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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心生罅隙 ...

  •   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这是鲁迅说的,并且逻辑很严密。

      在我看来,这句名句应该是递进关系,后者是前者的进阶,前者是后者的基础。进一步解释是这样的——直面惨淡的人生是一件比正视淋漓鲜血,更需要勇气的事情。

      我没有那样的勇气,当人生惨淡,我不是直面,而是选择缩回自己的“龟壳”里面。

      4月5日,我们仨在拉萨一家民宿汇合,我,我的女友尤青,以及吴立。

      这家民宿是一个正正方方的三层小楼,中间是天井,以让阳光进来,每一层的房间以走廊连接。打开房门,斜靠在铁质的栏杆上,整个房子发生的事情,一目了然。

      吴立是在早上八点左右推开院子进来的,当时我正在走廊尽头的一个池子边洗漱,因为房间没有洗漱间。尤青从门里出来,朝下喊叫。

      “吴立,这里,从这个楼梯上来。”尤青边喊叫边指着楼梯入口。

      我从铁栏杆上伸出头去,一个男人已经走上了楼梯,穿着红色的羽绒服,看不见正脸。

      我快速刷牙、洗脸,想着洗漱完,互相认识一下。等我洗漱完,却不见人影,连尤青也不见了。我探出头四处张望,听到了头顶上的说话声。

      民宿的楼顶是平屋顶,楼梯可以直通屋顶,昨晚我们去过,上面放着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

      “大约是尤青觉得邀请他进屋子,不太合适吧。”我想。昨天,我们已经从快递点取回了物资,在屋子里面堆放着,像一座座小山。

      我想着应该互相认识一下,便也上了楼梯。

      刚上三层平台,两人就看到我,似乎愣了一下,不过,又很快回过神来。

      “我来介绍,这是李刚。”尤青介绍我。

      “李刚,这是吴立,就是我给你说的,之前我们一起穿越无人区的。”尤青又向我介绍吴立。

      “你好。”我伸出了手。

      互相认识之后,我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吴立与我想象中的颇为不符,根据尤青之前的描述,我猜测吴立应该年龄和我相仿,类似于粗野大汉。但是,眼前的吴立,却非常清隽,皮肤虽然偏黑,但是脸型很小,五官精致,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以上,特别是身形很是纤细,有种阴柔之美,年龄似乎比我还要小几岁,像是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一问,果然,吴立尚未毕业,已经找好了实习单位,但是还没有正式上班。

      尤青和吴立谈着实习单位、毕业论文、穿越的经历、这次的计划等等,显然,他们应该认识了很长时间,非常熟络。

      我见自己插不上话,况且也让两人说话不太自在。

      “还有些东西没收拾,我下去收拾一下,”我很知趣地对尤青说。

      随即,抬起屁股,向楼下走去。

      “他们的关系,应该有点类似‘异性闺蜜’那种。”下楼的时候,我心想,说实话,我有点吃醋。

      并且,心里升腾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胸口憋着一口浑浊的气体。

      “可能有点高原反应吧。”我想。我也很奇怪,高原我也来过好几次,除过第一次有高原反应之外,此后从来没有。

      我的这种直觉在12个小时后,得到了验证——我们分道扬镳。

      事情,容我娓娓道来。

      5日12点左右,我们仨找到一辆箱货车,司机将我们带往龙木措,这里是我们此次横穿无人区的起点。抵达龙木措的时间是下午3点10分,也就是说,我们坐车耗时大约3个小时。

      抵达龙木措不到三分钟,我们还在从后门卸货,天空开始飘起了米粒一样的雪花,帮助我们卸货的司机抬头看了看天,催促我们加快速度。“估计雪会下大,大雪的话,回程的路上,不好开车。”司机说。

      关于天气,尤青向我介绍过。在四月份,无人区的天气比较多变,雪天、大风和雨天,都是很常见的,四月份无人区的气温在零下20度到零上10度之间,夜间温度最低可能会达到零下20度左右。

      从厢货车上取下我的雪地车,然后将大大小小的包裹绑在雪地车两侧,背上旅行包,做完这一切,我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天空,黑云压顶,四周白茫茫一片,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这次的冒险,是不是正确的。”我心想。

      尤青和吴立,也已经准备妥当。

      “拍张照吧。”尤青对我们说。

      于是,就有了这样一张照片——尤青努力地举着摄影机,站在中间,我和吴立分站左右,在我们的眼前,是乱舞的雪片和雪粒,三个人,鼻子、脸蛋和嘴巴,一律被冻的通红。在我们三人的身后,三辆雪地车一字摆开,车子被大大小小的口袋包裹着,大多数是圆滚滚的,也有方形的和不规则形状的。

      拍完照,我们就此出发,骑往未知之境。

      龙木措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湖的名字,由雨水和雪融水汇合而成,夏季湖面宽阔,而冬春季节,湖面萎缩。我们现在骑行的路面,就是因为湖水萎缩而形成的。因为湖水是逐渐萎缩的,会在路面上形成一圈圈的年轮。地面上已经有了三四厘米的积雪,雪地车在路面上留下清晰的车轮印记。

      我所看到的车辙,是吴立和尤青留下的。吴立在最前面,尤青在我前面,我在最后,我们三人始终保持着十来米的距离。这也是我们来之前商定的方案细节之一。这样的间距,既可以让自己视线之内始终有人,也避免因为车辙重合导致摔跤。

      吴立和尤青,都曾经有过穿越无人区的经历,他们是有经验的,而我则属于小白。虽然尤青也向我介绍了很多无人区的情况,但都只是碎片信息,在来之前,我也搜集了一些资料。

      龙木措是一个圆形的湖泊,直径在50公里左右,周长160公里左右,按照计划,我们会沿着湖边骑行,要穿过龙木措,至少要骑行70公里以上,需要大约一天半到两天时间。

      在骑行半个小时之后,雪更大了。我已经无法看到最前方的吴立,只能隐约看到白茫茫之中一个黑影在动,那是尤青,我抬手抹了抹眼镜,试图让自己看得更清晰一点,但是不能。“这样容易走失吧。”想到这里,我大喊了两声尤青。不过尤青没有丝毫回头和停下来的意思。我估计她应该是没有听见。我使劲蹬了两圈自行车的脚踏板,追上了尤青。

      “停一停。”和尤青并行之后,我侧头朝她喊。

      “你先上去给吴立说。”尤青说道。

      我加速追到吴立,让他停下。

      “什么事情?”尤青停下车问我。

      “我想去方便一下。”我说。不等两人回应,我从背包抽出一把小铲,向雪中跑去。跑出距离他们大约四十多米的距离,我胡乱在地上挖了几下,蹲了下来。我有点后悔不应该在旅店吃冷猪头肉,因为味道很正宗,多吃了一点,没料到肠胃很不争气,有点拉肚子。就在半小时前,刚下车的那会,我就明显感到肠胃在反抗,一阵阵地绞痛。当时,就到远远的地方排泄了一次,还悄悄吃了一片止泻药。

      “你没事吧。”当我走进他们两人的时候,尤青问我。

      “没事,有一点拉肚子。”我老实地说,“我吃了止泻药,问题不大。”

      此时,天空已经变暗了,雪花大片大片地飘落,不辨东南西北。

      吴立从背包中拿出北斗导航,点按了几个键,然后对我们说,“我们再骑行半个小时候,应该就能到湖边,在湖边安营吧。”吴立的口气,不容商量。

      尤青说行,我默许。

      三人重新骑上车,茫茫之中,我们仨像是三只茫然的蚂蚁。

      我第一次见识到无人区的天气,第一次领略到了天气的变化无端。就在刚刚,不超过20分钟,还是大雪纷飞,但是现在,雪花彻底没有了,像是被施了魔法一样。雪花没了,风来了。并且,一开始就是大风,以至于雪地车无法骑行。我努力掌握着平衡,终究不行,看到吴立和尤青都已经推车前进,我也推车赶上他们。

      不等我赶上他们,他们已经停了下来。我以为他们在等我,加快了脚步。

      等我赶到,才知道不是。我们到了湖边。

      天色其实已经很暗了,但是还能够隐约分出地面和湖面的不同。地面是白色的,湖面虽然也是白色的,不过透着光亮。大风卷着地面的雪花,向空中飞去,而湖面上的雪花,则在湖面上翻腾。大约是湖面的雪花较湿的缘故吧。

      我们决定就在湖边安营。突然,我再次感到肚子一阵绞痛,向远处跑去。

      现在,我蹲在远处,看到一个光源,那应该是吴立或者尤青的电源灯。人影在灯光中乱舞,与大风一起,像是在举办一场原始的篝火晚会。肚子一阵阵地绞痛,让我只能放弃去思考他们在什么,以及等一下我要做什么。飕飕的冷风从我的后背灌进去,不断地灌进去。这次,我足足蹲了五六分钟,以至于双腿酸麻,站起来的时候,脚上像踩着高跷。

      站起之后,我捡起的手边的铲子,在地上戳了几下,土壤被结结实实地冻住了,只能铲了雪将污物覆盖。我抬手看了看表,晚上6点,温度零下14度。“难怪这样冷。”我自言自语道。

      走到营地,一大一小两顶帐篷已经搭好,背对着湖面,紧挨着。两辆雪地车被放倒在地上,压着帐篷的一角,倒下的方向都是一致的。而我的雪地车依然矗立在大风之中,竟然没有被风吹倒,也是奇迹。车上缠绕的大大小小的袋子,没有被任何人动过。

      不对,这似乎还不是我的营地,是他们俩的。

      “你们效率好高啊。”我将头靠近尤青帐篷门口,向里面说。我承认,我说话有点阴阳怪气。

      “太冷了,风太大了。”尤青回话,丝毫没有要打开帐篷的意思。

      我等了几秒钟,尤青不再说什么,我只能走向自己的雪地车。

      当我搭好帐篷,穿上睡袋,卷缩在帐篷里面的时候,呆呆地盯着帐篷顶,仔细想了想。

      我不应该生气。作为一名有点资历的驴友,我深知这样一个道理——在野外,成员之间所有的“帮助和协助”,都应该是“给予”获得的,而非“请求”获得的,除非生命受到威胁。所以,理智告诉我,吴立和尤青对我的不管不顾,没有协助我搭帐篷,他们做的是对的,是按照探险的基本准则行事,无可厚非,我不怪他们。也是因为如此,我进帐篷之前,看到大风加强了,绕着尤青和吴立的帐篷走了一圈,将尤青的帐篷铆钉都检查和踩踏了一遍,以防止帐篷被大风刮起。

      但是,我应该生气啊。尤青不仅仅是我的驴友、团友,还是我的女友。难道,知道我生病,不应该关心一下吗?或者至少表现出关心的样子?难道,我的女朋友不应该帮助我取下的物资、搭建帐篷吗?这些她都没有做,这令人心寒。也是因为如此,在搭建帐篷的时候,我故意将帐篷与尤青的帐篷拉开了一米多的距离,并且将出口朝向湖面,与他们的帐篷恰好相反。

      敞篷外,大风呼呼地吹着,我甚至能够感到帐篷的颤抖。敞篷内,虽然穿着睡袋,但是没有丝毫暖气,浑身冰冷,我止不住地颤抖。

      这次来穿越无人区,到底对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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