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诺》十二月夜

25、立地得道

　　早膳过后，一行人继续出发，马车上坐着凤玉指和一个随行服侍的小丫头，还有受伤的道士。其他侍卫和侍卫长一起骑马，前后的护卫着。
　　行至一斜坡处，凤玉指示意大家停下来歇息会。侍卫长刚跳下马，却见前方飞奔来了四骑快马，迅速停在他们面前。几人着装看起来像是山贼，侍卫长赶紧禀告还未来得及下马车的公主，
　　“主子，前面来了一群山贼挡住了去路。”
　　“既是山贼，留下些财帛与他们，我们不与他们为难就是了。”道士心中暗笑，“是青鸾太平太久了吗？这公主竟然不知道山贼是干什么的吗？”
　　侍卫长硬着头皮向这一群人喊话，“几位好汉，我等愿留下财帛，请几位好汉放我们过去。”
　　山贼打扮的人哈哈哈的狂笑起来，侍卫长疑惑，“不是留下买路财就可以了吗？”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笑得放肆，“你不知道山贼？杀人越货，岂是区区买路财就可以打发的？我们要财，也要你们的命。”
　　道士微微撩起车帘看了眼，眨巴了下眼睛，复又放下车帘，坐正了回去。凤玉指在马车内听到这话，一时也有点慌神，没想到没有遇上暗杀，却碰上山贼劫道。
　　“竟然只来了四人？”道士心知这四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想着这一群侍卫，如果跟这四人拼，只怕一个都活不下来。道士看了侍卫长的背影一眼，心说，“我现在就还你的收留之恩”，便跳下了马车，径直走到这群人面前，侍卫长伸手要拦，却被道士推了开去。“各位，杀人劫财，死后是要下地狱的，各位何不放下屠刀，立地得道呢？”这几人想着这几个侍卫哪里够他们杀的，看到这个道士不顾死活，竟然妄想劝他们放下屠刀，也是有趣。领头的人又哈哈笑道，“小道士，你还是第一个劝我门放下屠刀的，我还以为会是某个老得快死的老和尚来让我们立地成佛，却不想你个小道士让我们立地得道啊。。。哈哈哈”几个山贼都哈哈的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他们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各位是觉得我道行不够？”道士问道，带着迷惑的天真模样。
　　“嗯，你道行是浅了点啊。。。哈哈哈。。。”一群人肆无忌惮的又笑了起来。
　　“那我请我道家无量天尊来劝导各位，可好？”道士认真的问道。
　　山贼们又一次被逗笑了，“好啊，那就请你们的天尊来教化我们吧。。。哈哈”
　　道士身后，一群侍卫都傻了眼了，这个道士是从山崖摔下来摔傻了吗？傻的简直不要命了。
　　但是道士真的规规矩矩的盘腿坐下，嘴里念念有辞，这群山贼也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小道士犯傻。不一会，小道士开始腾空然后快速的旋转起来，转了几圈之后，慢慢落地站立。然后仿佛被什么灵魂被抽离一样，身体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不多时，一切平静下来，道士才缓缓睁开眼睛。一眼看到的是面前马背上的山贼仿佛被定住了一样，除了眼珠还能转来转去之外，其他部位都不动了，道士迷惑的问道，“几位这是怎么了？”没人回答，道士便又转身，用眼神问伸手目瞪口呆的侍卫长。侍卫长这才把惊掉了的下巴重又合上，断断续续的说道，“刚才。。。你的那个。。那个天尊显。。显灵了，把他们。。都。。都定住了。。。”
　　道士也惊得张大了嘴，“真的？不太可能吧？”
　　凤玉指也看到这一幕，但是直觉告诉她，不可能是什么天尊显灵，但是又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脸怀疑的看着道士，小心翼翼的问，“你。。。是妖道？”
　　道士被这一问，愣住了，睁圆了眼珠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理说，堂堂公主，怎么会这么没见识？
　　没有得到回答，凤玉指反而觉得自己的推断是正确的，“怪不得你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摔下来，竟然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
　　道士赶紧咳咳咳咳咳的咳嗽了几声，忙说道，“我受了很重的内伤，一点都还没有调养好，刚才要不是怕你们吃亏，我又怎么会冒险请天尊来相助？我请一次天尊，也很伤自己的元气的。”道士说得委屈，凤玉指也拿不准了，忙歉意道，“不是这个意思，小道长，我就是随便瞎猜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都很感激你的，真的。”说完瞪了一眼侍卫长，于是后者也赶紧帮腔。道士这才平静下来，凤玉指这时也下了马车，走到这些人的马前。
　　凤玉指，“小道长，那这些人该如何处理？”
　　道士摇摇头，“为免后患，应该都杀了，”说话间扫了马上的这群人一眼，眼神清冷凌冽完全不似一个修道之人该有的样子，马背上的人见了这眼神，心下都是一凉。“但是我一个修道之人，不枉杀生”，这话说着，脸上又隐隐的挂了点笑意，跟刚才的样子判若两人，可惜凤玉指等人没有看到。
　　凤玉指明白了，“那就由我们来动手。”
　　道士有些不忍的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给这些侍卫让出路来。
　　侍卫们亮出手中的家伙，马背上的四人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是真的都还没有动手就要死了，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领头的心有不甘，冲着道士大叫道，“臭道士，你给我们使了什么妖法？就这样杀人，也不觉得羞耻吗？有本事的放开我们，堂堂正正的跟我们打一场。。。”
　　道士不紧不慢，“放开你们，死的就是我了，我可没有那么蠢。”
　　“你这样用妖法制住我们，杀人灭口，算什么正人君子，算哪门子的修道之人？”
　　“你搞搞清楚，我何时要杀你们了，是他们，”说着抬手指向那群侍卫，“是他们要杀你啊，与我无关，我修行之人，慈悲心肠，不杀生。”
　　“你。。。”领头的山贼一时被堵得无话了，但是心下明亮，就这样死法，也太莫名其妙了。刀口舔血的人，自然知道随时可能会死，但是真的，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种死法：被人制住，然后像杀猪一样的，就被结束掉了。
　　“这样，如果你们愿意放下屠刀，随我修道，我想天尊还是可以收下你们的。”
　　领头的人一想，像他们这样的人，做道士，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痛快，“那你还是杀了我把。”
　　道士循循善诱，“做道士哪里委曲你们了，一群歪瓜裂枣，我天尊还不愿意收你们呢。算了，要死就死吧。”说完，走到一个侍卫旁边大声说道，“侍卫大哥，他们可是来杀你们的，可不能让他们死的太便宜了，怎么也得先割鼻子挖眼什么的，才能让他们断气，一群恶人，必须要好好惩罚才行。。。”
　　侍卫点点头，“小道长说的是，哪能让他们死的太便宜？”
　　凤玉指在一旁观察半天了，并未说话。看着道士正正经经说话的样子，又看不出是真是假，但是直觉告诉凤玉指，道士并未真心想要取这几个人的性命，但是放了他们的话，万一不能再次制服他们，那自己这
　　一行人岂不危险？凤玉指越看越觉得这个道士不简单，带着他到底是福是祸，一切尤未可知，想到这，她不自觉的看了侍卫长一眼；侍卫长心中也疑惑，这道士说话中气十足，怎么看也不像个坠落山崖腹脏受损之人的样子，于是疑惑的双眼对上凤玉指同样犹疑的眼神，俱是无言。
　　道士似乎没有了耐性，从侍卫手中夺过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刀，朝着领头旁边的马走了过去，马背上是个小个子，看起来年岁并不大，眼神里依稀有惧意。“我知道你们山贼都不怕死，我也知道你们结仇很多。如果我挑了你们的手脚筋，废了你们的武功，然后把你们扔到人聚集的地方，你们觉得可有意思？”笑起来的时候天真无邪的样子，众人一时都把不准他是认真的还是只是吓唬他们。突见道士扬手把刀往前一送，刀尖点在了这人的手腕上，一点点割破了袖口，割破了皮，血丝顺着指尖滴了下来，领头的费力的转动眼珠看到了这一幕，心下大惊，知道这道士不是闹着玩的而是真的打算挑了他们的手脚筋让他们成为废人，尖叫道，“住手！”
　　道士听到这声尖叫，真的停手了。
　　“你不是道士吗？你不是不杀生的吗？”领头的声音依旧激动。
　　“我没有杀人啊。。。我只是废了你们，又没有要杀你们。”
　　“废了我们跟杀了我们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杀了你们，我就造了杀孽，可是如果废了你们，而后你们改过自新，那我就是做了一件好事，积了善德，如果你们还是死性不改，但是已没有能力做坏事了，这样我也算了办成了一件好事的。”道士一本正经的解释，却让领头的感觉越来越恐惧。
　　“那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道士认真回答道，“刚才就说了，让你们弃了这杀人的买卖，改邪归正。”
　　道士心中对这四人暂时也没有想好要如何安置，但是留着活口总比几个死尸有用。知道都是些硬骨头，道士手腕一翻，刀锋堪堪落在首领模样的人脚腕上，这人大惊，细看才发现鲜血已随着脚尖滴落在地上，再看到这道士看向他的眼神，冷漠又冰凉，仿佛看一个死人一样。脚腕上的疼痛感加深，首领知道这刀锋离自己的脚筋又近了一分，双眼一闭，首领不甘心的想到，难道就这样被人挑了手脚筋，猪狗不如的死掉吗？倒不如赖活着，等有机会再收拾这伙人报仇，大丈夫能屈能伸。
　　心一横，首领叫道，“住手，我答应跟你做道士。”
　　道士嘴巴撅成了一团，“想通了？”
　　“嗯”首领点点头。
　　“那他们三个？”
　　“他们自然是随我。”
　　“好，男子汉，一诺千金，若日后有反悔报复之心，人神共弃，天地不容，”道士说这话的时候，目光里竟然带了莫名的兴奋，这目光让首领心慌，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个看似痴呆的道士，远比他想想的要难对付得多。道士然后冲着虚空里，虔诚的作揖念道，“天尊，既然这几人已归入我道之中，还请天尊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次吧。”
　　等到他直起身的时候，马背上的人感觉身体有了知觉，“你们现在应该可以动了吧，那就前面开路吧。我们要去东阳城。”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到了凤玉指的马车旁，状似吃力的爬了上去。凤玉指此时还陷在刚才这一幕带来的惊愕里，满腹疑虑，却又不敢开口问半句，道士观察凤玉指的神情，知道她是被自己刚才的行为吓到了，心想着，“这娇生惯养的公主，今日怕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她面前动刀吧，更何况动手的还是一个看起来弱鸡似的道士，只怕这已超出了她的认知，确实需要点时间消化”，为了让凤玉指放心，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道家天尊显了神通，道士转了转眼珠，“咳咳。。。”又咳嗽起来，然后嘴角咳出了点血迹。凤玉指又吓到，赶紧拿手巾给道士，“小道长，没事吧？”道士疲弱地疏导，“许是刚才请天尊的时候，耗光了自身元气，咳咳，一时气短。。。咳咳，我本腹脏重伤未愈，只怕。。。咳咳咳咳。。。”
　　“小道长，别说话了，快歇息调息。”道士依言闭上双目调息。凤玉指说完，便自觉让开了点去，只是心中仍旧难安，刚才真的有什么天尊显过灵吗？不然凭着要死不活的小道士如何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制住了那几个凶残的山贼？凤玉指当然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只是刚才发生的事情要作何解释呢？摇摇头，凤玉指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了，反正现在也想不出个结果。
　　四个山贼真就乖乖的骑着马在前面引路，侍卫长初时还不放心，怕他们突然发难，一路上小心戒备，走了远远的一段，才发现这几个人真的没有异动，才放心下来，但是也不敢跟他们太近，怕万一有变故来不及反应出手，一路相安无事道了傍晚，一行人已到了与东阳地界，落脚在附近一家半大不大的客栈。好在客栈地处僻静地段，店里无甚住客，不然这一行打扮奇特的人再带上一个受伤的道士和四个山贼模样的人，便足以让其他住客报官了。凤玉指依然住了最大最好的客房，侍卫长等人的房间紧邻。道士这次要了一间离凤玉指他们比较远的小房间。晚膳过后，便各自歇息，明日即可到帝都东阳，见到传说中神一样的泰安长公主，凤玉指是兴奋的，同时有有些嫉妒，心思复杂，但是一路疲劳，还是就着月色睡了过去。
　　夜色深沉，隐约听见几声蛙叫，伴着远处传来的犬吠声，四个山贼守在道士的门外，用眼神交换着想法。忽然仿佛一阵风吹过，房间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一条瘦弱的身影极速窜出，四个山贼甚至都没有来得及交换意见，便不约而同地飞身跟了过去。

　　泰安皇帝这边已接到了青鸾来使的消息，按脚程推算，明日中午便可到达。来的是个小公主，而且信上明确说了只是顺路经过东阳城，来访长公主的。于是莫为遣人请了莫语进宫商议。
　　“姐，你看。。。”莫为直接开口说道。
　　“皇上莫急，先说说看怎么回事？”莫语轻声细语的，一点不着急的样子。
　　“青鸾使团明日正午即可达到，确实来的是青鸾最小的公主凤玉指。只是也真使团还在驿馆，我怕平白多出猜疑。”莫为说出自己的想法。
　　莫语点点头，“你想的是对的，届时青鸾疑心我们与也真有什么来往，也真疑心我们与青鸾私下有什么动作，皆不利于我们。”
　　“那姐姐以为应该如何？”
　　“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莫语微一斜头，望着自己的亲弟弟。
　　“我想明天把也真的人也一并请到宫中，以赏荷为名，然后在荷花园那边接见青鸾使团，让也真的人与青鸾的人打个照面，看下他们彼此的反应，也利于我们思考接下来要怎么行动。”
　　莫语赞许的点头说道，“这个想法很好，我也正有此意。只是。。“”。
　　莫为，“只是什么？”
　　莫语，“皇上可还记得，南武不久前也遣书知会我们要派使者来泰安商谈邦交之事？”
　　莫为，“记得，按时日来说，只怕也就这几日到达了。”
　　莫语嗤笑一声，“我猜想既然青鸾的人明日正午即可到达，只怕南武的任云展皇帝，明日上午便可抵达东阳。”

　　小道士安坐在石板上，月光细细碎碎的透过竹林，印在他的脸上，看起来仍旧是稚气未脱的样子，但是目光清冽，寒意森然。四个山贼终于跟上来之后，一时竟不知作何打算。于是小道士先开口问道，“你们跟出来做什么？”
　　领头的山贼随即答道，“我们看到有黑影从你房间窜出，担心你有什么意外，所以跟出来看看。”
　　小道士哦了一声，“此话当真？我以为你们是跟出来想要我的命呢。”
　　领头的道士答道，“没有，我等既已决定归入道门，便是一诺千金，不敢有谋害之意。”
　　小道士点点头，“很好，既是如此，那不妨告知我你们的真实身份？我当然知道你们不是山贼，寻常山贼没有你们这样的本事。”
　　领头的人老实回答，“是，我们本是杀手。”
　　小道士，“可是你们的目的，并不是杀人？不然也不会单单就你们四个人来。”
　　领头的答道，“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滋扰生事，确是不是杀人。”
　　小道士不解，“为何？”
　　领头的答道，“这个具体的原由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是听命行事。”
　　小道士噘着嘴点了点头，知道他们说的是实话，杀了一个凤玉指也没有多大用处，反正青鸾就算有恨，也生不起什么风浪，倒不如直接把她们吓退，半路折返了事，“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们？”
　　领头的回道，“相信道长有所差遣。”
　　“其实也没有。。那你们先跟着我，保护这一行人到东阳城之后，你们再自行散去，安生过日子，不要再做杀手了。”毕竟长于道观，心中还是多慈悲，对人对事，都愿意网开一面，留一条生路。
　　“是”齐齐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