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工作》桓婧

2、第 2 章

　　明明大学还没毕业，就要被安排相亲。

　　成家立业的“成家”这一项，似乎永远被父母们摆在立业之前。

　　颜茴抱着见一面不会少块肉，不见却又会让爸爸难做的心思，按宋卫东安排的时间地点如约而至。

　　咖啡店的门被推开。

　　风铃响动，店内的人不由自主望向声源处。

　　男生留着清爽的短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浑身一股阳光活力的气息，叫人一望便心生好感的长相。

　　颜茴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竟收到了对方回看的视线。

　　她以为是自己的注视让对方感到不礼貌，连忙将目光转向别处，岂料对方径直走过来。

　　只是多瞧了几眼，没必要因此生气甚至找她理论吧？

　　应该不至于，或许是想找她拼桌？

　　正胡思乱想间，男生已经走到她面前，微微颔首，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颜茴。”

　　大脑死机几秒之后，颜茴终于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宋常霖。

　　宋卫东的儿子，她的相亲对象——宋常霖。

　　她起身作出迎接姿态，宋常霖见状不禁笑着说：“用不着这么客气吧？”

　　颜茴尴尬地笑笑，复又坐下。

　　并非她客气，只是刚才事发突然，衬得她有些紧张。

　　而且明明是被赶鸭子上架逼着来相亲，竟发现对方长相很符合自己审美这种事，怎么想都觉得不会发生在现实中。

　　颜茴问：“你怎么认出我的？”

　　“我跟爸爸要了你的照片。”宋常霖说着，拿起桌上的饮品单。

　　“哦。”她怎么就没想起来要张照片？

　　哦对，因为对相亲并不热衷，所以没要联系方式，也没要照片。

　　要不是对方提前有准备，两人可能连面都见不成。

　　“对了，我有个问题想问。”宋常霖点完咖啡以后，抬头望向她：“你叫颜茴，是因为你爸爸喜欢《论语》？”

　　孔子的弟子之一，叫颜回。

　　颜茴摇头：“是我妈妈喜欢，因为我是女生，爸爸就提议用了草字头的这个‘茴’，一开始我妈妈还不接受，抱怨我爸爸给我取了个蔬菜名。”

　　“然后呢？”

　　“然后我爸爸说，国以民为重，民以食为天，食以农为本——这说明我是根本的根本，重中之重，而且‘茴’字有……”

　　“有四种写法？”宋常霖听到这里，顺畅地接上这个冷笑话。

　　“你跟我爸爸有着相同的幽默感。”颜茴评价完，转而问宋常霖：“你的名字应该也有寓意吧？”

　　“嗯，我们出生那年恰逢省内大旱，粮食歉收，所以我爸爸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宋常霖顿了顿，解释道：“四季如常，普降甘霖。”

　　当年的父母，在孩子名字中，埋下了同样美好的期望。

　　宋常霖邀请颜茴去看自己打冰球，本来对这项运动不感兴趣的她坐在场上，边看边用手机从网上搜索比赛规则，不知不觉还真看了进去。

　　看到宋常霖那队胜利，也由衷地为他高兴。

　　几次约会都很顺利，两人越聊越投机，很快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颜茴对这场被父母安排的相亲居然能成功感到震惊。

　　舍友倒是不觉得意外：“你们父母是朋友，养出的孩子自然也差不了多少，知根知底的，看对眼很正常。”

　　颜茴听父亲说过宋常霖的履历：高中在省内最好的师大附中就读，大学上名校，研究生留学国外。

　　总之是她一个从县里考上市一中的人会觉得跪服的存在。

　　现在研究生还没毕业，就有一项重大的水利工程请他去做顾问。

　　宋常霖作为顾问，和颜茴所在的学校有合作，有一张学校特别办理的借书卡。

　　颜茴最终的高考志愿还是选择了省属重点大学，图书馆内拥有相关专业最全的藏书和资料。

　　她和宋常霖时不时就在图书馆见面，不过都是在图书馆座位不紧张的时候。

　　“你怕人太多会影响你思路？”颜茴好奇地问他。

　　“我是担心影响你们学校学生的期末复习。”宋常霖说完这句，就接到了一通电话，对她说声抱歉便走了出去。

　　后来直到第二天宋常霖才打来电话：“颜茴，对不起，我昨天太忙了没来得及跟你说。”

　　“没事，我知道你的工作很重要。”

　　“有件事想问你，我昨天有一份草稿纸放在桌上——”

　　“我收起来了，你有空找我来拿。”

　　“好——”宋常霖闻言松了一口气：“谢谢。”

　　宋常霖来拿草稿纸顺道请颜茴去吃了一次饭，吃完饭开车送她回学校。

　　时间还早，颜茴便带他在学校里闲逛消食。

　　路上遇见了颜茴曾经拒绝过的男生，对方看见宋常霖开来的车，语气讥讽道：“嘴上说着不想谈恋爱，不就是想找富二代吗？装什么清高？”

　　宋常霖皱眉挡在颜茴身前：“请你说话放尊重一些。”

　　颜茴把宋常霖拉回来，直接对上前来找茬的男生：“贺翔，我为什么拒绝你你心里没数？你当我不知道你背后怎么跟你那些狐朋狗友说的——追我只是因为我爸爸的关系，不然怎么可能受得了我的大小姐脾气？”

　　贺翔面露赧色，被一干从身旁走过的学生看得万分尴尬。

　　“而且贺大公子居然还称别人为富二代，可真是叫人汗颜。”颜茴做出一副讶异的语气：“难不成你也知道家里的钱来路不正，不敢承认你家有钱？”

　　贺翔被一连串的质问打击得有些蔫，但不想失了面子，还想再辩驳几句，却被身旁的人拉住。

　　那人小心觑着宋常霖，低声跟贺翔说了几句话，贺翔便立马偃旗息鼓。

　　颜茴猜也能猜到，估计是那人知晓宋常霖家的情况。

　　晚上一回到宿舍就被舍友围上来追问：

　　“颜茴你瞒得够深啊！居然都不说你男朋友是省厅公子！”

　　颜茴满脸黑线：“都什么年代了还‘省厅公子’，他爸爸是省厅的又不代表他以后能进省厅。”

　　“哦哦，你们两家都从政嘛，以后的目标比较高是吧？”

　　“不是啦，我没什么目标……”颜茴闻言更加尴尬了，“而且他也不想从政。”

　　宋常霖那时的确不想从政。

　　手头的工程是几代水利人的心愿，他从小听爷爷讲，一直想把事情做成，但阻力颇大。

　　毕竟要牵涉到几十万居民的安置问题，流域附近的生态保护问题，千头万绪，没办法一蹴而就。

　　那项工程在宋常霖跟了几个月后再次被搁置，找他的电话也都一瞬间停了下来。

　　颜茴被宋卫东夫妇请去家里吃饭，坐着跟宋常霖的母亲闲聊时，听到宋卫东和宋常霖在厨房里的对话。

　　“不行你就先考试吧。”

　　“我没这个意向。”

　　“我知道你没这个意向，跟你爷爷一样，心里只想着研究……可这项工程干等没用，你还不如先进体制，亲自去推动它提上日程。”

　　宋常霖闻言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样？”宋卫东询问着儿子的意见。

　　“好，我接受爸爸的建议。”

　　后来宋常霖就进了市直的单位，而颜茴综合多方面的考量，选择报考家乡县城，考上的几率也相对大一点。

　　工作以后虽说不在同一地区，但两地通行也就一个小时左右，真想见面的话不算困难。

　　用颜振国的话来说：“年轻人嘛，趁这个时候多努力努力，多奋斗奋斗，以后总有机会的嘛。”

　　反正两家认识这么多年了，对彼此人品信得过，也不着急催婚。

　　就是没想到颜振国所说的机会会来得那么快，宋常霖居然被调到了县里。

　　星期一颜茴一到办公室就被同事顾晓梦告知了一个噩耗：

　　“颜茴，我好像给你闯祸了。”

　　“闯什么祸啊？”颜茴打着哈欠问。

　　此刻的她只觉得不能回去美美地睡个回笼觉才是天大的祸。

　　颜茴所在的科室之前去负责给一项工程做评估，忙活了大半个月，作为科室内唯一的专业人士，撰写报告的任务自然落到了颜茴身上。

　　她把报告完成以后交给了办公室的顾晓梦，顾晓梦发给领导审阅。

　　领导对颜茴报告中的某些描述性文字做了改动，发回给顾晓梦，让顾晓梦校阅以后确定没有错别字就上报到市里。

　　今天领导把顾晓梦叫过去，神情严肃地问怎么上报的会是修改前的版本。

　　顾晓梦被吓出一身冷汗，打开自己的邮箱确认，发现真是修改前的版本，最后只好向领导承认工作失误。

　　领导一改往日有错直接批评的风格，沉默半晌，最后对顾晓梦说：“把这件事告诉颜茴，让她心里有个准备。”

　　颜茴拿着修改前后的两个版本对比时，顾晓梦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给你闯祸了？”

　　“不知道，”颜茴诚实地说：“我看不出这两个版本有什么区别。”

　　“这还没区别？！”顾晓梦干脆亲自指出不同：“结论这里，你没看见吗？你写的是施工方用料不规范，有偷工减料的可能，副局把这句删了呀！”

　　“嗯……我看见了，不过这句加上也没什么吧，最多就说我的结论太草率。”

　　“哎呀——”顾晓梦着急地不行，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在听才压低了声音说：“你不知道这项工程是之前升上去那位亲自督办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