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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藏在壁画里的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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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正殿,李奇坐于主位,邓公公立于右侧,容湘立于左侧,垂眸盯着老神在在的秦烟,之前她只觉得这人不大正经,现在观感又多了一项,这人吃熊心豹子胆了。
李奇抬眸扫一眼毫无悔意的秦烟,目光转向怒气未消的李耀,“怎么回事?”
李耀捂住屁股告状,“父皇,她打儿臣,您快让人砍她的头,灭她九族。”
此刻的李耀颠覆了李奇心里坚固的乖巧映像——
考他功课时还满口仁义道德,转眼就喊打喊杀起来。
“她是犯了什么滔天大错?罪大恶极到要夷人九族?”
李耀敏锐觉察到父亲语气不像往常平和,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她……她打东宫太子,以下犯上。”
李奇将目光移向秦烟,“你怎么说?”
秦烟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迎向他的审视,“臣的确打了太子,是因为看不过去。”
“看不过去什么?”李奇问。
秦烟仗着心里那口气尚未散,直言不讳,“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太子骄横跋扈,臣却不知该怪太子太傅教不严,还是怪该陛下溺爱太过。”
李耀气极,怒瞪亲眼,“你污蔑本宫!”
死不悔改!
秦烟恨不得再上去抽他一巴掌,“昨日臣路过东宫,亲眼看见太子责骂宫人蠢笨如猪,并命令宫人学猪绕树爬,敢问太子,此事是否是臣污蔑你?”
李耀脸色难看,却难以辩驳。
秦烟继续道,“今日,臣亲眼看见太子将宫女当作活靶子练习射箭,此事是否是臣污蔑你?”
“我……我……父皇”,李耀憋红了眼,眼神闪烁不定,不敢直视李奇。
李奇如在数九寒冬中冻过的目光里,又含着密密麻麻的冷刺,一巴掌用力拍在桌案上,震得茶盏砰砰作响。
“可有此事?”
李耀吓软了腿,扑腾跪下,“儿臣知错,父皇不要生气。”
“好!很好!人前乖巧,人后骄横,阳奉阴违。你是太子,是储君,如此作风,朕岂敢将这江山、将天下百姓交到你手里?”震怒之下,李奇心口传来剧痛,痛苦程度令他再无法当着众人的面强行抑制。
“陛下!”
“父皇!”
邓公公急急拿出一个青花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容湘帮忙端水,李耀扑倒在他身上紧紧抱住他,眼泪汪汪。
秦烟已经冲到近前,但李奇已被三人围住,她插不进去。
大脑一片空空荡荡。
她知道他脸色很差,身体状况很不好,却没想过已经差到了如此田地。
从前他的身体弱归弱,但从没听他嚷心口痛。秦烟忽然忆及三年前决裂那夜,在勤政殿里,他被自己气得吐了一口血,她狠心离开,出门就中了箭。
是那次落下的后遗症吗?
秦烟大闹一场,终于让李奇发现了长子从未在他面前呈现的另一面,他命李耀回东宫闭门思过,与此同时,裁撤东宫所有内侍,换一拨新人侍奉太子。
容湘今日提前下值,邓公公命人寻来了御医,御医说了什么容湘不能听,她只知道李奇脸色很差,不知道明日能否缓过来。
回到西内苑时,意外看见秦烟坐在窗前,心不在焉地解着一个九连环,饶是不在状态,那九连环到了她手里宛如遇到了克星,三两下就解开了。
“喜欢算学,她儿时最爱的玩物是九连环和鲁班锁。”
白日李奇说的话在脑海里响起。
她在苑门旁的美人蕉下站了许久,秦烟心里压着事,将九连环解了又锁锁了又解,也没有发现有人正在看她。
容湘看着秦烟若有所思的模样失了神。
“阿馥”,她口中呢喃着这个名字。
翌日,秦烟放心不下李奇,趁着时安午睡,她赶到勤政殿,却未寻到李奇。
她以为李奇正在休息,内侍却告诉她陛下此时正在飞天殿。
寻着宫人的指引,她往飞天殿走去。
路上,她一直在想这个名字。
她在的时候从未听过飞天殿,也不知道李奇在那儿做什么。她想去看看,亲眼看见他没事她才能放心。
她以为飞天殿离勤政殿不远,却不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
这座不知做何用的飞天殿,隐匿在皇宫最深处,走到后面碰见的宫人越来越少,她越走越不安,怀疑自己走错路正准备折返时,她看见了那座拥有翘角飞檐、铺了彩色琉璃瓦的宫殿。
怪道说她对这里没什么印象,李奇的后宫只有她一人,深处的宫殿基本空置,没有住人。
她犹豫了一会儿,推开了飞天殿虚掩着的殿门。
踏进大殿的那一刻,她终于知道这座大殿为什么要取名飞天。
敦煌壁画上飘逸神秘的飞天被搬到了大殿的四壁上,却只有一面墙的飞天上了油彩,其余三面墙上都只有浅显的轮廓,还在等待上色。
她慢慢走向唯一那面色彩鲜妍的墙壁,呆呆看了许久,发现了藏在这面壁画里的秘密。
反弹琵琶的飞天、凌空飞舞的飞天、横吹古笛的飞天,挽着花篮的飞天……无论变换多少种形态,这些飞天都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属于前世王馥的脸。
言云川曾经同他讲过关于李奇的一段往事。
李奇十岁时被赐封临安王,跟着母亲不远千里来到临安。到了临安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府中刁仆欺他年幼不拿他当回事,初来乍到他也没什么知己好友,他不愿待府中,也不愿出去见说临安话的当地人,后来,在王府一方无人打理的院子里,他发现了一个石洞。
洞口长满了齐膝高的荒草,他扒开荒草钻进洞里。
那洞不大,他只能将身体蜷缩起来才有办法容身,无意中发现了洞壁上刻着无数形态各异的飞天。飞天衣裙上的油彩早已剥落,他便提着一盏油灯,跪在地上一笔一笔地用彩色颜料给飞天的衣裙上色,重新描摹出飞天的眉眼。
“那个洞我钻进去看过,他给我说,初见你那一眼,他就觉得你长得很像洞壁上一只凌空飞舞的飞天。”
那日言云川约李奇出去喝酒,两人大醉而归,她忙着把李奇扶回房里,言云川那个醉鬼拉住了她的衣袖告诉她这一番话,那时的她并未往心里去。
而今,想起那句话,每个字都化作一柄刀扎在她心上,提醒她,她也曾为了李怀冰真真切切痛过一次。
秦烟情不自禁伸手抚触一只正凌空飞舞的飞天。
多年以后,曾经那个静默的少年在闲时也总爱点一盏灯,在灯下给满壁的飞天上色,细细描摹他记忆中的眉眼。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像一粒山石落在了山涧深处的幽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