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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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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睫毛纤长,根根分明,微垂时有几分漫不经心,竖起的食指在唇上轻轻一碰,笑容便显得意味不明起来,偏偏语气还是那样无辜:“是姐姐把温峤留在宫里的啊。”
慕时掐掉了录音,作为一个现代文明人,不可能不会提防电子产品,所以她企图录到慕旬证言的行为简直是痴人说梦。
慕时道:“是我把他留在了宫里,但他宁愿宿在门房处也不愿踏入我的寝宫,如果不是你,我没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原著里有写到,原主以梦魇为由,祈求女王把温峤留在王宫中,女王明知当时温峤与原主的关系已经差到极致,但为了弥补心中愧疚,她仍然半强制地把温峤留了下来。
原主喜不自胜,立刻让侍女收拾新屋迎温峤,但温峤自始自终都没踏进寝宫。
他花了七十块钱买了张行军床,置在门房,白天折起与他简陋的行李袋并排放在角落,夜晚就拉下,把一米八几的身材塞到上面,就这样委委屈屈地过了快一个月,从来没有想过低头。
原主眼看着他宁可在那破小的行军床上将就,整日和门房老头待在小屋里也不愿走进富丽堂皇的宫殿,接受她,几乎被刺到眼角通红,最后彻底失去理智,转手搞了那些药来。
温峤向来不喜她,察觉到她那龌龊的心思后更是戒备她,倘若不是慕旬故意让两人在花厅相见,让原主有下药的可趁之机,原主是绝无可能得手。
但不幸的是所有这些都没有证据。即使调出监控来,也只能看到慕旬与温峤先进了花厅聊天,而后原主匆匆赶来。监控只能录到原主动手的罪证,无法诚实地反应慕旬的推波助澜。
慕时看着慕旬那张毫不心虚的脸,觉得没意思极了,她道:“慕旬,温峤始终当你是好友,你这样算计他,不怕寒了他的心?”
慕旬终于少了些虚情假意,他道:“他最该恨的,不是你吗?”
是,这件事上,慕旬充其量不过一个从犯,她慕时才是主犯,慕旬根本是有恃无恐。
慕时挂了可视通讯。
*
慕时夜半归家,总要惊动侍女,从睡梦中慌张爬起来的侍女还未退去困意,神思就被惊惧占据,金茶战战兢兢地服侍她。
温峤吻她脖颈时,即使沉沦也没有丢开恨意,于是下手极重,说吻近咬,在白皙肌肤上留下重重的印痕,咬牙切齿中又暧昧丛生。
即使金茶早知道王储未对温峤守身,但这毕竟是头回见到那些男人胆敢留下放肆的痕迹,一时失语。再想到王储夜半归家,神色阴暗,不免猜测她与哪个男人闹不愉快了,于是更怕王储将满身怒火发泄到自己头上,手就不免颤抖起来。
慕时没有注意,她专注地照着镜子,将长卷的头发撩起,仔细地查看痕迹:“还是要擦点膏药……”
她的声音辨不出喜怒,金茶估摸不好,先递过一支膏药,却因为手抖,交接时没成功,那支膏药摔到地上,金茶脸色煞白,条件反射双膝一弯就跪下。
她的动作太过一气呵成,慕时先时没有反应过来,很快又目瞪口呆,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现在似乎不是封建王朝时期?
宽敞的衣帽间里鸦雀无声,沉默是无形的长鞭,狠狠地抽打着金茶的神智,她咬牙:“殿下,请允许我去拿马鞭。”
慕时下垂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到了金茶的伤痕,掩饰在发髻下脖颈后,慢慢爬进后衣领中,平时隐身无踪,此时却随着金茶低头的动作而露出狰狞面目起来。
金茶的这伤,就像原主,外表衣冕堂皇,剥开才见烂心烂肺。
平心而论,慕时很不喜欢原主,她在看书时就巴不得原主早点遭报应。也别怪她没善心,看书又爱较劲,竟然为个纸片人动了肝火,实在是因为原主太过份。
譬如那马鞭,原主于万千伤人的工具中选择这颇具封建特色的马鞭,爱的自然是它无意中带来的特权压制。再没有一个工具如马鞭般,舞起来时就咻咻作响,虎虎生风,让人不禁心生胆寒,及至着身,登时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从痛觉和视觉上立刻震慑被打者,旁观者。而偏偏,它所造成的伤势又不如棍刀狼牙棒,浅浅养上几时,根本不耽误被打者做工,能让他们在疼痛中更记得自己的本分。
——即使是文明时代又如何,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你们就是奴就是婢!
也因此,慕时即便不喜欢慕旬,但看着原主一步步被慕旬陷害,身陷丑闻,失去民众支持,褫夺尊位,也没觉得慕旬有任何不对。
但那毕竟是曾经。
慕时小小地嘶了声,道:“起来,药膏掉了你捡起来给我就是,拿鞭子做什么。”
金茶大脑呆滞,不明白王储为何没有发火辱骂她。
慕时又道:“那马鞭,你烧了丢了都好,随你处置,但我不想再见它。”
金茶无暇惊惧,只觉无法理解。而当一个下属猜不透阴晴不定的上司的心后,又会立刻不安起来。
金茶还要说话,慕时却已经累得不想与她纠缠:“夜深了你先去睡吧。哦,对了,你的手链很漂亮。”
慕时发誓这就是句普普通通能拉近女生之间距离的夸赞罢了,从前慕时使用过很多次,次次收效显著,而这次金茶的脸色却煞白起来。
这个总是战战兢兢的侍女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我不会再戴了。”
慕时觉得,原主比秦始皇更像暴君。
*
温峤醒来之前,他已经睡了十个小时,除了疲惫之外,他还感到了饥饿。
很快他就意识到单人病房里确实飘着淡淡的饭香,他迟钝地意识到了这还有除他之外的第二人存在,支起身望去,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不合适的护士服,正在桌边专心致志地打开保温盒。
温峤叫她:“艾舟。”
声音沙哑,像是久旱的沙漠,艾舟抬起头看他眼:“我烧了水。”
她起身,去拿烧水壶给温峤倒水。
温峤道:“你怎么在这?”语气有些指责,艾舟顿了顿。
温峤与艾舟,是帝国上流社会的两个异类。
温峤,堕落星打手出身,原本命与草芥般贱,因恰巧救了尊贵的王储殿下,从而鲤鱼跃了龙门,入籍帝国,进了上流圈子,得王储喜爱,让二王子另眼相看。
而艾舟更是幸运,当年她的家乡遭了洪水,艾舟作为那儿的灾民本该受尽天灾苦难,却因缘巧合变成了一个灾民自强不息的宣传符号,得姜家看中,被收养到了帝国,成了所谓上流社会的千金。
但无论后来人生际遇如何神奇巧妙,也无法抹去那低贱的出身,他们过去十几年里揾食的经历如影随形,藏在他们的举止中,言语中,思想中,铸成厚厚的屏障,将他们与上流社会隔开。
所有人提到他们都是不屑,嘲弄他们的身份,揣测他们的命运时又是丢不开的刻薄:“两人都是狗仗人势罢了,若丢开那些个人,他们还算什么东西?”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承受着社会的冷暴力,而相似的经历本就让他们有亲近的基础,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好友,更何况,温峤与艾舟还有共同的敌人——王储。
艾舟端过水杯:“我放心不下你,求了阿旬混进来的,没关系,我会小心行事不会让王储发现的。”她说着眼就红了,眸子水润,不知是眼泪还是被热气氲的,“她竟然会这样对你……”
温峤沉默,他不想谈论昨晚的事,艾舟却误以为戳中了他的伤疤让他感到难堪,忙道:“我给你熬了骨头粥,配腌菜刚刚好,你要不要现在吃?”
温峤没有立刻回答,反而问道:“阿旬呢?”
艾舟道:“他进宫去了,你放心,这件事性质恶劣,他一定能让女王陛下为你做主。”
温峤不抱任何希望:“我先吃饭。”
病床上的用餐小桌刚支起来,走廊上就响起了渐进的脚步声,温峤向来警觉,让艾舟立刻藏起来。时间掐得很好,艾舟刚藏进衣柜里,病房门就推开了。
来者是医生,穿白大褂,却不见善意,眉眼间还透着点轻蔑,他把检查单递给温峤:“恭喜了。”
温峤不明所以,难以理解素未谋面的医生为何要对病患抱有恶意。紧接着他的目光就顿住了,因他看清了检查单上的字,知道他做了哪些项目,于是他理解了医生的误会与轻蔑,连带着那沉闷的屈辱感如浪潮般打了过来,几乎要吞灭他的理智。
医生道:“你的身体真的是出乎意料的健康,非常有资本,怪不得能勾得王储如此不务正业。”
王储如何眷恋温峤,帝国上下皆有耳闻,就像古时亡国大家都习惯找个妖妃妖后替君王开罪般,这个时代也不能免俗,许多人都觉得,王储的堕落都是因温峤这个妖艳贱货引起。
“如果不是他,本来大有前途的王储又怎会变成现在这样的纨绔?”这样的舆论,在帝国本就不是少数,而拿到了温峤第一手身体数据的医生,更是自以为为这个舆论找到了强有力的证据。
原来这样有资本啊,怪不得呢。
温峤盯着保温盒上飘起的热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攥起的拳头指骨分明,骨节将皮绷紧,蓄着怒意化作的力气。
医生还在道:“你放心,电子版的资料已经传给殿下了,我相信她舍不得放弃你,没准现在就在赶来的路上。”
“你胡说八道!”
率先忍不住的竟然是艾舟,她如同一头小兽般顶开柜门撞了出来,愤怒地看着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