全是平易近人的长辈口吻。

      皎皎是月绯的字,她听了他话,顿时又气又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还长得高!”
      她如此说着,还举起手来,在两人之间比了比,示意他看。

      司阳面容沉静,只淡笑着看她上下比划,也不反驳。
      他从袖中抽出手,把一副卷轴递到她眼前,说:“今日是你生辰?”

      “哦,确实是。”月绯有点发懵,她看着司阳递到她面前的东西,不知是接也不接,也不知他是何意。

      她抬起眼,看到他长长眼睫上缀着的细小雪花,就连肩头也覆着薄薄霜雪,心说,这是在这儿等了多久?

      月绯问道:“这是?”

      司阳失笑:“你自己说过的,等到你生日,要讨一副我手抄的经文看看。此处是你出宫回家的必经之路,又少有闲人,我等在此处,可唐突吗?”

      月绯哦了声:“原来……如此。”
      想不到你还记着。

      月绯依言接过经文,蓦地想起她与这位康王殿下是怎么认识的。

      彼时因为纯教之乱,她随父北上,人在军中,又惯是掐尖要强的性子,所以当清都援军来时,她定要跟着谭平前去接应。

      当时是个雨夜,湿冷路滑,作乱的民兵又狡猾得很,简直神出鬼没。月绯目力过人,精于骑射,她冒着大雨,乘月色杀出重围,单枪匹马闯到一个山坳里,看到了遇到埋伏的司阳。

      他极魁梧,浑身淋个精湿,肩背胸前肌肉贲张,猿臂狼腰,挽剑于人丛中冲杀时,那一往无前的气势,简直如同一个武神,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几乎是淋了一场血雨,手掌、剑柄都沾满了粘稠的鲜血,大雨磅礴落下,他看到了马背上的月绯。

      两人遥遥对视,不过片刻,他便移开目光,拨了拨腕上染血的佛珠,神情虔诚,看那脸上深深罪恶感,像一个破了杀戒的僧人。

      月绯被这一幕震撼,她瞳孔微缩,驱马近前,言辞戏谑地说:“我从未见过征战疆场者还会盘珠子。”

      大约是无法辩驳,司阳提剑,转身离去。

      月绯这人是有点混不吝的,她立马跟上去,问道:“你果真相信神佛吗?”

      司阳停住脚步,看向她浅金色的眼瞳,仿佛见到了善蛊人心的山中精灵。

      他未敢多看,晦涩开口,说:“信,所以要赎罪。”

      月绯禁不住笑了,她红衣乌发,肌肤白得胜瓷,不似生人所有,愈发像个修炼成人的妖物。

      她调笑般开口:“那你改日给我一卷你亲笔的经文看看,我倒要瞧瞧,你是真和尚假和尚。”

      司阳当时没有一口答应,他性格沉稳,做多说少,月绯也没想到他还记着自己的一句浑话,可着她的生辰日送来了经文。

      “这算是殿下给我的贺礼吗?”
      月绯把卷轴抱在怀里,歪头问他,眼睛弯了又弯,巧笑嫣然。

      “当然。”

      司阳可无不可地说着,完全是一副不把她的小孩脾气放在心上的表情。

      月绯莫名有点生气。

      “可曾见过承云了吗?”司阳仿佛随口一提。

      月绯心里咯噔一下,她都快给忘了,司阳可是皇帝的弟弟,司承云的小皇叔,便是论辈分,自己也跟他生生差着一辈儿。

      “他挺会整幺蛾子的。”
      月绯直言不讳。

      司阳也没想到月绯这么直白,他轻呃了声,说:“承云身在其位,顾虑良多,必定难以面面俱到。”

      他话音一顿,目光不知飘向何处,缓声说:“其实数尽天下儿郎,除他外,有何人与你相配,除你外,又有何人堪为储君元妻。”

      一个初次会面就给人下马威的太子,月绯不太相信他将来能给自己的妻子尊重,比起爱人,他们更像因利相合的投机者,一旦彼此失去价值,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拔刀相向。

      司阳的话月绯听来莫名逆耳,但不可否认,如果人人都按部就班活着的话,他讲的是事实。

      可是月绯坚信,苍天生她有大用,她的一生怎能靡费在为区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上?

      大浪淘沙,有无数人被滚滚洪流冲刷而去,但她,一定是真金。

      不管旁人如何讥笑,月绯本人相信就足够了。

      心想是一回事儿,张嘴胡诌又是一回事儿。月绯脑子里狂妄了一阵儿,脸上嬉皮笑脸地说:“殿下说得很对。”

      司阳觉得她一字未听,但心眼儿真不少,不是会吃亏的人。

      她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将卷轴在手里拍,笑嘻嘻地说,“我在清都没几个朋友,人生地不熟的,日后还得仰仗殿下呢,也不知这清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到清都已有一月,真是无聊极了……”

      她吊儿郎当地唠叨了好一会儿,直等她说完,司阳才得空儿插嘴。

      “我来年开春就要出关了,恐怕不能同你玩,何况清都毕竟人多眼杂,还是小心行事为好,免得落人口舌。”

      月绯表情僵住,一下笑不出了,说,“你要走了吗?”
      “是啊,”司阳说,“我本就不常在京中,若非因纯教之乱需要支援,我现下应当身在狭关。”

      月绯一脸菜色。

      她抬起头来看司阳,他五官轮廓锋利立体,很不近人情的面相,目光却柔和温存,仁善宽容。

      月绯顿时明白他为何等在此处了,清都之中,并非外面的无边疆场。从前虽有一面之缘,未来却未必有分,他这一去,非诏不得入京,再见似乎是遥遥无期了。

      他今日不来,等明年一去,两人便是陌路了。

      月绯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孤立无援的处境,她有些失落,把卷轴珍而重之的抱进怀里。

      “你能再回狭关,我的未来却不知何去何从,”她说,“我还能回家吗?”

      司阳抬起手,他应该是想拍拍月绯耷拉的脑袋,但又落下。

      他声音很温柔,语气也很有耐心,说:“你很聪明,很勇敢,未来会有属于你自己的一片天地,也会有数不尽的朋友知己。”

      月绯:“那你?”

      司阳:“我?我是不足道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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