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一诺》十二月夜

14、草原月夜

　　萨辟疆出城迎接自己的儿子，看到伤了的萨昊天，躺着的萨昊然和半边脸仍旧缠着纱布的国师，目光扫过完好无损的库必勒时，眼神忽然就有点冷，随即哈哈一笑，仿佛什么事都没有过似的，拍了拍库必勒的肩膀，说道，“大将军辛苦了。”
　　把握不准萨辟疆这话的用意，库必勒不敢回话，只得恭谨的笑着。
　　然后招呼众人进城，丝毫没有注意到有故人来访。
　　晚上为给萨昊天等人接风，萨辟疆特意命人准备了篝火聚会，花悦低头坐在萨昊天背后，避开了萨辟疆看过来的探寻的目光。看到篝火上的烤全羊和烤猪，一群人大口吃肉喝酒的样子，心里有些感慨，这些人跟她们练武之人一样，性格爽朗热情，怎么就被人看成了蛮子了呢？第一次到也真，花悦也感觉有些新鲜，想着萨昊天不可能再有危险之后，便一个人悄悄的溜了出来。
　　草原一望无际，天上的星星明亮闪烁，让人心情都变得开阔起来，好想纵马狂奔啊。。。
　　四下望了望，还真的有一匹马低头慢慢在草原上走着，看着像是一匹无主的马，花悦顿时来了兴致，几个飞身纵跃，径直掠到了马背上，一拉缰绳，马昂头嘶鸣了一声，奔跑开去，惊醒了一旁躺在草地上睡着了的人。“发生什么事？”有点惊疑未定，然后看到自己的马被人骑着跑开了，便撒腿狂追。这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意，暴躁起来，摆动着身躯想要将花悦甩下身去。被这马这样一闹腾，花悦也失了兴致，从马背上纵身而起，打算跃下来。却不料马的主人以为这人是被马甩下来的，于是赶紧飞扑过去，打算将人接住。于是乎，花悦快要平稳落地的时候，被这么一扑，给扑倒在地，然后这人的下巴结结实实的撞到了花悦的小腿上，虽然还不至于瘸了，但是花悦真实的感觉到了疼痛，皱了眉，打算好好的教训一番这个莽夫，结果这莽夫呢，正揉着吃疼的下巴，还关心的问，“你没有事吧？”
　　花悦突然就感觉好笑了，这么多年了，都是她先开口问别人有没有事吧？什么时候她沦落成为被关心的对象了？
　　然后望着这人的脸时，花悦一刹间，愣了愣神，这人眉眼跟萨辟疆相似，都是高眉阔目，面部线条硬朗，令人一望便觉得霸气，跟泰安清秀俊朗的男子完全不一样。说话的时候，目光清澈深邃，眼神里透着温柔真诚，不似萨辟疆那种带着三分怀疑七分算计的狡黠。
　　瞬间，花悦觉得自己好像能够明白公主当年的选择了。
　　见着兵丁不说话，以为是受了惊吓，于是马主人更加放低了声音，关心的问道，“你有没有事？受伤了吗？”
　　花悦反应过来，咧着嘴一笑，“我没事啊。”
　　“那你为什么要偷我的马？”
　　“哦，我没有偷马的意思，我只是见这草原宽广，突然想骑马，而你的马又那么巧，正好出现在我面前而已。”花悦如实说道，她不想撒谎骗他。
　　“你不是我们也真人？”有些试探的问道。
　　“哦怎么看出来的？”花悦有些逗弄的心思了。
　　“嗯。。。笑起来的样子不一样。。。我也说不出来，总之让人感觉跟我们有些不一样。”马主人解释道，但是具体又解释不清楚。
　　“那我笑起来是什么样子的？”花悦好笑道。
　　“嗯。。。好看。”马主人承认道。
　　花悦故作惊讶，“你我同为男子，你说这话，不会有龙阳之癖吧？”
　　似乎没想到这一层，马主人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便转变话题道，“你是奸细吗？”
　　“呃”花悦抚了一下额头，“我要是奸细，你现在就是个死人了吧？”说完直瞪瞪的看着他，“况且，你见过哪家的奸细不去刺探军情，却跑到这里来偷马骑的？”
　　“你真的只是想骑马？”马主人又问道。
　　“是啊，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宽阔的草原，突然觉得心胸开阔，想要纵马驰骋而已。”花悦耐心解释道。
　　马主人这时翻身上马，然后朝花悦伸出了手，说，“我带你吧”
　　花悦也不矫情，一伸手握住这只手，也翻身骑到马上。马主人一扯缰绳，这马便撒了欢的跑起来。
　　草原上夜风习习，吹到花悦脸上，只觉无限惬意，让人沉醉，仿佛可以忘记一切纷扰俗事，只在这天地间自由狂奔。身后紧紧握住缰绳的是一个让自己觉得舒服的男子，或许今晚之后再见无期，花悦忽然就想放纵自己一次，就一次，在心里默默跟自己说。然后抬手拉开系在下巴上的兵帽绳子，一把拿起帽子往后一扔，一头青丝突然散开，随着夜风飘扬了起来，丝丝抚过身后男子的脸，眉眼，嘴唇然后缠绕到了心间。
　　握住缰绳的手悄悄的往面前的人腰身上紧了紧，状似不在意的继续催马奔跑。跑了一段时间之后，马也有些累，喘着粗气，于是马主人一把抱着花悦跃下马来，双手有些无所适从的不知道往哪里放。
　　花悦见状冲着他甜甜的一笑，绽放了她这辈子还不曾为任何男子展现过的娇媚。说道，“你现在不怕我是奸细了吗？”
　　声音低沉，“不怕，其实我一开始就没真怀疑过你是奸细。”
　　“你叫什么名字？”温柔的问道。
　　“花悦。”
　　“我是。。。”
　　“我大概知道你是谁”花悦轻轻说道。
　　“哦，你注意我很久了吗？”有些期待的问道。
　　花悦摇摇头，实话实说，“我今天跟你们大皇子一起，才来到这里的。我是泰安人，我是为了保护他，才一路跟随过来的。”
　　这话让马主人有些难以接受，“你是泰安人？可是我们正在跟泰安打仗，你又怎么会护送我们大皇子回来？”
　　花悦摇摇头，似是有些疲惫，又或者她目前并不想说起这些，“一言难尽，你到时候自己问他吧。我有些累了，想要躺一会儿。”
　　于是马主人将自己的披风解开了垫在草地上，让花悦躺下，然后自己也平躺在旁边，望着星空。
　　“你是萨辟城吧？萨辟疆同父异母的弟弟，你长得跟他有几分相似，但是性格跟他差很多，对大王之位无心，心思也不在国事上，所以你现在才能过的挺逍遥，不像其他跟萨辟疆争位的弟兄，都没有好下场。所以你现在知道我叫花悦，其实也还是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你到底是什么人？”萨辟城有点不敢相信，声音里也带了警觉。
　　花悦伸手捂住了萨辟城的嘴，摇摇头，“你知道我叫花悦就够了。”
　　然后调整了一下姿势，挨着萨辟城的胳膊睡着了，带着难得的安心。
　　低头望着花悦娇艳的脸颊，微微上扬的嘴角，萨辟城想，是不是可以吻她呢？但是又怕惊着睡梦中的花悦，而作罢。然后陪着花悦慢慢睡着了。此后多年，萨辟城一直因为当时自己的犹疑和顾虑而悔恨不已，本以为只差一个晚上的时间，却不想，就此错过了一生。

　　花悦来告别的时候，萨昊天刚刚起床梳洗完毕，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用早膳。知道她早晚是要走的，却不想这么快就要走，原想带她好好欣赏草原风光，也许她会一时就动心了呢？才发现原来连这个机会都没有。吩咐人去准备干粮，然后陪着她用完早膳。萨昊天一路送她到了宫城外，路边的花开得正艳，姹紫嫣红，花悦不由得说道，“这花开得真好。”
　　萨昊天若有所指，“可惜明年花更好。。。”
　　花悦笑道，“那就寻窈窕淑女与君同看。”说完，不再给萨昊天说话的机会，翻身上马，走开几步之后，扭头对萨昊天说，“你的盔就留在泰安了，等日后有能耐了再来取回吧！”然后扬起右手，大力的冲萨昊天挥了挥手，之后扭头策马奔跑，再没回头。
　　看着花悦远去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终于消失不见了之后，萨昊天双手捂住了脸，良久平复了心情，苦涩道，“窈窕淑女，说的不就是你吗？”
　　然后回想起花悦走之前说的两句话，又喜又悲。喜的是这也算是一种约定，等他有能耐的时候，再去泰安，仍有相见之期；悲的是，这死女人，走时都不忘警告他，若仍有犯泰安之心，第一次取的是他的盔，下次只怕就是头颅了。叹息声中，萨昊天一个人缓缓走向自己的宫殿。下次，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萨辟城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已然大亮了，睡眼仍旧朦胧，不自觉的侧头去看身旁的女子，却发现空无一人，萨辟城一下就清醒了，立马跳起身来。四处张望，除了他那匹在吃草的马之外，偌大的草原，视线所到之处，竟然什么都没有。萨辟城迷糊了，难道那个叫花悦的女子根本没有真实存在过？只是他昨晚睡着了之后做的一个梦吗？可是梦会有那么真实吗？萨辟城胸中一阵憋闷，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便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掌心触及到胸口的一件硬物，那里应该是他从小佩戴的一块墨玉，母亲还命人刻了一个“城”字在上面。但是掌心触及到的又不像玉佩，更柔软。于是萨辟城忙伸手将这物件拿出来查看。竟然是一个香囊，四四方方的香囊上绣了黄色的腊梅花，仔细一点看，右下角还绣了一个小字，“悦”。萨辟城终于哈哈哈开怀笑了起来，“不是梦，她是真的，哈哈。。。”但是凭自己的警觉，怎么会悄悄的被人换了脖子上的墨玉却一点知觉都没有？天已大亮，他平时也不曾睡到如此晚才醒过来的。恍然大悟，她一定是点了自己的昏睡穴了。这个女人。
　　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但是记起她说过是随大皇子一起来的，找到她一定要狠狠的教训她一顿。于是萨辟城立马翻身上马，缰绳一拉，双腿夹着马腹，朝着萨昊天住的宫殿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