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酒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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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从头讲过，时间就必须拨回到十年前。
19岁的秋天。
我们故事的前半段。
“小晞，起床了！”
五点半，对郑晞正是深度睡眠时间，这时候被吵醒的郑小少爷，一定会全身炸毛。
但是此刻，今天，这个神奇的时间点上，郑小少爷的毛只习惯性的膨起一下下，很快就“唰”的被捋顺。
因为这声音······
郑晞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弹起来，果然，外公双手别后的站在床边，笑眯眯的看着他。
郑晞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幻听了，他试探性的问了一下，“外公，你叫我什么？我是谁来着？”
“傻小子，你是我大外孙，你说我叫你什么？”林老爷子在他脑瓜上弹了一下，“快点起来，上学要迟到了！”
“外公。”郑晞看着他，连续一个多月，外公都把他认成隔壁爱偷桃的小胖子，还非说他就算减肥了也能认出来，要么是张姨的大孙子，要么是无关的路人。
现在猛然听到他对自己这么清晰的认知，郑晞感觉脑袋一阵发懵之后，眼眶也不禁泛热，“是，我是您的外孙，我······”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磨叽啊，快点换校服去上学啦！”林老爷子把别在身后的校服丢给他，“麻溜点的！不然赶不上早读了！”
郑晞终于感觉哪儿不对了，丢在床上的蓝白校服遮住了他的手背，也把久违的喜悦打得七零八落的，郑晞的声音不自觉放轻了，“外公，我，我今年上几年级啊。”
“嘿你这臭小子，一大清早跟我说笑话呢！赶紧的穿好衣服下来，早餐都做好了。”
“哎外公，外公！”
郑晞瞧着他转头就走，一百个不放心，这么多日的配合也让他没时间多想，只好把早就不需要的校服重新套上了。
匆匆洗把脸下楼，早餐果然都摆在了桌子上，外公在厨房盛粥，张姨在旁边站着也插不上手，瞧见郑晞下来了，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郑晞走上前，“外公，我自己来吧。”
“哎呀你去坐着，张姨，你也是，赶紧去吃。”
“哎哎，好。”张姨推着郑晞到客厅餐桌坐下，在他旁边低声说：“可吓死我了，我起来的时候，老先生居然从外边回来了，手里拎着油条包子，还自个在家里煮了粥。小晞，我看，他是以为你还在上高中呢。”
“嗯。”但这似乎，比完全认不出他要好得多，郑晞看到桌子上的荷包蛋，“这个不会也是外公做的吧。”
“哦那是我做的。”张姨轻声笑了笑，“老先生居然还记得自己总是把蛋煎焦，所以不愿意动手。他说你今天有什么考试，要我多做一点给你。”
张姨说着站起来：“你们祖孙两个吃吧，我在家里吃过了。小晞，你那什么······”
“我知道张姨，没事儿。”郑晞对她笑笑。
“哎，好，我去把老先生的药备着。”张姨朝厨房看看，还是不怎么放心的上楼去了。
“你今天可要打起精神啊！”林老先生端着两碗满满的粥出来了，“高三啦，每场考试都要重视起来，不能随便应付。”
“知道了知道了。”郑晞连忙接过来，洒出来的一些还是烫到了手，随便拿纸巾擦了下，又笑着对外公说，“我一定努力，绝对不会松懈的。”
林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又说，“也不要太紧张，放平心态，正常发挥就好，你的水平外公还是信得过的。”
“嗯。”郑晞低头吃白粥，很咸，不知道这个大厨到底放了多少盐进去。
林老爷子的养生爱好是退休后锻造出来的，那时候他跟前又多了个正长身体的小屁孩，一老一小都非常需要营养补给，但别的养生法子太复杂也用不着他动手，老爷子就盯上了煮粥，红豆绿豆花生薏米猪肝瘦肉，能一个月不带重样的。
许是想到了从前，白粥的热气全都扑到郑晞的眼睑里，有些痒，抽张纸巾盖了下，才继续大口吃着。
“还有一件事，外公想来想去吧，还是尊重你自己的决定。”林老爷子的表情突然有些严肃和认真，盯着他问，“你，想去国外读书吗？”
郑晞刚吃完了粥，准备拿白水解咸，手握着玻璃杯却忘了往嘴里送似的，好一会才摇头，“不啦，我还是在国内读大学吧，想陪着您。”
“嘿嘿臭小子。”林老爷子顿时笑得合不拢嘴，“我一把老骨头了有什么可陪的，你自己的未来才更重要。不过呢，你要想留，外公倒是觉得，唔，清逸不错。在宁城。那儿是外公的老家，你要去那儿上大学呢，外公也跟着回老家去。人老了，要落叶归根啊。”
“好啊。”郑晞轻轻笑着，“那就这么说定了，”
六点出门，外头的天儿还没大亮，郑晞挥手和外公告别，和从前无数次的清晨仪式一样，不同的是，此刻肩头的书包塞满了临时充当复习资料的课外书籍。
很重。
走过一条笔直漫长的柏油路，再拐个弯，家就完全看不见了。
面前是空无一人的公交站，郑晞走过去，把重重的书包放下，坐下来双手抓着头发，无声的叹了口气。
迷茫。
很迷茫。
郑晞不知道外公现在这种到底算好算坏，他认得了自己，却错乱了时间，连身处何地也忘了。
是的，郑晞已经实现了和外公的约定，目前是清逸的大一学生。
他们所在的城市是宁城，他们住的也是外公的老房子。
外公已经回了老家，却不记得了。
差不多是他高二的时候，外公开始出现忘事，很快就被确诊为阿尔兹海默症。
到现在，外公的病也近两年了，郑晞还是会因为他的病情反复而迷茫。
他清楚外公不会好了，但总有一缕希望埋在心底最深处。
杀不死，而且会时不时的冒出头来。
万一呢？如果会出现奇迹呢？
“不可逆”、“无法治愈”等等这些词，对生命来说，太过残忍了。
郑晞在长椅上坐了一会，才想起来发消息给小姨，把今天的事告诉了她。
来到宁城之后，家里也请了好几位护工，但都受不了外公的臭脾气而离开，小姨和他，是抗压能力最佳的。
小姨的消息回的很快，应该已经在准备开店了。
——好兆头啊，哎，我等下就过去，说不定老爸也把我认得更年轻了
郑晞笑了笑，他一直觉得自己算乐观的，但依旧不能和小姨比。
和小姨又聊了一会，他觉得心情放松多了。
不管发生什么，都只能边走边看。
而眼下，他只能扛起沉重的书包，往学校走去。
因为家里住得近，加上外公生病，郑晞很少在宿舍住，但他又需要这么一个床位，来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宿舍的大门还没开，郑晞绕到他们那一栋的左后方，这儿是一个很大的洗衣间，一排洗手池上有两扇挺大的窗户，据热心学长的提醒，这窗户的作用非同寻常，是所有晚归学生的救赎之道，是大家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救赎之道，也有偶尔被封锁的时候，要么是有人手欠，要么是管理员工作突然勤奋。
总之，郑晞就好运气的撞上了。
他只好打电话给舍友求助，根据对两位舍友浅薄的了解，赵安安接通电话的几率比较高。
果然，赵同学没有令他失望。
很快，哒哒的拖鞋声出现了。
“肯定是昨晚泡吧回来的那群小子锁的。”赵安安拉开窗户，接过郑晞丢进来的书包，差点没搂住，
“我靠晞哥你在里面装什么了！”
“知识的力量。”郑晞双手撑着窗台，长腿一跃而入，“谢了。”
赵安安刚搂稳了包，又看到郑晞一身蓝白校服，眼睛瞪得更圆了，“你这又是什么装扮，梦回校园啊。”
“现在哪用得着梦回。”郑晞把包接过来扛着往前走，有些嘚瑟的甩甩腿，“青春吧。”
“青春呀那个青春。”赵安安笑着哼了几句，“真帅，回去再读一年吧。”
“滚蛋。”郑晞的家里情况两位舍友都知道，而且不会多问，这也是郑晞为什么经常会在宿舍住的一个原因。
遇到好舍友也需要运气。
郑晞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死了，回去补觉。”
“哦，补觉。”赵安安的脸色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回到宿舍，郑晞把书包一丢，顿时觉得无比轻松。他脱了鞋有点着急的往自己上铺爬，想美美的睡个回笼觉，然而连自己的枕头都没挨着，就被床上的异像吓得掉了下去，还附带了一个胆小鬼似的惊叫。
身后传来了赵安安无情的嘲笑。
郑晞一屁股结结实实的坐在地上，手掌还附在冰凉的地面，想着自己的被子鼓鼓囊囊的裹着一个长团，还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什么鬼啊！”
赵安安捂着肚子走到他边上解释，“不是鬼，是咱们的新舍友，哎呦笑死我了，我就等着看你这反应呢。”
郑晞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服，“新舍友？那怎么睡我的床啊。”
“好像喝醉了吧，昨天下午我跟老徐上完课回来，他就倒在你床上了，我们找宿管问了才知道。”赵安安也脱了鞋往上铺爬，“雷打不动睡到现在，牛逼吧。”
不怎么牛逼。
挺气人的。
一个酒鬼躺在自个床上心安理得的睡了这么久，郑晞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他伸手推了那人几下，“喂，喂！新同学，睡错了！你-睡-错-地-方-了！”
“晞哥，你要不跟我挤挤？”赵安安好心的问。
“不必了。”郑晞还在动手推。
“那你跟老徐挤吧，反正他晚上睡觉被人偷了也不知道。”赵安安指了指他那宛若石头般的下铺。
郑晞叹气，“咱们宿舍又多了位睡神啊。”
赵安安笑了一声。
推不动，算了吧。
而且就算推醒了，被酒鬼睡过的床他也睡不下去了。
宿舍的窗帘没拉，光线昏暗，郑晞凭着记忆在柜子里摸出一条小毯子，卷了卷当成小枕头，在挺干净的下铺睡下了。
哎，挺魔幻的一早上。
人生真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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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游睁开眼过了十几秒，还是未清楚自己身在何处。
不过首先，是躺在一张床上，不大，但被褥很厚，超级舒服，深蓝色，还带着一股清香，把自己的酒气都遮了一半。
他的手还自动缩在被子里没有出来。
好一会儿，他才坐起来，环顾四周，记忆开始一点点拼凑完整。
哦，男生宿舍。
为什么在男生宿舍，因为他被丢到了这所大学。
涂游突然有点想笑，一直抗拒的事情变成了现实，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只有沐稚给他发了消息：儿子，安全到达了吗？学校怎么样？
宿醉的恶果开始展现，涂游觉得头疼，有点想吐，他从上铺飞快的跳下来，冲到了阳台的卫生间。
没什么可吐的东西，一阵干呕之后，又神奇的转成了胃疼。
真娇弱啊涂游，他照了下墙上的镜子，讽刺的想，你该不会有癌症吧。
报到晚这么多天，居然还是醉醺醺的状态，如果不是有校长交代，宿管大叔都懒得搭理他，给他开了宿舍的门，临走的时候他还听见宿管嘀咕：这样的学生是来学校干嘛？
是啊，来学校干嘛？
蹲在地上，等那股抽痛的感觉有所缓释，他才洗把脸从卫生间出来了。
宿舍不大，但挺干净的，估计是开学没多久，都还没好意思暴露自己的本性。
人都不在，四张床有一张是空的，有······哎等下，说错了，那空床上还有人躺着呢。
涂游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那人侧躺在光板上，脑袋枕着一条叠得方方正正的毛毯，脚上的白色运动鞋还没脱，身上的蓝白校服让涂游怀疑——高中生？
“喂，哥们。”涂游走过去叫了一声，那人毫无反应，睡得还挺香。
涂游在他床边半蹲着身，刚伸出手指准备戳他一下，却在看清他的脸后，整个人仿佛被细小的电流击中，酥软的，轻易放下了对陌生的戒备。
不是因为这个人，这张脸好看，而是因为，他很早之前就见过他。
准确的说，他还收藏过。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酒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