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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四章·程据 ...

  •   不止一个人和我说过,我和顾韶颜很像。不是容貌,是个性。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转世,也许我的前生,就是那糊里糊涂丧命的顾韶颜。还是,这一切只是我的自我安慰?我夺走了本属于韶颜的幸福。虽然,她死了。我无法告诉自己释然。韶颜或者韶华,这对双生子,他们的故事让我由衷地悲戚。
      直到某一天,皇妃身体欠安,点名要我去医治。见到雍容华贵的她我呆住了,难道这才是顾荣所希望的,希望我不要泄露秘密,免得好事变坏事?
      她微笑着,神色有些疲倦:“最近好么?”
      压制住心头的疑问与苦笑的冲动,我早该想到。新的齐王妃是江东人,不是吗?“托您的福,好。”
      “……不必那么客气。”她悠然地在华美的长椅上坐下来,“不管我哥和你说过什么,你依然是我的好姐妹……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考虑要不要诚惶诚恐地回答不敢当或者跪下磕头,情感先一步把话语推到了唇边:“怎么会不可以……”
      韶华笑了。她柔美而凄苦地笑。“姐姐……”她微笑着,落着泪,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忽然感觉到悲剧的前兆。这是个巨大的牢笼,而顾荣亲手把他妹妹送进这个地方。也许,他觉得这样至少比在家中孤独一生,面对世俗的质疑好。
      各有各的悲哀啊。
      我忽然觉得我是最最幸福的。揽住她的肩头,将她拥入怀中。如果我真的能安慰她,那该有多好。
      “我时常怀念,那时侯大家泛舟江上,言笑晏晏……姐姐……”她喃喃地说,“希望你能幸福啊。不要像我……”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走出宫门的一刻,阳光耀眼,我定定地向张府走去。

      回到张府,一纸诏书——前太医皇甫羽振入宫受审。调查的是先帝的死因。
      这一天比我预料的更早。被官兵护送着出去的时候,张华对我说,清者自清,脸色却有几分担心。习惯性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却看到一片空荡荡的空白。方回昨天就出去了。我习惯了他站在张华身后,安静亲切的笑,对我说不要紧。现在却只能感觉到一丝丝失落。
      天空澄澈如洗,我最后看一眼院门,登上了车。
      士兵客客气气地将我送进“牢房”,其实就是一间封闭的屋子。听说,我要在这里关十天,十天内查不出再下狱。显然,司马攸无法透漏我的性别,那将是欺君之罪;也无法袒护我到底——想当一个好皇帝,必须要能不让人抓到把柄。尤其,在诸王虎视眈眈的时候。
      十天过去了。
      当我步入黑暗潮湿的牢房的时候,我看到了他。他的神情依然冰冷,纵使血肉已经模糊,皮开肉绽。
      我转过头去努力遏制住心头的反感。他没有我那么好的待遇,虽然我们同为太医。
      “……皇甫……皇甫……”
      他忽然唤起我的名字,仿佛要告诉我什么,他皱着眉头,眼睛不安地看着我,我一时感到恐惧,竟然无法上前。当被拽离他身边,他依然在牢房里,木然地送我远去。最后喃喃地说,小心。
      现在明白电视上那些稻草真的很恐怖,扎人,坚硬,而且冰冷。我半睡半醒,恍惚中看到海凫来的时候风如刀割,冰冷刺骨,他却紧紧将我搂入怀中。半夜,火光让我醒过来。冰冷的石壁,微弱凄惨的光,映照着一个人阴晴不定的面容。我慢慢爬起来,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鸣鹤……我来晚了……”
      我心口抑制不住开始狂跳,当看到他身后那安静的笑容,我的喜悦无法言语,只有目光默默相对。
      是他们。是他们!
      努力绽放笑容,方回沉静地笑着,陆机却有些隐忧,闪过焦急。“方回兄去接我,想给你意外之喜,没想事情成了这样……是我的错。”他面色疲倦,看来是星夜赶到。
      我宽慰地笑笑:“无他。这里好的很,不必挂怀。”
      “……不。”他语气沉郁,“等你被上刑,一切就晚了……”
      方回亦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你放心。我一定……”陆机忽然咬住嘴唇,只是默默地握着我的手,仿佛传达着什么信息。
      “……等着我。”依然是这句话。他说完决绝地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愕然看他离去的背影,我紧紧地目送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方回眼神里深深的困惑,甚至忘了问他们是否知道程据被谁指使。

      为了防止串供,我自从进来之日就再没有见过程据。当某个早晨他们带我去看他的时候,我不由得尖叫出声。
      他很平静地躺在地上,可我压制不住自己想吐的念头。
      “昨夜子时时分死的。”狱卒说。我的脑袋里却始终空荡荡一片回音。死了,程据死了。下一个会不会是我?我战战巍巍地走上前准备一看究竟,却被一双手默默拦住:“鸣鹤,我们……回去吧。”
      回去?我漠然地默念这两个字。看出了我的疑问,他答道:“程据他认罪服毒,自杀身亡。他承认这一切和你毫无关系。你是清白的,可以回家了。”
      默默地站在那里,木然地看到他留下的遗书上说,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贾家的授意。他们要保住自身的地位,不能让司马炎废了太子和太子妃。
      恍惚中我想笑,却又笑不出,想哭,又哭不出。
      我被陆机搀扶着上了车,感到虚脱无力地靠在他肩头。牢房的生活不是人过的。他的怀抱让我安心,却无可避免地颤抖起来。我不愿意相信程据的理由,这么拙劣,根本就是透漏他身后还有黑手而已。可惜,已经没有了证据。
      车子摇摇晃晃地回到了张府。方回将我扶下来,陆机则跟在我的身后。
      接下来,是无止境的休养。现在的皇帝司马攸对此事大为震怒,许多大族惨遭牵连,气势渐有所低落,而江东的众人开始展露头角。陆机推说有病,不得已领了个闲职,顾荣皇亲国戚加上本有才干,升的倒是很快。张华领着司空之职却悠哉游哉天天闭门不出。
      眼看冬日已到,洛京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从我离开四川到现在,近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我斜靠在床边,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想象师父的坟上白雪覆盖,在漫漫荒芜的平原上……家乡,现在也是这样冷了吧?报纸恐怕早就刊出女学生离奇失踪的报道罢。父母他们是不是会在除夕晚上对着满桌饭菜默默无语,任由电视里喧闹笑声一片?
      “想什么呢?”不知不觉,温暖的手轻放在我额头。从失神中迅速恢复:“想你呢。”
      “……还是不学好。”他轻叹着,止不住点点笑意。“还是有些烫……堂堂名医却救不得自己。”
      这么冷的天屋子里即使生着炉火也是很冷很冷的啊。我怀念空调暖气电热炉。至于救得了别人治不好自己的问题……古代人和现代人的身体素质是有差异的。我嘟囔着:“为什么没有康X克……”
      “抗太棵是什么?”一点点絮语也不放过,他最近都有些紧张过度。“你前两天发烧发到说胡话的时候,总叫什么乱七八糟的,吓坏我们了。”
      “想家了而已。”
      “那,等你身体好了,让方回兄带你我回去一趟。”他眨眨眼。他意莫不是说我和他要成婚么?脸倒是愈发烫了。
      雪花飞舞,我靠在他身上。心头如冬日暖彻,只是偶尔冷风拂过,告诉我还是冬天。
      成婚以后我干什么呢?哎呀哎呀,忍不住已经想到那么远去了。
      当一个安分守己的妇女,相夫教子?……我倒是有意教司马遽医术,可看来他们是不会给我这个机会啦。他们没杀了他就不错了,怎可能让我去教他?
      那要不开个医院当教师培养未来医疗人才?这个和平景况鬼知道还能维持多久,战乱时医疗条件好一点,死的人就少一点,哈哈……
      其实……
      其实我真的很无聊。没有电视,没有电脑,一直疲于奔命,才能转移注意力。一旦过上安定和祥的生活,不知道能否忍耐的住。刚来的时候一切都很新鲜,可三年后呢?五年?十年?
      缓缓握住他的手。他迟疑了一下,紧紧地扣住我发烫的手指。丝丝清凉,很舒服。如果他也离开我,我要怎样面对这个时代?在程据死后,我就开始问自己这个问题。人不过是命运里的舟,缺少保护,任何风浪都能轻易的击倒我。
      程据……没人维护他,最后还被主子给害死了。而我,却幸运地逃脱了。
      “……士衡,程据的墓,在哪里?”半闭着眼睛,我问道。
      手轻轻被捏紧了一下,他似乎有些紧张。我在心中微笑。
      “鸣鹤,你怎么忽然想到……”
      “毕竟同行一场。虽然他犯了那么大的罪过,可,拜祭一下多少心安罢。”我支起身子,看着他。
      他轻轻摇摇头。“他早被拖到荒郊野外埋了。哪会有什么墓?”
      我默然,然后缓缓问:“他有家人么?”
      陆机沉郁地望向我,“……鸣鹤。”他喃喃说,抚摩着我的发角,“这等罪过,可是诛灭九族的……又怎会…”
      我久久没有说话。“……带我去吧。就算没有墓,好歹也是埋在什么地方的。”
      他像是不忍心般。“好。”他低低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四章·程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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