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第 76 章 ...
-
在神奈一直没有注意的系统面板上，几行字体飞速滚动，很快又消失不见。
【检测到来自……总善意值：350。】
【……总善意值390。】
【警告……总善意值230。】
*
刻着狐型刀纹的太刀在曦光下泛起一层浅浅的灵韵，不过瞬息，微风乍起，飘飞的树叶勾勒出一个高大的人形轮廓。
白色长发扬起，右肩上的护甲覆盖着他紧实的肌肉，身上松松垮的外袍仿佛带着秋天丰收的色泽。
被神奈从刀剑形态唤醒的小狐丸睁开眸子，一脸的不耐烦：
“喂，你到底——”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眼前黑压压跪了一片的阵仗惊得僵在原地。
“这个声音！！这个语气！没错！”
“这双眼睛我记得！！真的是……”
“我们的救命恩人！”
“小狐丸大人！”
“小狐丸大人！请受我们一拜！”
……
暗堕的付丧神震惊之中下意识后退半步，他的双眼睁得极大，茫然片刻后瞪向了笑咪咪的神奈。
“他们在做什么？”
神奈一脸坦然：“做什么？当然是在感谢稻荷神明派来庇护村庄的使者大人啊，小狐丸、大、人。”
虽然她眼下青黑，面色比之前见面时更加苍白，但是精神状况还算可以。
她好整以暇地冲他一笑：“大家会好好招待你的，暂时就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一个小孩子就在她的眼皮底下“蹬蹬蹬”跑到小狐丸身边，一把抱住他的小腿，仰起头，用那软乎乎的奶音兴奋地喊着：
“小狐丸哥哥！好帅！”
“小宝！不许对大人无礼！”
轻飘飘的奶团子贴在小狐丸的腿上，甚至还想使劲往上爬。
她清澈纯真的眼底倒映出付丧神此时的模样。
——无措，惊惶。
等等，暗堕气息……
小狐丸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外露的狰狞骨角不见了，覆在肩膀表面的外骨骼也消失了，他好像又变回了曾经的模样。
那种程度的暗堕气息，竟然被她压制住了吗？
他的脑中思绪纷杂，但还是下意识伸出手臂，将那个调皮的小孩子抱在怀里。
再次抬头，却只看见了那个少女瘦弱的背影。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
小狐丸那边被围得水泄不通，神奈趁机跑来森林这边躲个清静。
“三日月先生。”
为了不让泽诺和阿弥怀疑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人（刀），神奈只好委屈三日月暂时以刀的形态待在她的房间里，然后趁大家不注意进入森林。
“这边的事情快结束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她数了数手指，示意：“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我就能回本丸了。”
两个世界空间流速不同，她还要在这里待大约一个多月，这样算一算的话，在本丸里最多才过去一个小时，所以她也不算撒谎。
明明没有结契，还要麻烦对方来帮自己的忙，条件也这么寒酸，她真的很过意不去。
三日月拢着袖子安静地看了她一会，眉眼一弯，露出了一个看不出喜怒的清浅笑意。
“好，我在本丸等姬君回来。”
神奈怔了一下，点点头。
付丧神的身影逐渐虚化，最后化作花瓣消失在空气中，无声无息的，好似从来没在这世间出现过。
神奈站在那里仰头望了好久，知道眼睛被光线刺地酸痛，才垂下头。
三日月先生只是隐约听见她的声音就选择出现在她身边，还帮了她这么多……
回本丸的时候，要怎么感谢他才好？
茶叶、茶具和茶点本丸里都不缺，付丧神的零花钱好像也很充足。
——不然还是回去后直接问问他想要什么吧？
想通了这点，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下的青黑好像更重了些。
半个晚上的时间用来帮助小狐丸封印暗堕气息，果然还是有点勉强。幸好泽诺和阿弥就住在自己隔壁，方便她吸取灵气。
事情都解决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大概就是圆谎了吧？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更多的谎言来维持。
想想就令人头痛。
首先是怪病的原因和森林里的危险——
“恶意？神医大人您是说……”
“没错，人都有善恶两面，那些怪物就是人类逸散出来的负面情绪，他们凝聚到一定程度就会随机出现在某个地方，以人类的血肉为食，这才是真正的妖怪！”
“村子里的人就是沾染了妖怪身上的一点恶意，所以才会得了那种怪病。”
“原来如此！不愧是神医！”
“那我们以后要一心向善！”
“额，其实也不用……”
其次是向泽诺和阿弥解释——
“真的！我一不小心走进了森林里，小狐丸大人救了我。但是那时候我发现小狐丸大人受了伤，我不放心，后来又跑回去找到了小狐丸大人化身的刀剑……没错，事情就是这样！”
再就是小狐丸这边——啊，他就不用自己撒谎来骗了。
彼时小狐丸已经被邀请着去了村里办的宴席，一大半喝高了的村民们大着舌头说要给他建立供奉的神社，当即就要拎着铁锹锤子去找材料。
神奈是在屋顶上找到他的。他身边摆着一碟油豆腐，一坛酒，手中拎着酒坛子曲着腿垂眸去看那帮朴实的村民。
“感觉怎么样？”神奈也找个地方坐下，看着那碟油豆腐晃了晃神。
即便是暗堕，小狐丸也还是很喜欢吃油豆腐啊。
“意外的轻松。”这回他的神情倒是很平和，没有了那种要和她针锋相对的气势，还有……甘心赴死的沉寂。
“多亏了你。”他瞥了她一眼：“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要做什么？”
帮助他压制暗堕气息似乎耗费了她很多精力，看看她现在这幅样子就能知道，和初次见面时她的情况相比，简直就是两个极端。
想利用他？还是有着什么别的目的？
“唔，做什么啊……”神奈拄着脑袋放空了一会，忽然问了他几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油豆腐好吃吗？”
小狐丸：“……”
他点点头，“嗯。”
“景色好看吗？”
南岭村坐落在半山腰上，从屋顶向下望去，能看见山脚下不远处逶迤如龙尾的河流。
在湛蓝无云的天际映照下，水面上倏而腾起几簇细浪，反射出宝石般的粼粼波光。
“好看。”
“村里的人也都还不错吧？”
小狐丸抓着酒坛喝了口酒，吵吵嚷嚷的人声顺着风钻入他的耳际。
——淳朴，真诚，知恩图报。
“很好。”
“所以说，”神奈笑眯了眼：“只是这样一小块的地方，风景就这么好看，这里还有更多像岭南村的地方，人们很友好，风景很漂亮，还有更多比油豆腐还好吃的美食。”
“为什么不四处走走看看享受一下呢？”
——这不比死亡要更令人期待吗？
巍峨壮丽的山峰，广阔无垠的大海；夏日里漫山遍野的花朵，冬日里覆雪结冰的湖泊。
庙会、祭典，美酒、珍馐。
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和付丧神们逛遍大千世界，而不是让他们拘泥于本丸那一处小小的空间。
虽为神明，却不如人类过得自在快乐，也太可怜了些。
她的反问让小狐丸一愣，他茫然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酒坛上。半晌，才闷了一口酒，唇角一勾，露出狐狸似的犬齿。
“我说，你是叫……神奈吧？”
“啊？是的。”没想到他也答非所问，神奈只好无奈地开口：“泽诺和阿弥你应该也知道吧？就是你引去山洞的那两个人，我和他们一起来的……”
“那两个怎么样无所谓，”小狐丸玫红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小狐只对你有兴趣。”
“欸？”
没想到他这么主动，不过正和她意。
神奈想了想，一拍手：“那我们来交换故事吧？”
“交换故事？”小狐丸唇角一勾。
“……可以。”
付丧神挑眉递给神奈一坛酒，她连忙推回去，苦笑：“不了不了，我酒量不好。”
——几杯就倒的那种。
她还是不要给其他人添麻烦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小狐丸毫不在意地收回手，看着院子里的醉汉乱成一团、一帮女人孩子拉都拉不住的混乱场景，突然觉得，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似乎也没那么沉重。
他曾经的审神者其实也没有多么不堪，像是所有的人类一样，对弱小会怜悯，对恶意会愤懑，胆小、懒惰、自私，但是也温和、细心、有礼貌。
直到审神者带着他去现世的时候，审神者的女朋友看上了他。
与人类相比，神明确实很优秀，他们强大、善良、且美貌，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小狐丸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在那之后，审神者故意疏远他，忽视他，不用他出阵远征，也不用他做内番，但这种放置对于一把刀来说，就是“没用”的象征。
无时无刻的冷暴力让他几近崩溃。当他终于求到一个出阵的机会时，他发现，自己被审神者扔在了那个战场。
灵力契约单方面断裂，无论怎么呼唤，本丸的空间传送都不会对他打开。
他以为那是一个意外，于是就一直在那里等待着，等着审神者能回来接他。
等没等到，看他现在的模样就知道了。
“原来你也这么惨啊，”也不知是不是神经大条，小狐丸听见神奈这么叹了一句。
没等他发怒，神奈就继续开口：
“我的名下有个本丸，里面都是暗堕刀剑。”
“大家都挺惨的……啊，我也算一个吧。”
“我之前的本丸没了，乌压压的一片溯行军冲进来——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神奈的语气轻飘飘的，伸出手掌试图去够挂在天边的太阳：
“于是我接手了这个本丸，给一些暗堕刀剑庇佑。我自己嘛，出来找人，给我的刀复仇。”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把手伸向小狐丸：“所以，你愿意加入这个本丸吗？作为大家的同伴。”
少女白皙的掌心带了些薄茧，她五指摊开，做出邀请的姿势，那仿佛装了满天星辰的眸里满是认真。
“……”
从小狐丸怔忡的神色中很明显能看出他的犹豫，神奈也不在意。
“我长时间不在本丸，大家挺自由的，没什么任务，小判也充足，御守管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刀有点少，所以我想着帮他们把兄弟什么的多接回来一些，热闹热闹。”
“总之，我的本丸随时欢迎你。”
说完这句话，神奈就起身跳下屋顶，步伐有些不稳，但还是背对着他向他挥挥手：
“过段时间，我还会再回来的，到时候希望你能做出选择。”
或许是因为交换的故事太沉重，所以这场谈话也显得不是很愉快。但小狐丸倒是放松了下来，仰头闷了一口酒。
“还以为会是什么目的，没想到……”
他羽扇似的睫羽颤了颤，露出沉思的神色。
“同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