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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宣州(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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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兄弟,你们二楼可有空房?”祝知谦带她进了一家装潢精致的客栈。
“有的有的。”伙计把毛巾甩在肩上说,“客官想要几间?”
祝知谦说:“两间客房,我们要在这长住几天,如果人太多难免不方便,麻烦你明早将二楼的住客请到别的地方去,这是这几天的补偿。”
伙计伸手接住了钱袋,掂了掂分量:“客官,这是不是有些少啊。”
这一钱袋银子虽沉,但要补偿多日二楼客房的空缺还是有些局促。
祝知谦:“你打开看。”
伙计听话把钱袋打开一个小口,差点被金钱的闪光刺瞎双眼。
这他妈都是金子啊。
他立马堆上笑容:“要不小的现在就去赶人?”
不今天晚上就赶人这钱他拿着不踏实。
“不用了。今天时间太晚,应该都歇下了,你先去把两间客房尽快收拾好。”
伙计得了命令蹭蹭的就往楼上跑,这辈子没碰过这么多钱,这会儿正精神抖擞。
“祝知谦……”谢清词看着紧紧扣住她手腕的手,心中微愕,明明都知道她是假的了,为什么还不放开。
祝知谦闻声看她,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谢清词整个人扑在他的怀中,雪松的冷香裹席,气味连带着动作都像是轻纱搭在身上,不敢多用一丝力气,像对待襁褓中的小孩一样。
没用上多少力气,但出奇的让人安心。
伙计已经把两间客房安排好了,在楼上扯着嗓门招呼。
祝知谦抱着她,凑近耳边轻声说:“没事了,多休息一会儿,都会好起来的。”
。
去宣州的路走了快三天,到了之后又滋生一堆乱到无法言说的事,好像是屋漏与连夜雨。
幸好客栈是有排场的,每间客房内都备有热水,能洗个热水澡让人稍微放松一些。
谢清词抬手,看自己的手掌,小臂。
手臂的肤色白皙,几根被浸湿的秀发蜿蜒直上,像宣纸上的墨痕。
这具身体是她自己的,跟了她快二十年,再熟悉不过。
当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时感觉心中好像缺了一块,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另一个人也有了,很不舒服,不知道谢府的那位谢清词看到她时是不是一样的心情。
等视线到手腕处时她停下了,手腕纤细,有一块凸出的骨骼,白皙的能和瓷器争艳,但紫蓝色的静脉血管在昭示这是属于人类的手腕。
那是祝知谦一直握着的地方,她甚至能回想到当时的力度和体温。
谢清词瘪了瘪嘴,明明知道她是假的,为什么还要安慰她没事,还要对她一如既往。
究竟是对付小女生的惯用伎俩还是真的对她这位“假谢小姐”心有特殊。
谢清词慢慢缩下去,口鼻漫入水中,水面上咕噜咕噜的冒起气泡。
。
祝知谦刚洗完澡,长发搭在肩上要干未干,头发带着水汽,是软的,身着一件素白的宽松袍子,也是软的。但水汽与绫罗并没有让他的气质也软下来,因为潮湿,五官色彩浓稠,漂亮的有了凛冽感,就想刚从水中淬炼出的利刃。
他并不困,取了一本书坐到椅子上,手指摩挲着桌面,桌面应该是刚打磨好的,光滑没有一点划痕。
书的内容他没看进去,只是随意打开一本摊着,面前久久挥散不去的是谢府前的场景。
他在谢清词的背后看了她很久,她的后背是那样纤细,无助而又孤独,但撑着后背的脊梁里有一股磨不去的倔劲儿,那股倔劲儿支撑着她能在一切困境中依然傲立,他不禁想到十五年前刚刚来京城的时候,两个身影交织在一起,一时分不清谁是谁。
“咚咚。”
敲击屋门的声音响起,带着将离的犹豫。
祝知谦合上书,打开了屋门。
入目的是谢清词,她没有扮男相亦没有涂脂粉,像一朵清雅的芙蓉花。
“你……对我的身份是怎么看的?”她说,她做好了心理准备,鼓足毕生勇气说。
如果可以她多不希望祝知谦长的是双桃花眼,这眼睛太温柔了,看谁都多情,会让她产生错觉。
“我不想对你品头论足,你说的一切我都相信。”祝知谦说,“不过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我能听一听吗?”
谢清词愣了一下,突然笑道:“进去聊。”
“我来自一个现代世界,可以叫它二十一世纪。那里的房子由一种叫做钢筋和水泥的东西构成,都很高,非常高,到处都是各式各样的机械,放在现在应该叫做钢铁巨兽。那里的人很少有男尊女卑的观点,衣服也不像现在这样繁冗,学习的内容更是相差甚远,那里是我的家。”
“在我上课的某一天,我踏入一间教室后就失去意识,,醒来时就在谢府了。甚至我自带了一种奇怪的系统,可以叫她直播系统,大概就是别人能看到我在做什么,比如现在。”
谢清词缓了一会:“我也无法解释这是因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但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我是谢清词,名字是我的,身体是我的,意识灵魂都是我的,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也不是某一个跟谁与谁极其相似的人,我就是我自己。”
“但是……我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到了这个世界后我却没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身份,我成了那个假的。”
她说着说着渐渐失落,好像连她自己都乱了,全讲出来了,连带着无法解释的那些奇幻现象。胡乱说了一通,全是真的,但可信度为零。
有病,真是有病,这么说谁会相信她啊。
“原来是这样。”祝知谦说,似乎是恍然。
“你……不怀疑我这些话吗?”谢清词说。
祝知谦眼尾上挑,弯成月牙状:“你一直都是个又要强又倔强的小姑娘,所有东西都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得来的人,怎么会撒谎呢。”
他说着挑起谢清词的一缕秀发,长发在指尖缠绕又滑落,换一种场景是能让人脸红心跳的糜艳。
谢清词夺回发丝,不太自然地说:“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无条件的相信她,毫无道理一般,却能瞬间平复她的心情。
祝知谦托着下巴,唇边带着极淡的上挑弧度:“我在很早之前见过你一面,比你见我时稍微早些,那时你穿着一身很奇怪的衣服,头发才到肩头。”
“那时我就想,这个人会不会是哪里派来的奸细,所以我才会和赵先生一起到谢府,到你身边注意你的一举一动,本是抱着敌意,而后来却成了盟友。”
谢清词瞪大双眼,唇瓣微张,见过她初来时的样子,难道……
“就如你所说,我通过那个所谓的直播系统经常能‘看到’你,我就这样边看着你边往前走,但是走着走着,我忘了当初接近你的目的,只是在心底里想,我要相信她,我会保护她。”
“我的目的一直都很纯粹,只不过是从你的对面站到了你的身边。是我心猿意马,是我无药可救。以及……很抱歉瞒了你这么久的事实。”
祝知谦眼睛里还带着水汽,他的气质终究是软下去了,和水光与绫罗一起,纵使再迟钝木讷也能明白话中的意思,那是真正的温柔乡。
“祝知谦……”她轻轻唤他的名。
祝知谦无药可救,她又何尝不是,情愫不知从何生起,但她心中确确实实住进了一个人。
胸口的左边长着一个湖,湖面大部分时间都是平的,但在某个静谧的黄昏午后,会因为一个人泛起千层浪涛。
“叫我不群。”祝知谦靠近她。
鼻息逐渐融到一起,跨过时代洪流的人在此相拥。此外,万籁皆静,只剩柔软在碰撞。
谢清词双眼微阖,纤长的睫毛微颤,呼吸在被另一个人支配。
她直播间里的榜一至今还是叫不群的那位大佬,任凭后期来了多少贵宾,打了多少赏,第一位永远都是雷打不动。
难怪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表现出见过面的样子,难怪她有麻烦时祝知谦都是第一时间知道并帮她解决。
原来他一直在注视她,注视她的游刃有余与自作聪明,注视着她所有的优缺点。
想到这里谢清词的面与耳更红,一奇怪的羞耻感漫上心头,唇齿间也不经意的用了力。
祝知谦吃痛的唔了一声:“竟然咬人。”
咬人者撅着嘴巴,一副“我就咬,你能把我怎么着”的表情:“为什么这样叫你?”
“不群是我的字,忌惮我的人叫我祝小公子,和我有些交集,关系还不错的人叫我的名,而与我亲近的人叫我的字。”祝知谦说。
这其实很容易发现,比如军备司的人,一口一个祝公子,祝小公子;任游桐则喜欢叫他的名,而像尚又华和李涤这类,要么是给他起外号,要么就叫他的字。
“我想……让你成为我亲近的人。”
哼,就知道说情话。
谢清词心里倔强的想,但身体不是很争气,脸上又红了一度。
谢清词翻身跪坐到他坐的椅子上,距离极近。
“不群……”
祝知谦轻轻嗯了一声:“我在。”
谢清词的双眼逃避一样眨了几下,终于杏仁对上了桃花:“这次不会咬你了。”
在风檐刻烛的动乱岁月中,吻了独属于她美景良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