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偲芳歌》北溟鱼

1、偲芳歌

　　【一】
　　陈墨睡眼惺忪的从摇摇晃晃的上铺爬下来，摸出抽屉里的电脑。
　　连上网线，就看见馨子的博客又更新了。她习惯性的拉到网页底部去看苏宓的回复却看见了唯一的一条陌生的评论：
　　你写的都是真事吗？让我来慢慢了解你，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没有登陆，没有名字，能够给陈墨的好奇心提供资料的入口却冷冰冰的装着四个宋体的大黑字：新浪网友。
　　陈墨撇撇嘴，忽然吃吃的笑起来，馨子写的怎么会是真事。这个只有她，苏宓以及少数几个人知道的博客里装的全都是馨子暗恋的内容。对象，是他，一个历史上的人物，出现在电视里，出现在历史书上，出现在万千个小女人编造出的小说里，作为她们的丈夫或者情人和他们撕心裂肺的缠绵着。只是在馨子这里，所有的所有都是她一个人的告白，是21世纪的馨子对18世纪的那个男人的告白，也许，只是馨子一个人的独白。

　　【二】
　　陈墨已经很久没有时间上博客了，忽然从天而降的一篇历史论文彻底把她打懵了。
　　同组的是个外系的男生，快要毕业的医学院学生，来历史系补公选分。陈墨学校的男生，基本都是各地理工科的天才尖子，埋头苦干的功夫若是世界第二无人敢称第一。陈墨原以为凭着她历史系小才女的气势能虚张声势的把所有查资料写提纲的活儿都扔给吃苦耐劳的医学系老兄，没想到刚一见面，医学老兄便给了她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我是陈墨，你就是卜旦吧？关于题目你有什么意见吗？”陈墨言简意赅。
　　“不知姑娘有何高见？在下对此不甚在行，若是已经有了题目，我鼎力相助便是。”
　　如果陈墨不是靠着楼梯的栏杆站着，她敢打赌自己会以自由落体的速度优雅的滚到楼梯下面去，这老兄，难道是古书上钻出来的吗，怎么说起话来让她觉得宁采臣再世呢。
　　陈墨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了白狐的旋律。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不知道是人是鬼的老兄上辈子绝对是历史系的。在他有意无意的“建议”之下，陈墨常常只能无辜的瞪着大眼睛用可爱来掩饰无知的尴尬。这之后陈墨开始战战兢兢的准备资料，以防被卜旦问个透底。
　　于是每日上网的顺序变成了□□, msn,四库全书检索版。

　　我的博客设置隐私了。
　　用户名：**********
　　密码：**********

　　屏幕上忽然跳出了馨子的留言。
　　“为什么？”
　　陈墨莫名其妙。
　　“有讨厌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我的博客。”
　　“新浪网友？”
　　陈墨的脑子里下意识的跳出那条越想越暧昧的留言。
　　馨子发过来一串省略号。
　　陈墨正一页页的翻着汉书艺文志，随手关了对话框，决定过一会儿再去逼供。
　　“我下了。具体的看博客。”
　　陈墨再打开□□的时候，馨子的头像已经暗了。

　　【三】
　　“前两天老妈忽然问我嫁到北方去好不好，我脱口而出，还嫁去北京呢。潜意识里想的却是嫁给那个三百年前的他。没想到老妈意有所指。今天被逼着去相亲，一个远方表亲的朋友，送了一个大绒毛兔子，被我抱上公车的时候引来小孩子羡慕的目光。要是他送的该多好。不想回家。”
　　陈墨按着繁琐的密码点开馨子博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以上的内容。下面是一条评论，来自苏宓：女人，你终于要嫁人了。
　　延续着这个刚解剖过尸体就能吃下两个包子的冷血女人的一贯言简意赅。
　　二十岁中间的苏宓本该是派对女皇的角色，可是这个女人却是医院里站满十三个小时之后便杀回宿舍上网睡觉的枯燥类型。
　　苏宓鄙视爱情却向往婚姻，她的名言便是，找老公，只要找个生病了会端茶倒水，能够换电灯泡通下水道的就好。
　　所以她宁愿把大好的青春花费在业余的历史研究上。
　　陈墨不一样，她喜欢历史的原因只是为了作为现实的参照，简单的说，当女友说要找一个和明道一样帅的男友的时候她会翻个白眼，在心里反驳，我要找就得找一个像诸葛亮一样的男人。
　　这是她们三个相遇的原因，一个历史论坛，一个关于馨子的他的千古争论，三段风格迥异的解释。于是有了一段通过网线的友情。好像是前世的默契，三个人谁也没有怀疑过这跟网线的虚幻，因而也便没有刻意的要通过眼睛确认彼此，潜意识里甚至有点害怕，毕竟想象和距离才是世间最美的东西，一如馨子沉溺其中的暗恋。
　　除了评论，陈墨看见留言板上多了一条留言。
　　“那只兔子你还喜欢吧？我听说女孩子会喜欢这样的玩具。”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欢快的唱歌跳舞起来，正在往馨子博客上打字的陈墨皱着眉头瞥了眼手机的屏幕，是卜旦的号码。
　　“明天下午三点西区咖啡馆见。”
　　陈墨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这应该是她和古典才子的最后一面，论文已经大体完成，只差最后的细节修改了。

　　【四】
　　第二天，见面的地方换成了校医院。
　　“今天真够衰的，好好的进了医院。”
　　陈墨灰头土脸的跌进宿舍门，趴在电脑上和苏宓说话。
　　卜旦衰星高照，居然在下午打球的时候崴了脚，还是陈墨把他送到的校医院。
　　令人不爽的是卜旦和美女医生谈笑风生，完全忘记了黑着脸的陈墨。
　　她好歹也算他的半个救命恩人吧。
　　“我完全的鄙视学医的男人，冷酷。”
　　陈墨恨乌及屋的下结论。
　　“学医的男人，可以在妻子生命垂危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把不锈钢的剪刀戳到她的身体里面。”
　　苏宓冷静的分析让陈墨汗毛直竖。
　　“那他请我吃饭，要不要去？”
　　陈墨扶着卜旦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卜旦说改天请陈墨吃饭。
　　陈墨以为她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拒绝，谁知道她只是不置可否的回了一句，看吧。
　　“帅不帅啊？”
　　“还可以。”
　　“去啊，干啥不去啊。”
　　苏宓几乎没有停顿的发过来两行字。
　　陈墨没有再回，她只是心里有点没底，想到要单独的和一个不算熟也不陌生的男人进行一场意味不明的晚餐，心里就有点发憷。毕竟从小就是乖乖女的她从来没有约会过。
　　“话说，医学院的帅哥还是蛮多的哦，今天下午一个小师弟过来，两三年不见出落的越发水灵啦。”
　　苏宓一副恩客的样子补充道，“这小子扬言要找个有脑子的女朋友，我看你不错，要不给你介绍下？”

　　【五】
　　陈墨还是去了，因为今天下午她又碰到了卜旦，确认了晚上的饭局。他彬彬有礼又霸道的堵在陈墨上课的必经之路上，微笑着接受来往女生的注目礼，陈墨心想果然和一个长的触目的男人在一起连说句话都像游街。说是碰到，她总觉得有三分蹊跷，医学院从来不和他们一起上课，卜旦怎么会游荡到她们的课堂上。
　　这么想着，陈墨心里面忽然有了一点惴惴不安的成就感。
　　饭局安排在学校旁边的必胜客，陈墨心里面想着卜旦真是个奇怪的人，原以为他该是那种和女生说句话都会脸红的古典男子，没想到现实中滴水不漏，连请客都在必胜客，实在是洇淡了初见时候那惊世骇俗的一句话带给她的震撼。
　　陈墨骑着车磨磨蹭蹭的往必胜客晃荡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卜旦，黑色的呢子风衣，红色的绒围巾，就像是电影里的法国男人。
　　但是陈墨对卜旦的好感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当陈墨低下头，开始专心的消灭桌上的食物。卜旦开始抛出一个又一个的扔出破坏陈墨胃口的历史难题，什么孝庄下嫁，顺治之死，要不然就是曹操到底是不是奸雄，刘邦为什么杀了韩信，陈墨只是敷衍着随口答两句，更多的时候是醉心的评论桌上的食物，比如今天的双薯沙拉上的牛肉丁不新鲜，凤尾虾炸的不错，于是饭局成了卜旦老师的科普专场，从古到今，引经据典。
　　“卜老师，百家讲坛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陈墨终于把胃里的犄角旮旯都妥妥帖贴的填满了，收拾好嘴唇，抬头笑问，语气里面很有点讽刺的味道。
　　卜旦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回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于是相视而笑，陈墨眼色里的刀光剑影被稳稳接过去，消解了个滴水不漏。

　　【六】
　　“难道我看上去像是那种古墓里爬出来的学究女人吗？”
　　陈墨在三个人的聊天群组里用尽力气打了三个大大的问号。
　　苏宓立刻回出三个仰天大笑的表情，末了不忘调侃，“看不出来呀。”
　　“我怀疑我要嫁不出去。”沉墨有点沮丧的又“说”，没想到外表时尚帅气的卜旦居然会是那么一个寡淡无味的人。
　　馨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问，“你也被逼婚了吗？”馨子的话看上去总有点天涯沦落人的味道。
　　于是陈墨把今晚上匪夷所思的晚餐和盘托出，打字的时候心里还在庆幸着自己终于没有把它当作一次约会一样收拾打扮，好像梦游的人在一脚踩进河里的时候忽然清醒了过来，在庆幸自己明智的同时又有点酸酸的失落感。之前苏宓问卜旦帅不帅的时候她说的是什么？是还可以吗？那还好，总不至于显得自己像个花痴一样。
　　一阵混乱的对卜旦的口诛笔伐之后各干各事，心绪难平的陈墨又去点馨子的博客，这是个习惯性的动作，既然馨子那么能够一心一意的爱一个早就死了的人，自己怎么就找不到一个在现实中和诸葛亮差不多的男人呢？
　　馨子的博客又公开了。照她的话说是虱子多了不怕痒，那个“新浪网友”能够用一切手段搜索出她写的东西，并且永不气馁的用并不高明的字眼表现他其实并不深刻的了解。
　　“很奇怪我这里为什么成为了公开的秘密。难道每个女人都要以婚姻来结束自由吗？
　　如果没有一个值得付出的人，独自的善始善终又有什么值得非议？
　　我以为到最后我只剩下我，你也只剩下你。或者我为你剩下来了，你却不见了。可是反问自己一句，能否到最后，什么是最后？忽然没有了主意。路程太长，就不记得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
　　而一想到结束我就害怕了，我没有写过一句清醒的话，所以我害怕了。如果不会结束，永远都是这样纠缠着，那也是好的。
　　我不想回家了，不想回家！！！”
　　馨子明显挣扎在理想中的安宁平和与现实中越显得硝烟滚滚的生活。
　　陈墨摇摇头，又往下看。
　　“二十岁的中间是一个考验女人的时候。虽然依然可以死乞白赖的拽着青春的尾巴却不被允许如少女一般放纵所有看似荒诞的梦想。原先天朗地阔的世界一下子挤进了那么多的人：父母的殷殷期盼，拖家带口的同事善意的提醒，还有同年女友一个个嫁作人妇洗手作羹汤的现实，庞大的地球上拥挤的各种各样的人似乎霎时间通通介入了和他们无关的生活中，以一个紧急的姿态俯首督促着那个二十四岁的女人。”
　　陈墨知道，馨子这样的柔弱定然没有耐心和毅力去和这整个世界打一场持久战，于是她做了一个洒脱的选择，逃走。
　　虽然洒脱，却十足的孩子气，正如所有人对于她那场几乎莫名其妙的暗恋的评价。

　　【七】
　　馨子告诉陈墨她已经到了北京的时候陈墨吓了一跳，于是从课堂里面溜出来直奔那家指定的半岛。转过旋转门，透过明亮的玻璃陈墨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沿街窗边的一个瘦小的女人，低着头，长长的黑发遮住半边的脸，用一只圆珠笔在餐巾纸上写着什么。
　　“馨子？”
　　陈墨走过去，问。
　　于是看见一张坚强的小小的脸隐没在浓黑的长发和隐约的黑眼圈里，看见陈墨的时候笑了一笑，如释重负。
　　不久之后苏宓也来了，陈默不禁大叫，她就是那个和卜旦谈笑风生的女医生！两人居然在一段不远的距离中天天以网线交流。
　　但是今天苏宓今天打扮的完全不同：精致的立领皮夹克，短裙，长筒靴。然而陈墨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来，只因为那摘下墨镜的一瞬间的洒脱好像是把整个世界都甩在了脑后，十足的，拽。
　　苏宓赏了她们两个一人一个特大的拥抱，然后坐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苏宓和陈墨互相看了看，终于还是苏宓问，“你不回去了吗？跑到北京来真的准备穿越回三百年之前去呀？”
　　馨子迟疑了一下，然后抿了抿嘴，“他好像也来了。”
　　“追来啦？”这回轮到苏宓和陈墨面面相觑。
　　“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他本来就在北京上学。我妈告诉他我来了。”馨子低着头，神经质的转着手上的笔。
　　“咦？说不定他就是你们家的他转世呢。”好半天，还是由苏宓解了僵局。他们三个习惯在“他”的称谓前加上“你们家的”几个字，好像是一个被馨子管教的严实的三好老公。
　　于是馨子扑哧一笑，但陈墨分明看见馨子眼睛里流转的水晕。
　　“对于爱情来说，很多人是画饼充饥。为了各式各样的理由草草的把自己典当出去。而我是“宁缺勿滥”，而我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我是残缺着所以才有了无边的想象，就像断臂的维纳斯。我坚守过去式的爱情信仰，有什么错吗？怎么好像挡住了所有人的道？”
　　过了一会儿，馨子一字一顿的有点激烈。
　　“你妈又逼你了？”陈墨试探着问。
　　馨子点头，于是三个人无语。到了这个岁数，都有点懂得身为儿女的无奈，那种永远占领着制高点的爱让理论都失去了意义。就算是父母错了又怎么样？他们是为了你好。就这一句，所有的错也就成了对了。再说谁又知道什么对错？不婚主义者是用不婚来当作挑拣男人的借口，是待价而沽的前奏。这世上真的有人会像馨子一样死守着一个死掉的，甚至都没有见过的人把所有的现实中的男人都三振出局吗？
　　连修女都不这样了。
　　“呃，孩子，你和那医学院帅哥的事情怎样了？”
　　苏宓转移话题。
　　想到这个陈墨就有点泄气，卜旦是那种对所有女孩子都很好的类型，大概大众情人都有这个特点吧，虽然后来也一起吃过几次饭，在校红十字会见过几次，但终于还是不咸不淡而已。陈墨把上次疑似惊艳的晚餐定义为卜旦策划的一次历史问题研讨活动。
　　“没怎样啊。我还是坚持我的看法，鄙视医学院的男人。另外，你认识他，就是卜旦。”
　　苏宓哈哈大笑起来，但随即看着另外两个女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开始不爽，于是苏宓开导陈墨，“你眼光不错啊，想当初我还看上过这小男生呢。”
　　看着陈默眼睛里掩饰不住的惊讶苏宓又赶紧解释，“不过是当初啦，过去式，过去式哦。”
　　苏宓正说着，馨子的手机响了。陈墨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彬彬有礼，中规中矩，并且有点熟悉，让她微微心惊，可又不敢确定。
　　然后馨子以同样的彬彬有礼回答，好像是两团粗纤维互相纠结，然后终于消化不了，只能吐出来。
　　“他问我在哪里，他来接我！”放下手机，馨子几乎面色惨白。
　　“见见呗，就当是个朋友嘛。再说你到了北京他又知道，总是免不了要见面的。”苏宓这一次提出了唯一的一个解决办法，虽然它对于馨子来说有点困难，“可是，我总觉得他是很愚蠢的。我跟他都没有什么话好说。一个学医的能知道多少历史，他都不知道“他”！”
　　“你们都不要走。”末了，馨子用一种看着救命稻草般的眼神对着两个人。

　　【八】
　　馨子的“新浪网友”进来的时候馨子浑身都震颤了一下，陈墨和苏宓的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眼睛都直了：
　　黑色的呢子风衣，红色的绒围巾，就像是电影里的法国男人。
　　卜旦。
　　卜旦？！
　　“新浪网友”看见馨子这边严阵以待的阵容的时候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有些迟疑的走过来，看了看陈墨，又看了看苏宓，随即有些尴尬的笑道，“你们认识？”
　　但很快有礼貌的伸出手去，味同嚼蜡的寒暄过后是一阵沉默，每个人心里都装着一大把的疑问，满满的就要溢出来。
　　“这么说，你是馨子的相亲对象？”
　　卜旦有点尴尬的看了眼陈墨然后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苏宓大笑起来，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失落，现在她很清楚自己对于这个小师弟的企图好像不只过去式那么简单。而陈墨也跟着笑，笑得心里酸酸涩涩，她终于明白卜旦和她套近乎，请她吃饭，以及不停的谈论历史问题的原因，原来是用来讨馨子的欢欣。虽然她一遍遍的对自己说她对这种男人没有一点兴趣，可却发现自己开始如坐针毡……

　　【九】
　　当B市安定医院精神科特护病房的护士发现这篇文字的时候，它还是未完成状态。而它的作者此时正一身血泊，躺在楼下的花园中。
　　护士走到这间病房的阳台上朝下看去，能看见那个静谧的小花园，花木葱郁，有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声。
　　这个女子住院之前是B市博物馆的文物保管员，热爱历史，狂烈的热爱着一个历史人物，并为此编造了无数的小说。
　　护士想着，有个男子走近，站在她的身边，轻叹了一声。
　　护士转过头看了看他：黑色的呢子风衣，红色的绒围巾，就像是电影里的法国男人。
　　“你认识她？”护士问。
　　“她是我的同事，我刚从大学毕业，她算是我的师傅。”
　　“就这么多？”护士不解，因为他第一时间的到来，因为他每天这个时候都到这儿来看她，已经有一年多了。
　　男子叹了口气，“就这么多。”然后沉默，两人看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用白布把女子裹上，放在救护车中带走。
　　“也许是我欠她的。她曾经说过她爱我，可是我已经有女友了，我们是大学同学……”男子说的很简单，也很艰难，省略了之中无数惊心动魄的纠缠，护士只知道这一切的结点指向了这里。
　　“你的女友是叫陈墨吗？”
　　男子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是，她叫程沫。”
　　“那么你叫卜旦？”
　　“不，我叫刘昶。”
　　护士想了想，“也许你该看看她最后的文字。”
　　“他又写小说了？我记得她从前就爱写小说，还有个很好听的笔名叫馨子。”
　　一阵风来，护士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转过头来不再说话，然后就看见刻在一只花盆身上的一段歪歪扭扭的文字，猜测是馨子的作品：
　　人们为什么会坠入情网？这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你之所以坠入情网，是因为正在年轻，是因为你已经衰老。人们为什么会坠入情网？没有比这更复杂的事了：因为这是春天，因为这是冬天；因为劳累过度，因为穷极无聊；因为软弱，因为刚强；因为需要安全，因为喜欢冒险；因为绝望，因为希望；因为有人爱你，因为，有人不爱你。

　　这是汉娜阿伦特说的。
　　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