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骨生香》微岚与风

2、第二章-擅香门

　　桐城的早晨总是灰蒙蒙的，夹杂着一些冰凉的雾气，沁得人心慌。

　　千钥把外衣裹紧了些，指着面前一笼冒着热气的包子说：“老板，这是什么馅的？”

　　“姑娘，这是鲜肉的，刚蒸好，要不要来一笼？”老板是个面容憨厚的大叔，正在屉笼前忙活着。

　　现在天还没怎么亮，早点铺没有多少客人，千钥找了个最靠近墙角的空位坐下，“一笼鲜肉，两根油条，再来一碗青菜粥和甜豆浆！”

　　纠结了半天也没决定到底该吃什么，索性就都点了。

　　“好勒！”老板笑着应道。

　　不一会东西就被端了上来，闻着食物的香味，千钥本就不怎么饱的肚子顿时就觉得饿了，她咽了咽口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桌子前突然出现一个男人，他双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千钥。

　　千钥抬头看了一眼，没搭理他，继续专心地吃东西，很快一笼包子就被她消灭了，她喝了口粥喊道：“老板，再来两笼包子！”

　　“你还吃！不怕被撑死啊？”男人看她又点了东西，瞪大双眼盯着她。

　　千钥拿起油条往豆浆里沾了沾，一口咬下去，“撑死总比你饿死的强。”

　　男人气得撇了撇脸，“我那是自己想被饿死的吗！”

　　“你活该，被困在山里那么多天都没人想起你，你真该好好反思为什么活那么大都没交到一个朋友。”千钥边说边吃，油条也被她风卷残云般解决了。

　　“你慢点吃！像是从来没吃过饭一样，待会又胃痛我可不管你。”男人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又接着说：“我活着虽然没朋友，但死了之后不就遇到你了吗。”

　　千钥本想再呛他几句，但看见老板把包子端来后，她就对周遭的一切失了兴趣，闷声啃起了包子。

　　男人见她这样子，知道自己现在说再多也不会有回应，索性就等她吃完再说。

　　过了一会，千钥将桌子上所有食物都吃得一干二净，她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打了个嗝，“所以，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让你就待在家里吗？”

　　男人见她总算开始理自己了，急忙回答：“我看你一整夜都没回来，担心你，所以就出来找找你嘛。”

　　千钥无奈地摇头，有些反感，“下次别再说这种肉麻的话，不然我就把你关起来。”

　　“正常的关心朋友哪里肉麻了？！”男人摊开手。

　　“老板，结账！”千钥对男人翻了个白眼，起身往店铺门口走去。

　　男人跟在她身后，继续喋喋不休，“昨晚找你的那个鬼怎么样，你拿到它的魂骨了吗？有没有交手？受伤了吗？”

　　千钥结完账迈步离开了早餐店，听到后面不停传来的声音，她掏了掏耳朵，有些嫌烦，“你能不能安静点？”

　　“哦，好。”听见她语气不善，男人一下就闭上了嘴。

　　见男人终于消停了下来，千钥才开口回答他：“你猜的没错它是个恶鬼，一开始想伤人，但好在它没什么实力，所以后面我直接夺了它的魂骨。”

　　想到昨晚的场景，千钥有些恍惚，她抬头望着头顶的一棵梧桐树，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那就好！”男人放下担忧，顺了顺胸口，“上次你整夜未归的时候受了那么重的伤，可把我吓坏了。”

　　他记得那次自己在家等了好久，直到第二天早上千钥才回来，浑身是伤，一进门就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他足足照顾了三天三夜，千钥才悠悠转醒。

　　“安辰。”千钥唤他的名字，然后将思绪收了回来，“走吧，回家。”

　　“好勒！”安辰喜滋滋地答道，紧跟着她的脚步。

　　千钥的房子是城区的一栋独楼别墅，据说这栋楼多年前发生过一起凶杀案，从此便成了小鬼的聚集地，每到夜里就会传出凄惨的哭声。

　　有的人不信邪，跑到那房子里去瞎逛，结果半夜浑身是血地逃了出来，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有鬼！好生生一个人，就这么被吓疯了。

　　自此，这栋房子便再也没人靠近，连房屋中介都放弃了出售，直到一个月前千钥敲响了售房处的门，以最便宜的价格将它买了下来。

　　临走前，那售房中介有些担忧地说：“姑娘，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你要是真打算自己住进去，还是找个厉害的先生先看看吧。”

　　千钥转头略有玩味地看着他，“哦？你们之前找的厉害先生看了有用吗？”

　　售房中介的脸上露出一抹尴尬，“他们刚到门口就被吓跑了……”

　　千钥笑了笑，向售楼处外面走去，“放心吧，我比他们胆子大。”

　　当夜，千钥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闻着手上的铁锈味，她厌恶地皱眉，“看来要换扇新门了。”

　　刚说完，屋里刮起一阵大风，将那扇门砰地关上了。

　　“谢谢啊，正好我再也不想碰这个门了。”千钥拿出一张手帕擦手，继续往里走着。

　　期间，她感觉不停有人在抓自己的脚踝，千钥也不恼，只默默数着字数。

　　这栋房子总共有三层楼，每层楼的空间都很大，千钥在黑暗中摸索到了一个类似于照明开关的东西，猛地按下去，整个客厅都亮起了灯。

　　屋内的环境十分干净清爽，房子里的东西被摆放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破败。那些奇怪的抓挠也消失不见了，安静得有些诡异。

　　千钥仔细察看了一番，回头看向那扇已生锈的大门，发现那扇门在灯光照耀下变得焕然一新。

　　叮！厨房方向传来一声脆响。

　　千钥随着声响走过去，发现那声音是微波炉发出来的，里面亮着黄色的保温灯，好像还冒着热气。

　　有些犹豫地打开微波炉后，千钥看见里面装着一颗头，是个没头发的男人模样，光秃秃的头顶被烤得通红，正对着她笑。

　　看见这个场景，千钥愣了几秒，然后没忍住笑了出来，“红烧卤蛋！哈哈哈哈！”

　　听到这句话，男人脸上的笑容逐渐从淡然变成了尴尬。

　　“你给我整饿了。”千钥看到他的表情后，又补了句：“除了你这颗丑卤蛋，还有别的吃吗？”

　　见过被自己吓跑吓哭的，还从没见过这样嘲笑自己的，男人面色阴沉，“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有心思笑，待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怎么，就许你笑得跟个变态油腻大叔一样，不许我这个美少女笑啊。”千钥说完，又嘚瑟地歪头笑了笑。

　　“头发秃就是油腻大叔吗！我才22岁！！”男人气愤地吼道，然后从微波炉里快速飞出来，张大嘴直直向千钥咬去。

　　啪！千钥抬起两只手截住了他的头，又急忙扔了下去，甩了甩手道：“好烫！”

　　见这颗头还想再往上冲，千钥想也没想地猛踢一脚，把他踢到了客厅的另一边。

　　没想到那边突然出现了几个脸色苍白的小孩，只见他们笑嘻嘻地抬起脚，齐齐向那颗头踹去，又把头踹回到了千钥这边！

　　“玩球，我喜欢！”千钥说完，往后走了几步瞄准位置，然后伸腿使出一记回旋踢，用力把那颗头踢到了对面。

　　随后，那几个小孩又急忙把头踹了回来，千钥也绝不认输，次次都踢得又准又狠。

　　反复来回多次，男人在空中不停哭喊着：“别踢了！别踢了！救命啊！！！”

　　千钥嫌这个声音吵闹，最后一脚使出全力将男人踢进了对面的墙壁里，世界终于恢复了安静。

　　“咯咯咯。”那几个小孩发出怪异的笑声，然后一窝蜂全跑向千钥的位置！

　　“别别别，我最受不了小孩子烦我了！”千钥说完便开始绕着桌子跑，一路躲躲藏藏。

　　那几个小孩见追不上她，歪了歪脑袋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他们趴在地上用一种扭曲的姿势爬行，速度快得惊人！

　　没过多久，千钥就被他们围住了，这几个小孩用尖锐的手抓挠着千钥的脚踝，并想要逐渐攀附在她身上，任凭千钥怎么甩都无济于事。

　　“原来刚刚就是你们这四个小家伙碰我的脚！”千钥数了数，发现和刚进屋子时被抓的次数一样，总共八只手，“你们这些小鬼，年纪不大点，跟谁学的偷看女孩裙底？”

　　说完，千钥从兜里掏出一个青色的小香炉，念了个心决，香炉随即飘出了一缕幽蓝色的香。

　　那缕香悠悠转了几圈，然后分散开来，化成了几支羽蝶的模样，分别钻入了每个小孩的脑门里，瞬间，他们就晕晕乎乎倒在了地上，不再挣扎。

　　千钥收好香炉，略有些心疼道：“要不是因为你们是小孩，我才不舍得用香呢。”

　　一块骨头燃一缕香，金贵着呢。

　　“原来阁下是擅香门的人！”楼梯上出现一个白袍男子，从二楼缓缓踱步。

　　随着他的出现，房子里其他魂魄也渐渐现了身形，那颗被踹到墙壁里的头颅也“长”出了身体，站在人群中委屈地揉着还不大清醒的脑袋。

　　一眼看过去，房间里竟大大小小站着数十个人，纵是客厅再大，看着也十分拥挤。

　　“在下柳枫，先前不知姑娘是擅香门传人，多有得罪，望姑娘海涵。”白袍男子拱手道了句，自然的走到了人群中间。

　　千钥看出他是领头的，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你知道擅香门？”

　　柳枫笑了笑，回道：“以骨入香，以魂养香。此香通幽冥，亦可解鬼怨。”说完他看向那几个沉睡的小孩，神色欣慰：

　　“他们被怨气缠绕多年不得解脱，多谢姑娘慷慨赠香，帮他们解了怨气。”

　　听见这话，众鬼都齐刷刷抬起头看向千钥，目光带着些许期盼，也有几个小鬼露出贪婪的眼神想要抢夺。

　　千钥把这些看在眼里，不由把袋子捏紧了些，“我擅香一门早在几百年前就隐世了，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柳枫抬起双眸，似是想起了往日旧事，“我由柳树幻化成人，多年前也曾遇到过贵门派的人，她叫枫。”

　　枫？千钥在脑子里努力搜寻这个字，随后脱口而出，“你见过我太奶奶？！”

　　擅香门是家族血脉传承，家谱上的详细记录也算是每位门派传人的记载。

　　“没错，我与她相识一场，所以对擅香门有些了解。”柳枫眼里流露出一些眷恋。

　　虽说他看起来不像撒谎，但千钥还是有些防备，“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三百年前擅香门家族衰落，族人血脉不断凋零，最后全族拼尽全力保住了一个传人，便就此隐世。”柳枫顿了一下，踱步到千钥身前，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但其实是因为擅香门封印了一个即将出世的魔物时被反噬，才有这灭门之灾。”

　　见千钥面露惊色，柳枫添了最后一句：“姑娘你头上戴着魂簪，这说明擅香门重出江湖了，而你收取魂骨的原因，想必是因为那个东西要冲出封印了吧？”

　　全中！这下千钥才真的相信他与自己太奶奶认识了，擅香门一脉单传，所以行事隐秘，像这种关乎族门生死的秘闻，只有擅香门传人才会知晓。

　　“那你与我太奶奶，究竟是敌是友？”千钥脱口问道。

　　柳枫笑了起来，目光柔和，“说起来，我差点就成你太爷爷了，你说呢？”

　　“懂了。”千钥往后退了一步，面色凝重，“我太奶奶玩弄了你之后又抛弃了你，所以你怀恨在心，想要杀我报复她？”

　　那些小鬼听见这段话，又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柳枫身上，眼里满是同情。

　　“不是，我没有被阿枫玩弄，那是我自愿的！”柳枫红着脸反驳，没想到却显得更加奇怪。

　　“噫～。”小鬼们看他的眼神又统一变成了鄙夷。

　　“咳咳，总之！”柳枫缓了缓神，对千钥道：“你为何会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