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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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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如织,密密垂落朱檐。
一身青衣的侍女手持一盏绢灯站在廊下,默默地垂首听着屋内女子的呓语。
大雨连下了一日,屋中的女子也便昏睡了一日。
天满未曾去叨扰过屋中的人儿,只是默默地守在屋外,恪守着刚继位不到一月的王爷吩咐,紧紧地看着这歧黄谷谷主,莫让她逃了去,也莫让她死了去。
王爷说这话时,望着极其遥远的地方而笑,那模样好似一个在乎输赢的孩子般。
天满垂了眸,用手挡了挡突然刮来的风,以免绢纸中的红烛灭了去。
可,今夜的风着实太大,一阵呼啸而过,灯便熄灭,四周一片黑暗压下。
天满无奈地笑了笑,静听着屋中女子噩梦中的惊呼,开了房门,隐于黑暗……
昏昏沉沉中,薛蓝儿好似回到了儿时。
她因调皮烧了师傅的书阁,被罚跪在冰雪之上整整一日,终得谅解,却在后来又将药棚毁坏,差点焚烬而被丢寒池。
没错,那时的她就是这么的顽皮,像如今这般令人的生厌。而莫菱则是师傅最得意的弟子,最骄傲的弟子。恰与她相反,不似她,一穿过来,人生地不熟不说又没爹娘爱,整日受师傅的惩罚。
所以……她讨厌他,喜欢捉弄他。而他就像现在这般一样冷着一张脸,从不搭理她。
儿时的她,不止一次的抱怨自己竟穿越到了这么一个不存在于历史上的国家。不止一次,她想要回去,想要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去。
可是她怎么都找不着回去的路了。
而她,渐渐地也不想回去了。
她喜欢师傅,喜欢师娘,喜欢师兄师姐,喜欢姹紫嫣红,喜欢小一至小九,喜欢师傅的那两只鹰儿……更喜欢欺负冷冰冰的莫菱,希望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笑容,希望能在他的眼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渐渐的,她竟发觉她喜欢上了这个冷漠的古代男子,然后仰天长叹自己的眼拙,竟看上了一个面瘫的人。
可是……
“血……”薛蓝儿呻吟出声,额上一片滚烫。
梦中尽是殁生门内噬血的场景,尽是一个个黑衣人提着手中奉命取来的头颅,尽是一张张冷漠的脸孔……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缘故,床榻之上的人异常虚弱,额上沁出的汗珠滚落玉枕,滴出声响。
天满小心地靠近她,取了巾子,替她拭着额上的汗珠。
薛蓝儿……
一个多么遥远的名字了,想不到竟会在雷山遇着她。
天满叹了口气,轻声地关门去端水来替她敷额。
房门关上的刹那,薛蓝儿惊醒过来,背后一片冰凉,自己伸手摸去,竟是一层透凉的汗水。
该死!她竟发了高烧!
薛蓝儿断断续续地忆起自己的梦魇,为自己强大的心理空间瞬间崩塌的软弱而皱眉。
真是有够抑郁的!
薛蓝儿扶额,将身子靠向了榻边的木栏上,平息着自己的内息。
该死!她薛蓝儿竟然会做噩梦!真是见鬼了!
薛蓝儿以袖擦着额上的汗水,嘴离不忘轻声地咒骂。
许是出了一身汗的缘故,她整个头脑也不再昏昏沉沉,眼前清明了起来。
榻边有着一汪泪烛独燃,红亮亮地照着她两手上的锁链。
这时,她才想起她还是阶下囚,还有那剧毒无比的凤焱草没拿到手上。
薛蓝儿起身,摸索到了日间侍女放在桌上的饭菜,取了水壶,倒了杯凉水润胃。
一杯白水饮下,多少补了些她今日所失去的水分,使她略显精神。
然,麻烦的却是自己脚上、手上的锁链。
手上的锁链自是没法砸烂了,若是能将脚上的锁链砸烂,让她能够逃离出去也算是一件幸事了。
几番下来,薛蓝儿手中的瓷盘已是残缺不堪,脚上的锁链却依旧完好无损。
如此一看,她不免有丝丧气。
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去学点什么偷盗、开锁之术,也就不会有现在这样自己救不了自己的局面了。
轻微的足音由远及近,薛蓝儿迅速地翻身上床,手里握着的是刚才未来得及搁下的瓷盘碎片。
天满轻推房门而近,垂下的眸子瞟过黑暗中的杂乱。
一盆凉水被端到了木架之上,天满沉默地将巾子放在水中,然后拧干搭在榻上女子的额上。
白色的丝巾搭上她额上的刹那,薛蓝儿霍然跃起,以锁链勒着天满的脖子,瓷盘碎片在她的脖子上划了一道细长、殷红的口子。
“说,你家王爷把凤焱草搁在哪儿了?”
“奴婢不知。”天满惶恐地回答,为脖子上的疼痛嘤嘤哭泣。
薛蓝儿皱眉,放下了碎片,只以锁链勒着她的脖子,小心地不去触碰到她自己一手造就的伤口。
“那你可有钥匙把我身上的锁链解开?”这样问,她不是不会讲实话了?“你敢说一句假话,小心我就这样勒死你。”
好吧,她承认她气短了一截,可是……看来还是挺奏效的。
天满快速地点头,生怕她真杀了她般的模样让薛蓝儿隐隐有了负罪感。
“交出来。”薛蓝儿努力地装着恶霸口气,接过侍女手上的钥匙先打开了自己两手间的锁链,怔怔地看着她。
这个时候,要是她蹲下去打开脚上的锁链时,她给跑了怎么办?
“再问你一次,你们家王爷把凤焱草藏在哪儿的?”
“奴婢……”天满一声抽泣,哽咽地道:“奴婢只知道王爷把宝贝都藏在此阁楼最顶上的一间房中的,其他的,奴婢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最顶楼?
“你家王爷为什么要把宝贝藏在最顶楼?该不会是你胡诌出来骗我的吧?”绝对有可能!
薛蓝儿谨慎地睨着她,“给我说老实话,我就放你走。”
“奴婢没有骗谷主,王爷确实是把宝贝都藏在最顶楼的房间里的。只是那房里还有间暗阁不易让人察觉,所以也就无人知晓。”然而,只要是玄子易的女人,便是无人不晓的事情了。
只因玄子易好色成性,妻妾无数,赏赐更是任凭她们前往暗阁挑选。但其条件则是能让他高兴,能一直得到他的宠爱才行。
“哦?”薛蓝儿挑眉,趁其不备,手刀砍向天满的后颈,将其打晕。
然而,匆忙解锁的她却并没有发现晕过去了的天满脸上竟是噙了一抹笑的。
……
屋外雨势转急,细小的雨珠随风掠进阁楼,湿了刚出房门女子的衣。
薛蓝儿在心中暗啐,为连日来的倒霉而坏了心情。
雨水飞溅,只是愣了一小会儿的人就发现自己衣裳的下摆已经积起了水,有了几分沉重。
不知怎的,她竟为方才的梦恍惚起来。
那……只不过是儿时的记忆片段罢了,只不过是她偷偷跟着莫菱到了殁生门所看到的地狱罢了。
只是这样罢了。
可是啊,为什么没心没肺的她竟会想起这些?竟会梦到这些?莫非是发烧给烧糊涂了?
薛蓝儿摸了摸下巴,决心不再思考这些,暗自运了气,朝阁顶掠去。
东厢阁一共七层,而她所在的房间是位于最底的,要到顶楼就必须得过了那七层楼。
薛蓝儿提气一掠,一身湿衣在雨中如惊鸿闪过,立在了第七层的楼栏处,摇摇欲坠,好似在雨中被摧残的孤雁。
薛蓝儿极力稳住了身形,迅速地躲到了石柱之后,未让巡逻的侍卫发现。
东厢阁没有任何侍卫把守,连这藏了宝物的第七层也没有侍卫把守吗?
薛蓝儿犹豫,不知是否该信那青衣侍女的话。
可是信与不信,她现在都已经在这房门外了,又何不可进屋瞧他一二?
念动,身动。
吱呀一声细响后,她便钻进了漆黑的屋子,借着屋外昏暗的光,薛蓝儿四处摸索,结果一路磕磕绊绊,倒在了床沿之后,轻吹着自己的膝盖。
不知命运之神是不是有意地在戏弄她,屋外楼道之上的谈话声越发清晰了起来。
“莫兄会到小王的府上来,真是难得啊。”子易推门而入,身旁并无左右,只有一黑衣的冷漠男子。
子易亲自掌灯邀他入室后,他便取了灯引点亮屋内四处的烛灯。
子易回身笑看着他,后者则伫在门槛边,未踏进一步。
莫菱道:“在下听说王爷将蓝儿囚禁于府中?”
莫菱?
床沿后的薛蓝儿心中惊呼,不知是该出去,还是不该出去。
可是,莫菱怎会和这王爷相识?
“蓝儿?”子易嗤笑一声,“莫兄可是中意那女子?”
……薛蓝儿心跳加速,心中嗤那王爷的口不择言。
该死的,快回答啊!那傻子怎么愣着不说话了?
“非也,蓝儿只不过是在下的师妹罢了。”没错,只是师妹罢了,一个从小爱围在他身边的师妹罢了。
床后屏息的人忘记了呼吸,怔怔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只不过……
只不过……
原来一切都是只不过罢了!
……原来就算她亲自听见了他这般决绝的话语,她也并无多大心疼,只是隐隐有着失落,有着伤感。
……原来,她这么多年竟是单恋着那呆子。
……原来,她和他,只不过是师兄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