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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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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篇可以在择文、克己处传阅,但不要公开发表。”沈钰声音低沉,再次强调,“这并不是你的问题,这篇文章很好,甚至不能再好。”
“只是,只是……”沈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文章,脑海中窜过书上密密麻麻的字眼,说道,“现在不行……不合时宜。”
“我知道的,只是想让你看看这篇文章。”许慎显然知道沈钰的意思,知道他在担忧什么,只是有些无奈地说道。小时候跟在父亲身边,他并不是对现实一无所知。但话音落下,又有些茫然的自言自语:“那什么时候才到时候呢?”
“再等等吧。”沈钰说了个虚语。
等是等不来的,要等到有人拼死玉石俱焚去打破它,可是要等到这个人,不知道要等待多久。只是不等待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横舟中流这种事是一般人能够完成的吗?他们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只凭他们这点子根本拿不上台面的想法,逆水行舟都有待商量。
这点引出的感慨很快就被两人压在心底,死去的毕竟只是见过一面的人,过了那个悲伤的劲,光为这个就让他们赔上性命去拼一个结果,还是不可能的。这点子感触,最多就是让许慎记着,等到日后为官了不为非作歹、媚上欺下,那就算有点效用。
二人心照不宣的掀过这个略显沉重的话题。
“对了,你有没有给你的未婚妻书信往来?”沈钰看许慎摇头,回想起张择文与白守安的信件往来,提了一句:“像明忻和克己一样,已经订婚了就要尝试着接触了,毕竟一辈子的事,先磨合一下也好。”
“可是,”许慎有些迟疑,“有些无从下手。”
他并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白守安和张择文与自己的未婚妻可以说是自幼相识,订婚后来往自然方便。但他与姚氏之前素未谋面,对于她周围环境也不熟悉,泰山岳母也不了解禁忌,万一恶了,岂不是坏事?
沈钰看着许慎当局者迷,为他拨开了眼前的迷雾:“你时不时给两位大人带些路上的时兴东西,每回中间夹杂两件不出格的,大人自有决断。再等到后来,书信问候时也带上两句,也就慢慢有了消息。”
虽然实践经验为零,但理论经验丰富的沈钰侃侃而谈。古今父母之心都是相通的,刨除极少数人渣,剩下的父母都是盼着子女生活幸福的。
对于一个古代女子而言,嫁人自是头等重要的大事,青山县令与夫人既然点头应了这门亲事,就是对许慎表达了认可,也就不会阻止二人培养感情,这种书信来往都在二人面上走了一圈的行为,反而跟更能够让他们放心。
许慎一向不是急躁的人。
点了点头,许慎将沈钰的建议记在心间,他不是腻歪的人,书信之中自然也是平实,没有什么不能让两位大人看的事,这建议正合适。母亲与父亲貌合神离他看在眼里,他总还是希望和妻子琴瑟和鸣。
文章做好了总要给其他人看一看。张老爷子回家在即,大家往外跑的时间也少了许多,聚集的时间多了,正好用来品鉴文章。
许慎在沈钰房中就了笔墨,重新写了一篇不错的文章,虽然因为没有“神韵”差了先前的一头,但底子在那里,总还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等到墨迹新干,就把这篇新文章压在旧文章下面,两人对视一眼,迈步去寻其他人去了。
张老爷子张忆张友安,少年进士,历任翰林院侍书、鸿胪寺领典客、督察御史、京兆尹,最后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退了下来。由实转虚,却也将张家从当年那个泥潭中拖了出来,避免了归为尘土的命运。
不管是从哪个方面来说,张老爷子都拥有很高的权威——尤其是在他的同龄人死的差不多的情况下。
在这种情况下,他回到临川的排场自然不小,不是刻意铺张到街头巷尾,只是当那辆马车载着那位垂暮的老人停在张府门口,每一个该知道的人感受到从窗外吹进来的微风,都会从内心浮现出一种“他回来了”的想法。虽然整个张府并没有什么改变,但到底是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一样了。
张择文作为长子长孙自然要跟着张夫人去迎接,甚至在某个方面是他领着张夫人去迎接。
沈钰三人是客人,即便长者为尊也不能掺和到人家家里面去,为了表示尊敬,要等到舟车劳顿后,收拾齐整了,张老爷子在正厅接见他们。
要论和人见面,沈钰并没有什么紧张的,无他,唯手熟尔。
张忆是很儒雅的老人,看上去让人不容忽视,却又没有半点锋锐露出,即使披上蓑衣去江边垂钓也没有什么违和感。
沈钰毕竟在这呆了三年,张忆在他的脑海中是温和的长者,也与是这个缘故,他对于张忆有着一些温情与自在。以至于当张老爷子的目光扫在她身上的时候,那种被触及灵魂的感觉让他有些颤栗。
正经来说,沈老爷子的目光并不具有什么攻击性,相反,十分包容。沈钰面对那扫过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又坐正了些许——他托大了,或许他根本不应该这么的“随意”。
“阿钰开朗了很多。”沈忆笑着说道,伸手拍了拍沈钰的背,看向身后的两人,“这是克己和知微吧。”
“是。”白守安和许慎出列,并排上前一步,让张老爷子看个分明。
张忆先询问白守安:“明德身体如何?最近可还舒畅?”
明德是白清秋的字,当初张忆还在朝堂上的时候与他有几分交情——在沈钰的祖父沈默沈存疑的拉线下。当时沈晏还在念书,沈存疑已经在断案上有一些的名望,还举荐过白清秋。
就是这么七拐八拐的关系放在他还在朝堂的时候,甚至是退下来的前十年,两个人都不会提到。到了他们这个地位,拉关系的话一出来,另一方就本能的开始解读,尤其是在他们的“交情”只有沈存疑这浅薄的一层上面。
但人总是会变的,这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故人笑比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当他去看自己的老朋友,看着他仍然康健的身体,双眼中却流露出“死相”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与这个老朋友分别了。时间差不多了,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中的枷锁仿佛被打掉了,整个人轻松又豁达。
他仍然不打算“利用”这份关系做些什么,却已经没有了怕对方误解而不问候。所谓从心所欲,不逾矩。
“祖父身体康健,每天清晨都会在上谷走几圈。”白守安恭谨地回答道,他听着张老爷子的问话倒是没有想太多,只当作是客气寒暄的流程。
实质上也确实如此。
“身体好就好。”张忆结束了这个话题,又绕到白守安本人身上,“学业上可有什么打算?”
“预计下届下场试试。”白守安微微躬身。
“还有一年的准备时间。”张忆在心中算了一下时间,又问道在旁边站着的另外一人,“知微又有什么打算呢?”
被突然问道,许慎也不慌张,据实答道:“明年参加秋闱,翻过年后再参加春闱。”
内敛不代表没有锋芒,有时候说实话反而是一种张扬。
张忆显而易见的被这个回答取悦到了,他发出了笑声。声音中夹杂着对许慎的鼓励与些许的怀念:“你和你的老师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他把你压这么久,就是想让你一鸣惊人,到时候吓死我们这些老不死的。”
这话许慎不好接,但是看他的神情,显然对于张老爷子说自己像老师极为受用。
陈斯,故户部尚书,有名望、有才学,为人正直,更重要的是重视他,不论是在日常生活还是学习未来上,陈斯都是一个管教者、引导者的形象。他到陈斯门下时年龄不算很大,不过十一二,很难不将心目中父亲的形象投影在陈斯身上。
“向学是好事,”张忆侧首看向张夫人,“藏书阁的书可有补充、晾晒?”
张夫人正襟危坐,微微前倾,回答了张老爷子的提问:“书籍每半年增添一次,之前雨下得比较大,碰上前两日的艳阳天才晾晒过。”
张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以现在的信息传播速度,半年一次增添不过几本,足够将有价值的新书一网打尽了。他又回过头看向面前的挺拔的两人,“藏书阁有一些时文收录,古文确实在各个方面都值得借鉴,时文可以了解一些时事,不要忽略它。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过来问我。”
“是。”白守安与许慎应道。
两人都十分高兴。许慎平日里接触这些比较少,有的研究自然好,还能看出一些主考官的偏好,在科考的时候,考官的喜好也是一个重要因素。白家虽然也有自己的路子,并不缺这些,但张老爷子纵横朝堂这么多年,给出建议也是珍贵难得的。
与张老爷子见了面,大家也就四散开来。
张择文带着沈钰三人去了藏书阁,白守安和许慎也只在下层翻看书籍,并不提二层的事。等到快傍晚用餐的时候,几人才从藏书阁往回走。
回到屋子里,张择文用了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着老爷子得闲,起身向静心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