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诺》十二月夜

80、所为何求

　　泰安使团驿馆内，午休过后，花流儿跟另外一位御医还有顾辞坐在院子中闲聊。日子仿佛真的就这么惬意了。
　　顾辞一边嗑瓜子一边奇怪道，“御医啊，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药喝得太多了，我吃什么都是药味，现在连嗑瓜子，也是药味，难道魔怔了？”
　　御医笑嘻嘻点点头，“那可能真的是魔怔了，来，我给你号号脉。。。”
　　顾辞乐呵呵地把手伸过去，“你给好好看看。”
　　御医装模作样地把了好一会儿，说，“嗯，我诊出来了，不是你魔怔了。。。而是这瓜子的问题。”
　　顾辞和花流儿都愣了一下。
　　御医哈哈哈笑道，“这本来就是药煮的瓜子。”
　　顾辞啊了一声，“怪不得了，不吃了。。。”
　　御医正色道，“你得吃啊，你这几天动地少，躺地多，消化不是很好，所以要少吃东西。但是嗑瓜子呢，又不怎么占肚子，而且还助眠，尤其是药煮的瓜子，你多吃点，不可浪费心意。”
　　顾辞嗯嗯应道，又乖乖抓了一把慢慢嗑。
　　花流儿自顾自吃着面前的糕点，顾辞伸手过来拿的时候，被她一巴掌拍开，“御医说了，你不能吃，好好嗑瓜子。”
　　顾辞跟御医撒娇道，“御医你看她呀，仗着自己是郡主，欺负我一个小太监。。。”
　　御医哈哈哈笑得开怀。这御医应该也是四十左右的年纪，说不定膝下儿女跟她们两个差不多年纪，所以看她们逗闹，仿佛看自己孩子调笑一样，老怀甚开。
　　任寒州有点忐忑的走到泰安使团驿馆，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哈哈哈笑得乐不可支，顿时有点来气，自己惴惴不安这么多天，人家在里面开心打闹。不等小厮通传，便自己走了进去。
　　顾辞看到他，脸上的笑意都还没有散去，于是维持着这个笑，“二皇子来了。。。来来来，一起嗑瓜子啊。”
　　任寒州走到她身边，跟花流儿见礼，“郡主安好。”
　　花流儿也起身回礼，“二皇子好。”御医看得这架势，也乖乖起身，“二皇子。”
　　顾辞敛了笑意，老实站好，“二皇子，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可是有事找长公主？”
　　任寒州脸色并不好看，“三日已过。”
　　花流儿脸色写满了问号，“嗯？什么三日已过？”
　　顾辞倒是想起来了，她曾信口说道三日之后要去找任寒州来着，“哦，我想起来了，三日已过吗？这么快。”说完，便又往前走了两步，走到桌边，又抓了一把瓜子，慢慢嗑着。
　　任寒州看她这样子，“你腿好了？”
　　顾辞砸吧了嘴巴，“嗯好了，皮外伤，能碍什么事？”
　　任寒州想起来，她毕竟是被炸药炸到的，“那。。。可会留疤？”
　　顾辞继续嗑瓜子，“留疤有什么关系，在腿上，又没人看见，不要紧。”
　　任寒州看她毫不在意的样子，有点来气，这人，真的是很容易让他动气，平时明明就是个风度翩翩气质清冷的皇子，但就是很容易被她气到炸毛。御医一看氛围有点不对，忙接话道，“二皇子费心了，王公公这伤，不会留疤的。有特制祛疤药给他用了。”
　　顾辞嘴巴不停，“嗯，什么时候用的祛疤药？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哦，估计是我被打昏的时候”，顾辞想起来，这几天她竟然一共被打昏了两次，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但是毕竟刚受伤又力竭，也是勉强可以理解的。
　　御医叹息道，“王公公，我听说你也是学过一点医术的啊，怎么一点都没有注意呢？给你换药的时候啊，就一起上了祛疤药啊。。。看你这样子，恐怕给你上毒药，你都认不出来。。。果然，你这医术，还是得好好学啊。。。”
　　顾辞没有停下嗑瓜子的嘴巴，“术业有专攻嘛，御医，我要是医术也很好，你不就没有价值了吗？”
　　任寒州不想看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玩，低声跟顾辞说，“你跟我出去一趟，我有话问你。”
　　顾辞不想出去，瓜子还有这么多没有嗑完，“有话在这里说就好了啊，不用出去，都不是外人，不用避讳。”
　　任寒州一下子没有耐心，拉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花流儿正要出手阻止，顾辞摆摆手暗示不用。一边被拉着走，一边叫嚷，“二皇子，注意形象，你堂堂一个皇子，跟一个太监拉拉扯扯的，被人看到，名声还要不要了？”
　　任寒州把她拉出来之后，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有失风度了。便放开顾辞，挣扎中，看到她的耳垂，仔细看，竟然没有耳洞。难道她真的是太监？讷讷道，“你怎么没有耳洞？”
　　顾辞笑了，“二皇子，我说过了，我真的是从小净身，所以长相可能慢慢就偏阴柔了，说话也有点女气，但是我真的是太监。你现在相信我了吧？”
　　任寒州一时没有接话。
　　顾辞自己说自己的，“我就说嘛，人与人之间，还是要多一点信任的。你这样怀疑我，我会难过的。”
　　任寒州，“你全身上下，就没有一点值得被信任的。”
　　顾辞，“哦，那你拉我出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任寒州，“你知道不是。”
　　顾辞点点头，“嗯，那你说吧，既然三日已过，二皇子莫非已经查到罪魁祸首了？”
　　任寒州舔了舔嘴唇，良久，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是我，是我指使人做的，你会怎么办？杀了我吗？”
　　顾辞拖了长长的尾音，“哦。。。我这个人一向喜欢以牙还牙，既然是你，让人用炸药炸我，那我也一定会还炸药给你的，杀了你，岂非太便宜你了。”
　　任寒州没有想到她就相信了，“你。。。相信我说的？”
　　顾辞点头，“嗯，信啊，为什么不信？我刚刚不是还说，人与人之间，要多一点信任吗？我相信你。”
　　任寒州这时候真的尴尬死了，不知道怎么接话，也不知道怎么办？她真的会用炸药回敬他吗？想到她三日前说的，伤我的人，必死，那种神情，绝不是装出来的，确实是恨急了，必须要报仇泄恨才行。
　　算了。。。
　　任寒州有点颓丧，“你在比武前，说想要我许你一个承诺，是什么？”
　　顾辞讶然，“可是我也没有胜啊。。。”
　　任寒州，“如果你胜了，你要我承诺什么？”
　　似乎觉得言语太过单薄，顾辞想了想，说，“走，我带你去看吧，看完你就知道了。”
　　于是领着他，问到了马行的位置，让任寒州出钱买了两匹马，二人骑马出了城，大半个时辰之后，跑到了城郊，顾辞让任寒州看。
　　任寒州不明所以，“看庄稼？”
　　顾辞扭头看他，“是啊，你看这庄稼长得多好。。。”
　　二人翻身下了马，牵着马又往前走了一段，看到有夫妻二人在田间劳作，旁边一男一女两个小儿，开心自在地在田埂上玩泥巴。
　　顾辞指着他们给任寒州看，“你看这些庄稼，都是这些农人辛辛苦苦一点一点种出来的，夫妻和乐，稚子无忧，多好啊。”
　　任寒州看着她，不说话。
　　顾辞又接着说道，“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母亲还在身边，我们也住在村里，还有一个姨娘，一个婆婆一起。虽然我们不需要自己动手种地，但是邻居家的叔叔伯伯都要劳作，邻居家的小哥哥小姐姐，也是像他们这样，趁大人劳作的时候，一群小朋友疯玩。我那时候就跟他们一起漫山遍野地瞎跑瞎闹，下河捉鱼，上山偷果子，什么都做过，简单快乐，无忧无虑，是我这辈子最放肆的时光。”
　　任寒州听着，有点可惜，没有机会见过那个时候那么野的她。
　　“可是后来，我跟着师父学艺之后，也是四处游历，了解世间疾苦，侠之大义，为国为民，所以师父要我清楚什么是国什么是民。。。但是那几年打仗，泰安跟也真打仗，跟南武也打仗，虽然后来长公主出山，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稳住了泰安的局势，边境才得喘息之机，民众才能休养生息。。。但是你见过战乱后的情形吗？所谓满目疮痍，不过是文人墨客轻飘飘的一句卖弄文采的话，那时候，你看着小儿失去父母，白发人眼睁睁地送走黑发人，无数原本可以好好活着的人，你熟悉的，不熟悉的，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都说时间会抚平一切伤口，可是死了的人，不会回来，断了的肢体，不会再重新长出来，而这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活着的人，让你知道，时间能抚平的，都不是真正的伤口。而你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不管武艺多高强，医术多高超，在战乱面前，又有什么用？”
　　顾辞眼中的悲切，真真切切地流露出来，任寒州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一时感慨万千，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安慰一下。
　　顾辞仿佛意识到说的太多了，便牵了牵马，说道，“走吧。”
　　莫语跟戴面具的御医从宫中回到驿馆的时候，只看到御医和花流儿，并不见顾辞的踪迹。莫语便问道，“张御医，王公公去哪里了？”
　　御医紧张道，“王公公跟南武的二皇子出去了。”
　　莫语探询的目光望向花流儿，后者便乖乖点点头，表示御医说的是真话。莫语问道，“是王公公自己要跟二皇子出去的？”
　　花流儿看了一眼御医，御医赶紧摇摇头，“不是，是二皇子拽出去的。”感觉这回答有点找死的感觉。
　　戴面具的御医怒道，“你怎么回事，不会拦着他们吗？”
　　张御医道，“那可是二皇子，我哪里拦得住？”
　　戴面具的御医，“你。。。拦了吗？”
　　张御医大言不惭，“没有。反正也拦不住，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反而让王公公在二皇子手上受更多罪。”
　　戴面具的御医，“你。。。”
　　莫语看他们越来越失控，便问道，“张御医，王公公是自己愿意跟二皇子出去的吧？”
　　张御医冲戴面具的御医扬了扬眉角，“公主说的是，王公公是笑嘻嘻地被拽走的。。。所以我们才不担心。”
　　戴面具的御医，看不出表情，到那时感觉仍旧怒意难平。
　　花流儿便劝慰道，“公主也不用太担心，她，伤差不多好了。。。而且我亲眼看见过她跟二皇子相处的样子，我相信，二皇子在她哪里讨不到任何便宜。”
　　张御医呵呵笑道，“那是，这小子多机灵啊。”话毕，又冲戴面具的御医挑了挑眉，“你瞎操个什么心？人家两个人好着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