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相吾

11、11

　　秘书长放下了电话，转身望着与私人书房套连在一起的会客室。

　　原本女王陛下不该在这里与大臣商议朝政，可是最近她急火攻心又感染了风寒，实在没有精力在深夜赶到前朝去，只好失礼地把大臣请进来。

　　当然，这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好母爱这张感情牌。

　　即使隔着一扇雕饰考究的红木门，秘书长仍然能清晰地听到屋内的争吵时，基本分两拨。一拨赞成褫夺王储的尊位，将她送上法庭，给愤怒的民众一个交代。另一拨只有女王一人，她在哀求那些大臣，再放王储一马。

　　那饱经风霜，深受爱戴的老臣失望地道：“陛下，这已经不是过去家天下的朝代，即使您贵为陛下，但内阁仍然拥有罢黜王室的权力——在我们认为你们无法胜任王位之时。而王储，我已经不记得内阁给过她几次机会了，您每一次以王储患上了ptsd为由让我们轻饶她，但说句难听的，有病就去治，我们宽容病人，又有谁替我们去善待子民呢？”

　　秘书长叹息，倘若王储真的出了事，其实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吧。当然前提是，她最好死了，不要再阴魂不散地回来，看谁都是你欠我一个亿的模样，那绝对是另一场噩梦。

　　女王的声音疲惫，悲伤，甚至有些哽咽：“可这何尝不是帝国欠她的？当初要不是我，兴许她就被救回来了。”

　　秘书长不由地又回想了那场洪水，那个帝国的灾难。

　　王储卷入洪水中被吞没了身影，跳进洪水中的士兵只来得及救上一个小灾民——这样始料未及的变故只发生在几十秒内，打了在场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尤其是女王。她魔怔般走了过去，这两步走动惊醒了所有人，立刻有士兵下饺子般往洪水里跳。

　　“陛下放心，我们一定会将殿下带回来。”

　　他们这样许诺着，有条不紊地下洪水，调救生艇、直升飞机以及用来搜救的机械飞鸟。那些刚散了家人丢了家失了财产的灾民，反而围过来安慰女王，女王被那些笨拙的话语包围着，眼睛却盯着浑浊的水面，她多想看到女儿从那上面浮起，可事与愿违，她看到的是又一个士兵被洪水卷走了。

　　女王一个激灵，她像是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愚蠢般，急声命令：“都上来，让他们都上来。那些救生艇、直升飞机、机械飞鸟都回去。我女儿的命是命，这些士兵的命也是命，灾民的命更是命。整个灾区，不只有慕时一人等着被救援，我不能为了她一人而舍掉你们的性命不顾。一切照旧！”

　　所有人都被惊住了，他们看着眼前难掩悲伤却还要强装镇定的女人，终于意识到她不只是王储的母亲，更是帝国的母亲。她的理智让她选择了救灾民，可又有谁知道，她的母爱与感性在那日之后，再无一日安眠。

　　秘书长想，如果这次王储真的死掉了，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解脱，但对于女王也会是如此吗？

　　他思忖了会儿，还是拨了交管中心的电话，那是地管，空管，水警的上级部门，有权查阅三个部门的报警电话。

　　那头效率很高：“确实有一通报警电话，在三分钟之前。”

　　秘书长道：“定位，不惜一切代价将那辆飞车截下来。”

　　*

　　时间倒回四分钟前。

　　慕时几乎花光了所有的力气才把孔洞割出一个供成人钻爬的洞，暂且趴在地上歇了会。她该感谢这男人脑子不太好使，没把她真正扔在座位上，而是让她匍匐在地毯上，有前排座位的遮掩，她佝着身子爬出来也就不怎么打眼了。

　　那男人在听歌，放得还是重金属摇滚，完美地掩盖掉了慕时搞出来的动静。怎么说呢，还是蛮感激他，如此轻视一个受伤的俘虏的。

　　慕时没着急动，一方面为了回血，一方面是在计划该如何行事。就她这破体力估计只能进攻一次，失败就彻底完蛋了，所以她要保证万无一失。

　　她脱下了鞋，抓起一只，瞄准，砸中！

　　男人前一秒还在随着动感节奏摇摆，后一秒就被这只鞋砸碎摇滚梦。他瞪大眼睛转过头来，气得肝胆欲裂，慕时已经抄起另一只鞋子往他裆下砸了过去。

　　感谢安全带让男人暂时动弹不得成了一个死靶子。

　　感谢初中体育要考铅球。

　　慕时还没来得及感谢祖宗菩萨无量天尊，就听男人发出一声惨叫，他狰狞着解开安全带，摸出手/枪：“死婊子，你他妈……”

　　慕时扑过去，将碎瓷片扎进他的喉咙里，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从头到尾都只出了三次手，非常有主次，将搬救兵抄后底放在首位。第二步则是在明知自己体力不善无法一举制服男人的情况下，先打爆他最薄弱的部位，让他失去攻击的能力与思考的能力，比如思考她怎么钻出袋子的是不是藏了什么利器……第三步，等男人转过身彻底把喉咙暴露在眼前又还没抽出枪前，将碎瓷片扎进最致命也是它唯一能扎进的地方。

　　这他妈是哪个废物王储？那个三年前被暗刀玩弄，差点成为‘Hinge’最下贱的妓/女的王储？说出去，鬼都不信吧。

　　男人的血喷了慕时一脸，再加上双眼怒瞪不可置信的模样，特别有死不瞑目的意味，慕时到底还是害怕，嗫嚅了下：“我也是为了自保，你别来找我，你……”下一刻，眉眼一竖，喝道，
　　“你就算来找我我也不怕，你们害了那么多的女孩子，我杀你也是替天行道！”

　　男人已经没气了，头一歪，摔在了副驾驶上。

　　慕时差点吓得跳了起来，还好她腿上的枪伤制止了她的冲动。

　　她吃力地把男人的下半截身体往副驾驶塞了过去，虽然身体还有余温，但触感仍然让她觉得犯恶心。她强忍着不适，爬了过去，开始驾驶飞车。

　　星港是绝对不能去的，她现在该去哪里呢？回家去吗？可慕时一下子也想不起来家在哪了，她大脑有些空白，忽然有两束亮白的灯光迎面刺进她的瞳孔里，像是扎进去的银针，让她的头一下子疼了起来。

　　“殿下？”

　　*

　　慕时已经想不起来她是怎么把飞车降到地面上的，反正在爬出那浑浊的空气的包围之后，她就扶着飞车‘搜肠刮肚’地吐了起来。她听到四周响起了压低的惊呼声和抽气声，却没有心思顾及，就觉得恶心，要把肠胃里的东西吐干净。

　　有人给她递了瓶矿泉水，慕时未及道谢就抓过开瓶盖，大抵是手心里汗出多了，瓶盖总拧不开，那人又把矿泉水接过去，半蹲着给她打开。

　　慕时垂眼看着，忽然问道：“我要坐牢吗？虽然我感觉是正当防卫，但是防卫限度这东西完全由法官自由心证，万一我被判定为防卫过当呢？”

　　那人回答：“不会，他携带被管制的手/枪，打伤又绑架了你，你打死他，不算防卫过当。”

　　慕时瞳孔微微放大，抬头，看到了一张预料之外的脸，她顿了下：“哦，我那通电话是打给你的啊，早知道不打了，反正我自己也能搞定。”

　　温峤道：“你说得对，这次是你自救成功，没有人帮上了忙。”

　　他联系完秘书长后，知道女王那头靠不住了，于是立刻联系交管中心。但那头并没有太上心，这也能理解，谁也想不到王储会在首都星遇袭，温峤这电话简直跟玩闹没区别，更何况当时还没有警情，就要去打开监控追踪，是违反部门规定的。一线的都是基层员工，没人能背这个责。

　　没了法子，温峤只好先去‘徒歌’酒吧查踪迹，他在那里看到了打斗后留下的狼藉与那滩子的血，他拍了下来，准备去王宫给秘书长看看证据，逼得人重视起来。

　　毕竟大数据时代定位与监控就是最好的工具，比温峤一个人摸排强。

　　就是在这时候，他接到了交管中心的电话，详细问他是怎么知道王储出事的。

　　慕时听了后也没什么反应，只道：“我就知道，只有自己才最靠得住。”

　　她说这话时，刚有晚风吹起她的发，露出那满是血污的半张脸，瞳孔因为受过刺激仍放得很大，她整个人却往后缩着，将半张脸藏在屈起的膝盖后，像受惊的猫。

　　即使事实就摆在眼前，但温峤还是很难相信，这样的王储竟然只凭一己之力就自救成功了。而且她看上去那么平静，好像杀了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能理智地思考法律的问题。

　　她的状态简直就跟三年前一样糟糕。

　　温峤道：“待会儿我陪你去医院。”

　　慕时似乎有点吃惊：“没有这个必要，你忙你的事去吧，放心，虽然受了伤，但帮你办绿卡的事我不会耽误的。”

　　她似乎是误会了他的用意。但温峤向来嘴笨，而且这几年在和女孩子打交道的方面上也没什么长进，所以他毫无应付眼前局面的经验。他只是认真地想，该以什么最有效的方式让慕时相信他确实是想陪她去医院，毕竟两人几天前还剑拔弩张老死不相往来，他忽然关心慕时起来，怎么看都只是客气不像真心。

　　温峤道：“你说遇到了‘Hinge’的人，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慕时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温峤这次不仅不跑，还这么赶着来关心她。她皱了皱眉：“那等明天再说好不好？至少让我先睡一觉，我现在实在没有什么精神。”

　　温峤想，她好像又误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