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诺》十二月夜

15、护国之名

　　南境这边，因为也真的突然退兵，使得泰安有心力全力对付南武，于是之前的拉锯战，由于泰安长公主亲率三万兵马增援，守城官军群情激昂，甚至比皇帝亲征更鼓舞士气，而最终以南武退兵告终。莫语一仗打败了南武领军的大元帅周振舜，大败了南武的士气；之后一仗打退了由南武大皇子任云生和二皇子任云展亲率的两路大军，奠定了必胜的基础。
　　于是三月不到，南武宣布退兵。自此，泰安天下稳固。而泰安长公主战神之名远播，更加响亮。
　　回朝之后，由丞相苏幕提议，各部一致通过，加封莫语长公主为护国长公主，皇帝亲自命人连夜用纯金打造了一柄御龙锏，当着群臣的面，将这御龙锏交与长公主，请长公主鞭策。因长公主对外仍是待嫁之身，所以赐居宫中。然由于长公主婉拒，坚持住宫外的长公主府，于是皇帝下令重新翻修，新修过的长公主府一片气派，装饰华美，庭院里花草树木小溪，一应具有。更难得的是侧院就是特地为长公主修建的校场，方便长公主演练兵马。皇帝亲自题字，赐匾额“护国长公主府”。
　　花悦一路回来的路上便听到消息说南武已退兵，既然公主那边一切已经安定，花悦便打算先去清风观看看莫悔。第一次这样真正意义上的跟她分开这么久，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也想当面问问顾清鸣，当年到底发生了事情，能让他抛下公主，销声匿迹多年，没有一句解释，甚至都没有一声告别？
　　待她到了清风观，才知道顾清鸣带着那个叫顾辞的弟子，访山涉水求医问药去了，天下之大，现在已不知到了何处，也不知何时会再回来。
　　花悦这时突然明白，人世间有那么多的错过，似乎都是冥冥中上天的安排，而人的力量此时显得那么微弱。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茫茫天地间，如何堪寻访？

　　待花悦回到护国长公主府的时候，一切都已安顿妥当。看到一个人望着校场发呆的公主，花悦轻轻的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小声问道，“这样，值得么？”现在的莫语，不仅是护国长公主，更掌着御龙锏，还有战神之名，声名威望，远在皇帝之上了。自泰安建国以后，还从来没有出过一位风头盖过皇帝的长公主。这样的风光无限，是多少人几生几世也求不来的。天下人怎么会为她惋惜？只是现在身处高位，位高则权重，权重则责任更重，天下的民计民生，她都要为皇帝一肩挑起来。可是她自己呢？最终又得到了什么？除了这些虚名和权势，她还剩下什么？她的爱人，孩子和她向往的平静安宁的生活，这些于她而言，从此连期望都变成奢望了。值得么？莫语有些无奈的一笑，转身望着花悦因长久奔波而显得有些疲惫的眼，伸手拍了拍花悦的肩膀，掸落一地风霜，“那你呢，花悦。你值得么？”
　　花悦愣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
　　“唉”，莫语叹了口气，“我回来，有我不得不回来的理由，我唯一的胞弟，我莫氏的江山，他们此时都需要我。而你其实没有必要一定要跟我回来的。我知道，如果你留在祁阳，以你的本事，花家这天下第一的武林世家以后必然是交于你手上的，日后寻一情投意合之人，携手江湖，快活一生，远比跟着我在疆场朝堂厮混过得轻松快活的多。”
　　莫语的话，让花悦突然就想起那双深邃却又温柔的眼睛，有那么一瞬，她是真心想要随他携手天涯的。随即又坚定的摇了摇头，“公主，怎么能叫厮混呢？父亲从小就教导我们，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而一个江湖侠客能为民众所做的实在有限，个人的行侠仗义锄强扶弱，于天下而言，根本微不足道。公主一心为民，花家庄全庄上下无不敬佩之至。所以当年我执意要到公主身边，一方面保护你的安全，另一方面也可以为你做一些你不方便出手处理的事情。我爹表面上虽然因为怕我给花家庄引来麻烦而宣布与我断绝父女关系，但是私心里，他其实是很支持我的，不然这次也不会亲自来相助。所以公主，花悦有幸能跟随你，为保天下太平，尽绵薄之力，此生无憾。”
　　“是我有幸得你在身边相助。只是从此你我只怕都要长困于这长公主府了。”莫语叹息道。
　　“公主，起风了，小心别着凉了。”花悦关心道。
　　莫语指着旁边的话，“花悦你看，这才夏初就有花开过了。”
　　花悦淡淡应声道，“是啊，此花开过彼花开，从来没有任何花可以永开不败的，时节更替，自然规律就是如此啊。”
　　“所以这天下，其实也从来不可能有真正的太平，不过是此消彼长，盛极必衰。你说我们虚耗一生，又到底为了什么呢？” 莫语言语中有些悲凉之意。
　　“我爹曾教我们说，人活一世，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俯仰之间，但求问心无愧而已。”花悦看着莫语，目光坚定，一如当年她找到她帐前，说要跟随她的时候一样，目光清澈坚定，瞬时就打败了莫语的冷漠。回头想想，好像已有十年了吧？
　　“花老爷子是个真正的智者。”莫语由衷的说道。
　　“公主啊，你这是想念默默了吧？所以才变得这么伤感了。”花悦望着莫语，一向冷峻如神的莫语，这时眼里也泛起了微微的苦涩。
　　花悦笑道，“你不要担心，默默很好，我回来的路上去了一趟清风观，顾清鸣按我们的意思，将默默的身份掩藏起来，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病小孩，跟我们扯不上半点关系。哦对了，默默现在有了新的名字，据说是顾清鸣起的，你猜猜看，会是什么名字？”
　　“应是辞字吧？”
　　“公主，你真是神吗？”花悦惊叫道。
　　莫语摇摇头，“这个其实一点都不难猜。默默的名字应该会刺痛他，说到底，他还是欠我一句告别的。你见到默默了吗？”
　　花悦摇摇头，“顾清鸣带着她，名义上是寻医访药，这样教授她武艺其实更方便，而且带她四处游历，体验下民生民情，我觉得这样更好，总不能，咱们默默真的在道观里做一辈子小道士吧？公主，这么多年了，你就不想知道顾清鸣当年为何不辞而别吗？”
　　莫语摇摇头，“其实我已猜到了，那时候我与萨辟疆有婚约，泰安与也真联合起来，谁最担心呢？顾清鸣出现的时间太巧了，他应该是南武派来的故意引诱我的，一旦我与他有了感情，甚至有了肌肤之亲，自然不能再嫁到也真去了。这样一来，泰安与南武非但没能联合，反而成了仇敌，这些年，萨辟疆不断的派人到白月关滋事挑衅，只怕也是心中恶气难出。你想想看谁得益最大呢？”
　　“公主，这只是你的猜测，说不定顾清鸣当时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花悦，我那时候也是被情爱迷了眼，这么明显的圈套都没有看出来。现在我还有什么理由自欺欺人呢？他从一开始接近我的时候，就是有目的的，现在回头再想想，竟然那么可笑，如果不是怕引起泰安与南武的战事，或许他会杀了我永绝后患也不一定，毕竟我活着，对南武就是一个威胁，他根本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我，可是那时候就是那么傻，人啊，总要吃过亏才能想的得更通透明白”，莫语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如往常的冷冽，没有丝毫的软弱和痛苦。
　　“好了，公主，我一身脏兮兮的，先去洗个澡，然后咱们校场比试下吧，不要以为你是公主，我就会让着你，别又被我打得很惨啊。”花悦不想让莫语再去回想那些痛苦的过去，虽然人都要经历过才能领悟，但是私心里，她多希望她的公主永远都不要领悟这些。
　　泡在浴桶里，温热的水带走一身的风尘。闭上眼的时候，花悦脑海里又浮现了那一双深邃温柔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会不会知道她的身份之后，某一天也不得不因为自己国家的利益而做出跟顾清鸣相同的选择，欺骗她，利用她？她是怪过顾清鸣的，然后现在知道他是因为了自己的国家，她对他又恨不起来，因为她相信换了她，她也会做跟顾清鸣一样的选择。虽然行为卑劣，但是家国天下，跟个人的情爱比起来，重太多了。
　　花悦换好衣服，径直到校场的时候，莫语已换好劲装等在中间，手上握着的仍旧是那杆常用的长枪。花悦一个甜笑，抽出手上的剑，扔了剑鞘，飞身扑杀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