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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委屈 ...

  •   “什么时候能把你老师从这儿带出去再来跟我急吧,太子殿下。”

      虞望被文慎推开,心情很不好。宣帝年轻时一直没有嫡子,太子才十七岁,出生时天降异象,五岁饱读诗书,七岁妙解经纶,十岁颇有政绩,自称是天下第一学士文慎的得意门生,但在虞望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的小鬼罢了。

      “你……!”

      “侯爷回去罢,此事与你无关。”文慎不想听他俩吵架,扯了扯虞望湿透的衣角,尾音带着深深的疲惫。

      “为什么是我回去而不是他回去?”

      文慎无语:“他回哪去?这不就是他家吗?”

      “你也知道这是他家啊,赶紧起来,跪在别人家里干嘛?”

      文慎不想跟他这里吵架,他根本不知道这道圣旨意味着什么,还以为是逢场作戏就可以糊弄过去的事情,事实上只要让步就是错的,如果他真的以男子身份嫁进虞家,虞家列祖列宗都会因此蒙羞,虞家世世代代战死沙场,这是要让天下将士都寒了心。

      “微臣虽与侯爷同住过一段时间,但微臣绝无龙阳之好,更不可能委身于男人,如果让微臣和男人成婚,微臣只能以死明志,来世再报答陛下知遇之恩。”

      皇帝虽然离开了,但这里处处是皇帝的耳目,文慎这样说,便是真的抱了赴死的念头。

      也不知是谁传出的消息,翰林院连夜起草奏折直呈养心殿,文渊阁官员皆以此旨逆道乱常为由乞骸骨归乡,一日之内朝纲震荡,士大夫群情激愤,联名上书恳请宣帝收回成命,太学殿外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其中不乏六部长官和年事已高的阁老,京城百姓奔走相告,甚至酒馆勾栏处也充斥着对此旨的不满,虞将军保家卫国,文大学士改革有方,文臣武将,内外兴邦,都是足以彪炳史册的功臣,何苦把他们逼到这个地步。

      然而民意越是朝着虞文二人倒去,宣帝就越是坚持这道圣旨。君无戏言是一回事,从根源上解决掉虞文两府对刘夏王朝的威胁才是最重要的。

      婚礼还是如期举办了。

      文慎绝食的打算在遇到虞望的那一刻起便显得无比荒谬,虞望就是撬开他的嘴都要给他喂下去,那天更是不顾文慎的拒绝直接把人扛回了虞府,从那之后就一直养在府里,哪儿也不许去。

      文慎淋雨之后发了两天的热,虞望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一边端茶倒水一边喂食擦身的,喊冷就抱喊热就扇风,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虞望还没这么伺候过谁,结果这人一好就又嚷嚷着要进宫,虞望气不过,又舍不得打他,只好把他关在府里严加看守,看守就看守吧,他又不放心,怕文慎干出什么傻事来,这几天哪儿也没去,就盯着文慎,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折腾,谁也没讨着好。

      因为是天子赐婚,又是两位大臣的联姻,婚礼规制自然是前所未有,文慎曾经担任过礼部尚书,现在的礼部尚书还是他亲手提拔上去的,皇命不可违,他曾去请过钦天监占卜,想求得一份二人成婚的凶兆,结果卦象大吉,星象也指示此事祥瑞。

      礼部尚书被裹挟在政治漩涡里别无他法,只能尽力为曾经的伯乐准备一场空前盛大的婚礼。请期定为十月初十,迎吉纳喜,百无禁忌,婚制依国礼,三书九聘,明媒正娶。初十当天京城官道处处龙马金鞍,朱轩绣轴,火铳开道,人头攒动,百姓奔走相告,满城绸带染红天际。

      飞虎营嫡系将领护送花轿到虞府,尽管他们都知道花轿是空的,文慎不愿坐轿,也不愿穿嫁衣,一来就给镇北侯府一个下马威,侯爷以后这日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花轿从正门抬入府中,虞望急忙扯下身上的红绸,跑回东厢房看文慎的情况。他砰地一声撞开门,文慎又坐在角落的软榻上喝酒,闻声抬眸瞥了他一眼,目光扫过他身上的玄端婚服,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拿起杯子将梅子白一饮而尽。

      他散着发,脸色苍白,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坐在那里,虞望叹了声,走过去从他手中抢过酒杯,将榻上的狐裘披在他身上,衣襟系紧后顺势捧起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问:“用过早膳了吗?”

      文慎没回答,也没让他放手,好像觉得很疲惫似的,在虞望炙热的手心里难过地闭了闭眼。

      “哎老天——好了好了,委屈我们阿慎了。”虞望在他身边坐下,紧紧搂着他,低声安慰,“饿不饿,我让永吉拿屉点心过来。”

      “不饿。”

      “多少吃一点。”虞望让永吉去跟厨娘说一声,顺便熬点银耳莲子羹,文慎最爱喝这个,虞府的莲子都是江南文府送过来的,晒干保存着,偶尔才拿出来烹饪。

      “柳姨妈和芙蓉姐今晚就到京城,你要这样去见她们吗?阿慎,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况我根本不会因为此事嘲笑你,奚落你,折辱你,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过,只不过多了一层世俗的关系而已。”虞望深深地注视着他浅色的眼睛,“不这样的话,难道你希望我谋反吗?”

      “你不会谋反的。”文慎靠在他肩上,像小时候那样,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他的长睫尾端是微微卷翘的,头发也是,薄唇紧抿时依然有一点微笑的弧度,细长的眉尾有一颗淡红的小痣。

      他的长相其实偏秾丽,第一眼就觉得是副顶好的皮囊,但无奈本质冷淡,又喜欢在官场上装出一副温润谦和的模样,和他相处久了总有种汗毛直立的感觉,根本顾不上欣赏美貌。

      这也是林鹤厌恶文慎的原因之一,简而言之便是太虚伪了,一不留神就成了他的棋子。

      “你又知道了。”唯一没觉得文慎虚伪的人,恐怕就是虞望了,他像是感受不到文慎某些时候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恶意,还觉得自己的小青梅是全天下最单纯的人。

      “因为谋反会死很多人。”文慎望着虚空,像是陷入了某种情绪里,尾音有点粘,语气明显低落了下去,“飞虎营的将士,个个都是你的手足兄弟,大夏之病并未入骨,只待皇帝驾崩太子继位所有困境便迎刃而解,此时造反,虽师出有名,结果却并非我们想要的……飞虎营虽强势,禁军和东南诸镇亦训练有素,你是大夏的顶梁柱,以后是要在黄金台占据一席之地的千古名将,不能是让大夏尸横遍野、流血漂橹的罪人,子深……”

      “行了,我知道,不用给我吹枕边风。”虞望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忍不住动手捏文慎微凉的脸。

      “什么枕边风——”

      “好了,好了。先用膳,用完膳我去给你找一套新郎婚服,待会儿得进宫一趟,都这时候了,就别闹脾气了,啊。”

      文慎闷闷地嗯了一声:“不用麻烦,穿嫁衣也可以。”

      “……还是算了吧。”

      “皇帝都赐我诰命了,穿个嫁衣又有什么。”文慎叹息道,“都怪你不跟我一条心,没准事情还有转机。”

      虞望想说“不是你让我能忍则忍的吗,要不我能接旨?”,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想着都这么委屈他了,让让他怎么了,反正被他说了句又不会少两斤肉。

      “行行行,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帮你穿嫁衣。”

      “你会穿吗?”文慎白他一眼。

      “我当然会了。”虞望得意地瞅着文慎,心想,阿慎穿嫁衣一定特别漂亮。

      “你为什么会?”文慎警觉。

      虞望默默和他对视两秒,旋即移开视线:“你管我为什么会呢!”

      “娶我一个男人,委屈你了吧。”

      “什么跟什么,话怎么那么难听呢?那不是礼官让我去学的吗?你宁死也不愿意领旨,难道还能让她们近身?最后还不是我来收拾烂摊子,你一天到晚尽想些什么呢!”

      虞望被文慎刚刚那句话弄得有点不高兴,但也没真的跟文慎置气。文慎爱打趣他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样挖苦还是头一回,想必这桩婚事对他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他起身想去膳房看看吃食弄得如何了,正好永吉端着蒸屉和小砂锅过来,虞望想伸手接过,文慎抢在他之前把食盘接到手中,转身放在玉案上,没等虞望说什么,就开始自己给自己舀莲子羹,这是他半个月来第一次乖乖吃饭。

      虞望:“……”

      每次文慎发了脾气之后意识到是自己不对就会这样,以为他那么好哄的吗,真是。

      “柳姨妈和芙蓉姐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就住虞府呗。”虞望将他侧脸边的长发挽至而后,微凉柔软的触感萦绕在指尖,“她们对这边比较熟悉吧,而且我娘也很想她们。”

      “不必,我娘和阿姐每年都来京城,都住的我府上。”

      “什么你府上我府上,难道成亲之后你还住文府?”

      文慎拿勺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我也要吃,喂我,我早上没用膳。”虞望啊地一声张开嘴,文慎怒瞪他一眼,舀了一勺塞他嘴里。

      虞望总有办法将他脸上沉重的面具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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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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