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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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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川煊赫了数百年,底蕴二字简直是为它量身定制。处处都有来处。
张府也是如此。
从外头看,正门三间三架,用黑油涂了,一对摆锡环在中央。墙体用青砖铸成,贴的齐整,骑在墙上的兽首因为风吹雨淋已经有些风化,但因为良好的保养不但不感觉狼狈,反倒增添了时光的厚重。
依旧从侧门进,早有仆从在门口候着。躬身问了安,各司其职的引着人在府里穿行,不显一点杂乱。
四人被安排到东跨院的厢房中,这里空间大得很,可尽折腾也有地方。
澡盆早就接好了热水,沈钰在屋内沐浴一番,换上了干净的衣裳鞋袜,整个人一扫行进途中的颓唐,看起来很精神。
屋子里红木和黄花梨掺用,看上去都是有些年代的东西。沈钰跪坐在案几后,自己伸手斟了已杯茶叶,整个过程无比的顺畅。又跨过屏风坐到书桌旁的椅子上,抬手取放仍是十分自如。
应该是根据自己的习惯调整过的,不过毕竟离开有些年了,细节对不上也没什么。沈钰心想。
小憩一会儿,乔安敲门催了。沈钰也就起身往外走。
跨过院门,就到了西边,后宅住着张夫人并一众姨娘,不好待客,就将宴会设在了前院。
人早早的就到齐了。张夫人出嫁前与沈钰的母亲并称两川明珠,也是闺中密友,家族雄厚,身上沾染了许多书卷气。远远的看过去就充斥着温婉的感觉。
门口的丫鬟掀起帘子,屋子里的人,一齐往外看。张夫人盈着月光的眸子望向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成群结队过来的少年。
“来了,到这来。”张夫人站起身来,旁边的三个小孩子也跟着站起来。
张择文躬身请安:“母亲安好。”
“好好好。何必多礼。”张夫人说着,旁边就有侍女上前扶起张择文。
“娘,这是克己,出自上谷白家。”张择文为张夫人介绍道。
话音刚落,白守安拜道:“守安问夫人安。”
“克己也是此届中举,算来和择文还是同届。”张夫人笑着说道:“我在屋里也没少听到觅海念叨着白左丞有个好孩子。”
“这是许知微,是尚书陈老先生的弟子。”白守安红了脸向后退去,张择文继续介绍道。
“小子许慎,问夫人安。”许慎一丝不苟地躬身行礼。
张夫人上前扶住许慎,说道:“陈老尚书才学首屈一指,当年不少人家都想让孩子跟在身边,学个一鳞半爪。不过老丞相一个都没看上。老丞相能够收知微做徒弟,知微必有过人之处。”
“伯母还记得我么?”还不等张择文介绍,沈钰就开口道:“伯母这些年身体是否康泰?”
张夫人眼睛弯成了月牙:“还能把你忘了?小没良心的,这些年也就写写信,也不过来玩。”
“这不是一直在书院念书嘛。要不是世伯让明忻游学,我还在来不了呢。这再不来伯母就要忘了我了。”沈钰告饶道。虽然对张夫人只是粗浅的印象,但是沈钰还是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你呀!”张夫人无奈的摇头,回过头叫小孩上前见礼。
“兄长好,各位哥哥好。”先是最小的女孩,五岁的样子,声音清脆,笑起来很像张夫人。张夫人等小女孩见过礼后补充道:“这是幼荷。映柳嫁去平关了,小夫妻琴瑟和鸣,日子过得不错。”
沈钰想起张映柳,记忆中很安静的女子,有时领着两人穿梭在临川,东走西看,消磨了不少时光。当年临走的时候就听说在议亲,差不多已经敲定了,门当户对,对方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张夫人又让后面的两个小孩上前。指着男孩介绍道:“这是怀书,今年十岁了,已经在跟着族学念书,很是聪慧,过两年再请个先生。”又指着同样年龄的小女孩说道:“这是采枫,最近在学习管家。”
两个小孩上前行礼,张择文扶了起来。
“来,大家坐下吃些东西吧。”张夫人转身坐到了上首,旁边空出来一个位子,象征着张择文的父亲张旷。
张择文坐在张夫人那侧第一位,其余依次是张幼荷、张怀书、张采枫。靠近空位的那侧就是沈钰三人的座位了。沈钰让白守安坐上方,许慎坐中间,自己坐到了最后。在张家住了这么久,沈钰也算得半个主人。
坐好之后,就有侍女端上冷盘和汤品。窗户打开了半扇通风,炭盆也被移到门口。
喝了一黑菌芦笋汤,桌上的碗盘都撤了下去,换了新的来。又上了龙井虾仁、文思豆腐、金耳上素、烧茄子、佛跳墙、开水白菜。大多数都是清淡的菜,也有一两道照顾口味重的菜。
米饭是胭脂米,口感软糯。菜品初看没什么,入口却爆发出鲜明的层次,层次之间过度柔和,实在是一场味觉享受。
吃的差不多,人基本都停筷了,侍女上前将菜和碗盘撤下去,又端上了切好的水果,边上呈上泡好的清茶。这清茶不用问,光看就知道出自沈钰之手,当年很是流行了一阵,不过现在仍是点茶主流。
毕竟在青山书院一起生活过不短的时间,白守安和许慎对泡茶接受良好。
最后在侍女的服侍下漱了口,这整体宴会的流程也就算是走完了。
吃过了饭,张夫人也没有把大家拘在一起的意思,又说了两句不要拘束,有需要直接提的话,就直截了当的让侍从送大家出去。
张夫人虽然久不见沈钰,又因为是闺中密友的独子而心有爱怜。但沈钰毕竟年纪大了,不好再像小时候一样无所顾忌,也就没有将他留下。
沈钰跟随张择文回到了东院,看着仆从已经把东西收拾妥当了,许慎也有些困意,四人便分开,各回各屋。
张择文去西院陪伴母亲,许慎在屋里休憩,白守安虽然不困倦,但头一次到张府,总是有些新鲜。独沈钰一个,周围事物没什么新鲜感,但又被不时清晰的记忆弄得兴奋起来。
左右平静不下来,沈钰整理衣服,带着乔安出了门。东院不比西院,是后来买进扩建的,本身就是用于待客,没什么私密得东西。现在张旷在京城任职,这里也就没人居住,只是每天有人打扫。因而沈钰走动也不需要担心什么。
张府临近水源,却是北方传统的建筑方法,经过改朝换代、抗击匈奴、旱灾等一系列的事情,南方越来越发达,建筑形态也多有改变。
张夫人和张旷是正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成的姻缘。虽然婚前没见过面,但是门当户对,也聊得上话,少了几分轰轰烈烈,多了几分细水长流。
婚后生活倒也平稳,张家也不是乍富的人家,规矩还是有的,庶子女都必须在嫡子立住了才能出来。一方面为了自己不至于生产过多导致短寿,另一方面为了孩子有个万一,能有个压得住场子的孩子,不至于被宗族压制,张夫人也和传统的贵妇人一样给丈夫纳了两三个妾,而张旷也像传统士大夫一样对内宅的事不过问,全权信任夫人。两个人举案齐眉,没有什么糟心的事,一起商量的过日子,回想起来也算美满。
沈钰行走在路上,循着身体的本能走到了二层小楼前面停下来。沈钰抬头一看,上书藏书阁三个大字。门口的侍从看到沈钰停下,径直走到距离沈钰还有三五步的地方,躬身问道:“沈郎君是要进去读书吗?夫人交代过了,沈郎君要是想进去,直接进去就是。”
既然如此,沈钰也不客气,直接从侍从那里拿了书袋,进了藏书阁。
别看只有二层小楼的书,这下面一层放的是市面上通贩和近些年才出的书,上面那层是珍品和孤本。
在活字印刷还没出现的现在,书籍只靠版刻和摘抄传播,是货真价实的世袭资本。一本书高昂的造价也令得到书的人仔细保存,外借摘抄数量少。现在基本不存在传说中贫困的一家人供一个读书人指望翻身的情况,因为根本供不起。
沈钰在一楼转了一圈,随手拿起来一本发现是汉乐府诗集,上面有崔加元大儒标注的笺。依稀记得自己曾经看过。又拿起旁边的书,也是汉乐府诗集,不过是韩据的义书,韩据才逝去没多久,这是抄录的作者未完成的残本。书角磨损的比较薄,显然一直有人翻看。
将书放下,走到对面再拿一本。这边都是经史子集义注,一本书有十几二十个注,每个注又有十几二十个人为它写笺,铺陈了密密麻麻的一片。
第二层虽然准许沈钰上去,但沈钰毕竟不姓张,像这种家族传承的核心还是不要去招惹了。
沈钰就在一层转悠,有印象的书现在也吸引不了他,他专挑那些近几年发行的,没看过的书瞅两眼。
天逐渐暗了下来,沈钰也不留恋,眼睛要好好保护,若是像史书里的大佬一样留下了“眼疾”的描述,生活会不美好很多。
将书放回原位,出了门。那侍从迎了上来,看到沈钰没有借书,侍从什么也没有说,将布袋收好,就退回门口守着。
沈钰回头对他说道:“东边左侧靠地放的两排有些潮了,哪天出太阳记得拿出来晒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