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萍踪

1、二叔你好 (1)

作者有话要说：　　文章原名“二叔你好”，但似乎犯了禁忌，故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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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认识霜怀的时候，单刚十六岁，正是浮躁的年纪。彼时他辍学已久，大约在他读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家里因为穷，交不起学费，他爸就把他从学校里拽出来，拉下田去了。后来经济好点了，他爸要让他续学，他一颗心却玩野了，说什么外面的世界比学校精彩，平日里除了还帮他爸干点活，就只随着村里的同龄伙伴们骑着摩托乡间镇里的横冲直撞，领进家来的朋友也越来越奇形怪状，当中有几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耳朵上边还挂了一溜的铁圈圈，间或又有一两个女孩子，夏日里穿的牛仔短裤短得差点遮不住屁股，他爸看得心惊，等人女孩走了，揪住他耳朵教训：“毛没长齐，就学人乱搞！给我把心收了，再读书去！”

　　单刚脑袋一缩，从他爸手下哧溜出去，边跑还边唱：“又看碧空广阔浩气扬，既是男儿当自强．．．．．．”才出院门口，又被他哥从外面拎进去：“刚小子，去镇上接你翔子哥和他女儿去．．．．．．”

　　单刚回头见他爸还在那横眉竖眼，不等他哥说完，飞身蹬上停在墙边的摩托车，吆喝一声：“走勒。”眨眼功夫已去得老远，他爸跟他哥在后头直喊：“你翔子哥长啥样你还记得不？”他头也不回，扬手喊道：“记得。”

　　翔子哥是单刚的堂哥，翔子的爸，也就是单刚他叔，早年不顾家人的反对，跑去别人家做了上门女婿，后来又举家去了南洋，跟单刚一家甚少联系，所以单刚直到他叔去世也没见过一面，而翔子他也就前年才见过一次，那次翔子回乡为的是啥事他忘了，但相貌他可没忘，跟乡里人不一样，白净得很，看起来比他哥年轻多了。

　　单刚听爸妈说，这回翔子是来托孤的，翔子一家当年都远渡了南洋，只留下一个女儿寄养在翔子他媳妇娘家，前不久这娘家一家子车祸，老丈人、小舅子、小舅子老婆、小舅子儿女，统统都去了，翔子女儿因此孤苦伶仃没了人照顾，出国手续又批不下来，翔子就想到了单刚爸妈，想把女儿托在他家。

　　单刚爸感念亲情，一口就答应了，本来还想亲自去城里接他女儿，但翔子说他们自己过来就行，现在交通方便了，说个地址，人家就能送到家门口。单刚爸却不放心，从白水巿到镇上水泥路是都铺上了，但镇上到村里，坑坑洼洼的，道路子又绕，只怕他们走错咯，说还是去接的好。

　　单刚到了镇上，把摩托支在车站门口的一棵树下，人就趴在摩托上等着。他们这镇是个小镇，全镇就只有一个车站，不管打哪来的都得在这下车，只要盯着从里面出来的乘客，倒也不怕接不到人。哪知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眼都瞧酸了，也不见有白净男人带着小女孩经过。

　　单刚眼瞅着太阳都快下山了，正想着去找个电话打回去问问，就见车站里头走出来两个人，一下子令他目不转睛。

　　这俩人一妇女一女孩，看模样似是母女，皮肤都很白，在他们这乡村地方实属罕见。让单刚目不转睛的是那个女孩，年纪看起来比他要小一些，短头发，穿白背心绿裙子，身形儿纤秀，眼珠子乌溜溜的，整个人仿佛是从青山白云里滤出来似的，令人一见就觉得消暑。

　　只见她跟着那妇女一边走一边四周张望着，似乎这地方于她是陌生的，经过单刚面前时，她望了他一眼，或许是对他过于肆无忌惮的视线感到羞涩，女孩迅速又掉转了目光。但就是这么含嗔带羞的一眼，促使单刚觉得似有一道眩光排山倒海而来，世界豁然堂亮。

　　女孩走过去了，单刚呆望她的背影，半晌在心中叫：靠，老子一见钟情了！

　　其实女朋友他已有了，但好象无关爱情，其时港片盛行，片中的□□无论是老大还是手下的混混，身边总有个马子跟着，他与一帮伙伴们也有样学样，结识了些早入社会的女孩子，称她们叫马子，实际也没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也就跟人赛摩托的时候，身后有个打扮前卫的马子摇旗吶喊，那感觉特拉风特□□。

　　至于爱情这玩意，偶尔看到文艺片，他迷迷糊糊觉得爱情这东西还真他妈难懂，八成跟他不沾边，直到此时才有点醍醐灌顶，敢情不是不沾边，而是来得迟了。

　　怎么上去跟她认识才好呢？他心里正盘算着，几个在附近兜客的摩托车司机向女孩她们围过去，纷纷问道：“去哪呢？算你便宜点。”

　　女孩身边的妇女问：“去单家村多少钱？”

　　估计是瞧她们模样像是初来乍到，其中一个司机狮子大开口：“单家村可远喽，你们又是两个人，算你三十吧。”

　　单刚在后头听了啐一声，妈的，敢宰老子的马子！走过去朝那妇女叫道：“大姐，我爸叫我接你来了。”

　　那妇女转过头来，眼带疑惑问：“你是？”

　　“我是刚子呀，大姐不记得了？”单刚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旅行袋，笑道：“咱们快走吧，我爸在家都等急了。”说着就朝他那辆摩托走去，人坐上去，把旅行袋也挂到了前面扶手上。那妇女牵着女孩跟过去，看了看他，说：“你是刚子呀，都长这么高了。”拉过女孩跟他介绍：“她是霜怀。”转过头又向女孩笑说：“你得叫他二叔。”

　　女孩听了，也不说话，对他笑了笑，眉眼儿弯弯，嘴角儿翘翘的，单刚心道：真他娘的漂亮，做我马子正合适。只瞧得他心神俱醉，呵呵地跟着她也笑。

　　那妇女笑问：“你们以前没见过吧？”

　　单刚见那群兜客的司机已经四下里散了，便老实交待，还改了称呼：“姨，其实我不认识您，我刚那是逛他们呢，他们欺您生客，开天价了，但这些人是地头蛇，我也不好当面说破。”

　　那妇女愕了一下，之后问他：“那你收多少钱？”

　　“不收钱，我也是单家村的，反正顺路。”

　　那妇女登时笑了：“那真谢谢你了。”

　　单刚心里也乐，天都晚了，翔子哥看来今天是来不了了，正好，天助我也。

　　路上他探那妇女的口风：“姨，看您的样子，是来探亲戚的吧？”

　　“是啊，离上一次来都十几年了，以前这儿的房子都破烂着呢，没想到都起高楼了，变化真大啊。”那妇女微微嘘唏。

　　单刚平时常在镇上溜达，眼见的是逐点逐滴的变化，对她这话感受不大，于是话题一转问她们是打哪里来的。听她答说白水巿，单刚心说还真是城里来的，怪不得。他从倒后镜里一直留意坐在最后面的霜怀，见她目光扫视过两旁的街道，眉峰微微蹙起，似是对眼前所见不大满意。

　　白水巿距离这里三四十公里，热闹程度非他们这种山区小镇可比，单刚只去过两次，一次是奶奶病重，住到那里的大医院，他跟着去照顾了几天，但最后奶奶还是在那间医院去世了。另一次是跟伙伴们结伴去看元宵烟花，人太多，有个伙伴跟人推撞时被狠揍了一顿。两次都是不愉快的经历，但他对白水巿不能免俗的有种乡里人对大城巿的艳羡，觉得那里的繁华真是另一个世界。

　　霜怀的神情令他有点沮丧，心想她就是从那个世界来的，不知道能不能瞧上他?

　　从镇上到单家村一路都是土疙瘩路，单刚平时骑车都是风驰电掣的，这时怕颠着她们，不敢骑得快，后面坐着的两人便趁着慢悠悠的车速欣赏起风景。出了小镇沿路不是田地就是山林，目之所极皆是绿色，日暮西沉，微风拂过来一片清凉，那妇女慨叹空气真好，城里就这一点比不上乡下。霜怀还是没有说话，但一颗脑袋不停地转着，瞧了这边又望那边，目不暇接的样子，看来这景色取悦了她，单刚于是又高兴了起来，滔滔不绝地跟她们介绍：“那是茶林，我们镇出产的茶叶远销欧美呢，再过去那边是蔗林，我爸在那种了一大片，他种出来的甘蔗又壮又甜．．．．．．”

　　一路上说得忘形，快到入村的时候，他才想起问：“姨，你们探的是哪家亲戚呀？”

　　“单保卫家，你认识吗？”

　　咋不认识？那是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