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知轻重》简安哲

13、体验

　　隔日，郑晞醒来时，头还有些疼，想想也没喝多少吧，真是没用。
　　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楼，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勾着他肚子里的馋虫。
　　“张姨，你做什么······”
　　郑晞的懒腰伸个半截，因为他发现家里的厨师换了人。

　　涂游身上系着围裙，正把一盘吐司往桌上端，转身笑盈盈的看着他，“晞哥，早啊。”
　　这淡粉色的围裙是张姨的最爱，没想到系在涂游身上居然也不违和。
　　他身形修长，腰肢盈盈一握，倒是显得······郑晞急忙拍拍自己的脸，重点找错了。

　　重点是——“你怎么在我家？”

　　涂游瘪瘪嘴：“还用问吗，你喝醉了，我送你回来的。太晚了，我就在你家沙发上睡的。”
　　“刚好，”他笑着指了指身上的衬衫，“这里有我上次留下的衣服。”

　　哦，好像就是这么简单。
　　但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郑晞一时没说话，涂游又举起双手，“我把你放在床上就走了，什么都没做。”
　　这么一解释就更怪了，郑晞没好气道：“我又不是担心你做什么！”

　　“原来晞哥对我这么放心啊。”涂游有些暧昧的笑。
　　郑晞还没怼回去，张姨正好从前门进来，手里拿着干洗完的衣服，“小晞起来啦，怎么样，头痛吗？我给你煮点——”
　　“不用了张姨，我随便吃点就行了。”郑晞说，“外公呢？”

　　涂游接话道：“和徐叔在院子里散步呢，晞哥，你快来吃饭吧，吃完差不多就要准备出发了。”
　　“对对，小晞你赶紧吃吧，你那个，东西收拾好了没？我去给你收吧。”张姨说。
　　郑晞笑了笑，“不用了我昨天就收拾好了。”
　　“那行，你吃饭吧。”张姨朝他们笑笑，拿着衣服上楼去了。

　　涂游把盘子摆到他面前，“我给你煎了鸡蛋，培根，还有莴笋，这里有吐司，你还想吃什么？”
　　“······不用了。”郑晞还没适应他这么体贴。

　　“嗯好吧。”涂游在他对面坐下，喝了一口咖啡，“张姨只跟我说你要去看你妈妈，要去几天？”
　　“请了三天的假，如果还有的事耽误，就要多请几天了。”郑晞咬了一口烤的松脆的吐司，很香。

　　“能有什么事耽误？”涂游问。
　　郑晞想说如果老妈的气没消估计还要多陪她几天之类的，但这么一说又要解释更多。

　　“不确定。”他想埋头吃饭，目光却不自觉被他身上的围裙吸引，忍不住微笑道：“你是打算把这件穿走吗？”
　　涂游也低头看了看，“我倒是想啊，但张姨估计舍不得，是不是很适合我?”
　　“太适合了，下次我送你件同款。”

　　两人笑着谈话，气氛很好，郑晞明显的感觉经过昨晚之后，他和涂游的关系亲近许多。
　　至少躲着他的想法，是彻底消失了。
　　抛开那些杂念和无谓的猜想，或许他会发现，涂游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吃完早餐，把行李箱拿下来时，徐叔陪着外公进来了。
　　“小晞，这就要走吗？”徐叔问。
　　“嗯。”郑晞走到外公面前，半蹲着身体，温和的说，“我要出去几天，你在家要乖乖的哦，不许乱跑知道吗？”

　　“唔。”林老爷子皱眉看看他，似乎很不满他这样的语气，又哼了一声走开了。

　　“没事的小晞，我会照顾好老先生的，你放心吧。”
　　“那就拜托你了徐叔。”
　　“手机身份证都带了吧，再检查一下。”涂游在旁边说。

　　“在书包里。”郑晞拍了拍左肩的黑色书包。
　　“那走吧，我叫的车在门口等着了。”
　　郑晞还没反应过来，涂游已经推着他的行李箱往外走了。

　　司机把箱子放进后备箱，郑晞刚坐上后座，另一侧的车门开了，涂游在他边上坐下。
　　“你怎么，”郑晞转头看着他，“是要送我吗？”

　　“对啊。”涂游露出迷人的笑容，“一个人去高铁站多可怜啊，我可舍不得。”
　　又，又来了，这莫名其妙的氛围。

　　郑晞转头看着窗外，涂游的身体侧过来，小声的说：“怎么，你不喜欢别人送你吗？那我等一下——”

　　”没有。”郑晞瞧司机上来了，赶紧道，“我很开心，你坐好吧。”
　　“嗯！”涂游很满意的坐了回去。

　　路上，他又拿出蓝牙耳机，递了一只给郑晞，“听歌吗？”
　　“不了，我······”
　　涂游的手直径环过来，给他左耳挂上了。

　　轻柔低沉的纯音乐缓缓而来，是大提琴。
　　一曲完毕，涂游又把耳机拿了回去，模样有些认真的看着他，“你觉得怎么样？”

　　“好听。”郑晞的评价言简意赅，但说完之后看到了涂游的微笑，他有些意外，“你还会拉大提琴？”
　　“啊，挺久之前录的了，我自己听感觉有好多瑕疵。”

　　“外行人听不出来啊，比如我。”
　　“下次给你听更好的。”涂游笑着看他，“我也要听你弹钢琴。”他的手在空气里拨了几下。

　　他应该是看到了家里那架古董钢琴，郑晞笑道：“我只会弹《小星星》。”
　　“真的假的？”
　　“真的，小时候跟着老师学了几天就放弃了，这一首还是我······一个朋友教的，为了应付家里的客人。”

　　“哦。”涂游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但他没有追问那朋友是谁，他想到了在郑晞抽屉里发现的裸.体画像，忍不住微笑道，“晞哥画画很厉害呀，下次能给我画一张吗？”
　　“一个小时起步，你能呆着不动吗？”他这活蹦乱跳的性子郑晞很怀疑。
　　“当然，只要——能把我画得形象逼真就可以。”

　　到了高铁站，等了一会开始检票了，两人从座位上站起来，涂游张开了胳膊，“抱一下吧。”
　　“呃······”

　　郑晞刚把行李箱的拉杆拉开，涂游已经扑了上来，两只手紧紧环着他。
　　抱一下也没什么奇怪的，但这个拥抱维持了一分钟，两分钟之久还没松开，就有点不对劲了，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郑晞很尴尬，刚要推开他，就听到涂游有些委屈的问：“你肯定不会想我，对不对？”
　　“我······”

　　涂游的胳膊又紧了紧，“我们是朋友啊，你不要出去几天，回来又把我当陌生人。”
　　郑晞觉得莫名其妙：“我有那么善变吗?”

　　“你有。”涂游松开他，眼圈居然红红的。
　　郑晞想说这位同学你戏过了啊，但又不忍心，只好叹气道：“我们是朋友，不会变。”

　　涂游立刻变脸，喜气洋洋的说，“那你回来告诉我时间，我来接你。”
　　还没等郑晞拒绝，又推着他向前走，“快，快点去检票啊。”

　　等他通过了检票口，转身看到涂游还站在原地，高大清秀的身影在人来人往中很是瞩目，朝他挥着手，还连蹦了好几下。
　　怎么感觉很傻啊，郑晞想。

　　进了高铁找到自己的座位，郑晞给妈妈发了消息后，就准备把手机放进包里好好睡一觉。

　　拉开书包拉链，意外发现有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一个透明餐盒，盒盖上贴了一个粉色的便利贴：记得吃午餐。
　　鸡肉三明治和水果沙拉。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准备的，郑晞拍了照片给涂游发过去。
　　那边很快回了：不对，要配你的脸一起发过来。
　　郑晞瘪瘪嘴，他才不会这样拍。

　　-你休息吧，两个小时之后我会叫你的，你吃完午餐，也差不多该到了。
　　-不用叫我。
　　-为什么？

　　郑晞不自觉想到，从前他的某位同桌一脸幸福的跟他抱怨，女朋友又懒又不会照顾自己，每天都要打电话叫她起床，午餐也要买好送过去。
　　而朋友之间，有必要这么贴心吗。

　　郑晞刚打出“因为”两个字，那边长长的一串就来了：
　　你还说你不善变，刚离开我的视线，你的语气就变了。晞哥，你是我在这边交的第一个朋友，也可能是唯一一个，我很珍惜，所以就想对你好一点。这方面我不太擅长，有时候可能方式不太对，但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如果你真的讨厌我或者不想要我这个朋友，那么······

　　那么，那么个屁那么！说话能不能说完整了还搞省略号！

　　郑晞又将这信息看了一遍，把“因为”俩字删除了，涂游看着没有正形，但内心挺敏感的，不然也不至于回这么一大堆。

　　旁人对自己有好感，郑晞总是能清晰察觉，并且能很好的应对，但在涂游这里，他却接二连三的失误。

　　他虽然没谈过恋爱，却也知道朋友和恋人之间的界限在哪里，也不喜欢弄什么暧昧，但到了涂游面前，界限又开始慢慢模糊。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不可否认的是，涂游有他独特的魅力，是他以往人生中从未遇到过的，和他交往，是一种新鲜的人生体验。
　　对了，就当一种体验。

　　不必急于去定义什么，经历过后，他自然会清楚。
　　郑晞想明白之后，给涂游回了消息：我睡了，麻烦你到时叫我。
　　那边回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是啦，郑晞闭上眼睛，反正时间还长。

　　—
　　到达Z城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昏暗，郑晞按照妈妈给的地址，直接打车去了她的工作室。

　　玻璃门自动打开，郑晞推着箱子走进去，前台在玩手机的小姐姐抬头，看到郑晞后眼睛顿时亮了，好鲜的小帅哥啊！再仔细看看，怎么还有点眼熟。

　　“你好，请问林晓女士在吗？”郑晞礼貌开口询问，妈妈的这里的地址是新换的，他头一次来。

　　“晓姐吗，她在二楼拍照，你有没有预——”
　　“小晞！”
　　一个亮堂堂的声音，郑晞转头一看，是妈妈的助理媛媛，那张讨喜的圆脸让她连续十几年都没什么变化。

　　“媛媛姐。”
　　“哎呀我的天你是不是又长高了，刚刚在店里我就看到你了。”媛媛也是从前门进来的，手里拎着奶茶和蛋糕，她把这些东西往郑晞手里一塞，又自然的接过他的箱子，“走走走，晓姐盼你好久了，可算是来了！”
　　嗯，这话的可信度有点低。

　　媛媛把他安排到林晓的办公室，“你先吃点东西等着啊，那边应该快结束了。”
　　“嗯，谢谢媛媛姐。”

　　“哎谢什么。”临关上门的时候她又朝他眨眨眼，“又变帅了啊小帅哥。”
　　郑晞笑了笑。

　　门关上后，他的身体才彻底的松懈下来，不顾形象的向后一瘫，四肢的每一处都喊着疲累，虽然在高铁上一直在睡觉。
　　大概是因为紧张。

　　他摸不准林晓女士还会以怎样的方式对他表达不满。
　　干脆痛痛快快的骂他一顿吧，打他也行，自己绝不还手。
　　郑晞迷迷糊糊的想。

　　差不多是上小学的时候，外公来到他身边，此后陪伴他长大的就是这个慈爱的老头。
　　爸爸工作很忙，妈妈更忙。

　　郑晞和他们的关系说不上好坏，只是陪伴少了，也谈不上亲密。
　　他理解父母，尤其是妈妈，他能感觉到她在家庭和事业中来回切换时的分身乏术，她的顾虑更多，纠结也更多。
　　但最后偏向的永远是她的事业。

　　十五岁那一年，他初三，父母离婚。
　　这一年像是分水岭，把郑晞以往平静安稳的生活打碎。
　　坏事接踵而至，人生缓缓走向下坡。

　　高一，爸爸患癌去世。
　　高二，外公确诊阿尔兹海默症。
　　高三，外公病情加重，郑晞每日往返于学校和疗养院。

　　疗养院是外公主动提出去住的，他清楚自己的情况离不开人照顾，他不想耽误自己外孙的功课，一开始郑晞去看他时，他还很生气，说自己什么都好，不要他瞎操心。

　　后来······就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