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表弟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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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表弟来了
“滴答！” 时钟发出一声脆响，时针指向一点---凌晨一点。然而，H市仍旧灯火通明，最靠近市中心的一座电视塔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散发着独有的魅力。街心公园，照样有人不眠不休地跳舞，手足间颇显癫狂。
离得太远，这些人没有看见，距他们几里外的一幢居民楼11层，有个男子正侧倚在落地窗前，凝视着他们这边。这间80平米左右的房子没灯亮，唯一的光源是男子身后的那台放在桌上的手提电脑。这是一台惠普大师本HP ZBook Studio x360 G5，打开的PR软件显示正在渲染 ，进度条卡在了百分之六十，一动不动。
男子看起来并不着急，他早已习惯这种状况了，右手端着一杯咖啡，左手搅拌着放在杯里的勺子，轻轻往杯里吹了口气。然后，轻轻抿了一口。这是一杯普通的卡布奇诺，有些苦。他本是不喜欢苦味的，不放糖完全是因为害怕放太多发胖，久而久之，居然也习惯了。
月光照在他身上，映照出他的半边侧脸。只消看半边脸就知道，这是一张足以令女孩子癫狂的脸：眉眼桀骜，鼻梁高挺，抿着的嘴唇让人移不开眼。而最亮的是他的眼睛，眼角微微上扬，大的像是哪张过分ps的图里挖出来的一样，足够他成为每个少女嘴里念念不忘的谈资。只是他此刻板着脸，眼底一片疏离，多少显得有点清冷。他望着人群那边，尽管看不清，还是不住地看着。不知看了多久，他突然低头笑起来，居然带着几分狡黠，然后像影视剧里的豪客对月饮酒，对着月亮灌下整杯咖啡。喝完，他闭起眼，在即将叹气的那一瞬间嘴角上扬，笑的过分灿烂，居然品出了几缕忧伤。
三年两个月零一天了。孤身来H市三年两个月零一天了。他不笑了，手指微微蜷缩起来，闭着的眼皮底下，居然在打颤。良久，他吁出一口气，终于张开了眼睛。回看一眼，进度条不争气地留在了百分之七十五。他垂下眼眉想了想，放下咖啡迈入洗澡间。
洗澡间窄的只能供他翻个身，他没有把淋浴头放下来，仰着头赤身接受热水的洗礼，迎面掬起几捧水泼到脸上。他的颈间戴着一条黑绳，绳子上系着一枚戒指，看起来很廉价，是不锈钢做的。不过，他似乎很是爱护，临走前，不忘将它放到细流之下，慢慢清洗。把玩着戒指，他的脸上似乎也出现了几分柔和的神色，只是片刻之后就被凝在眉间的痛苦取代。他没有多停留，洗完便走，尽管，有点像逃跑。
回到桌前，微信的头像一直在闪。莫不会是老板临时改主意，现在就要那份呢还在导出的广告片吧？他有点着急，立刻打开了微信。结果却让他一愣：写着"小鬼“的头像下，写了这样一段话：”黄少，我明天来H市艺考，没订酒店，住你家！记得接我！晚上七点，HG高铁站，GH440班车哦！“他愣住了，反反复复看了三遍，依旧不敢置信。瀚文要来？那个老爱缠着他的小表弟，居然己经高三了？那头似乎是见他沒反应，又道：“黄少，不见不散！”黄少......多久沒人这么喊过他了？他想了想，还是没说话，点开那个正在渲染的文件。百分之八十四。又过了一会儿，那头又传来一条信息：“黄少，没见到你我不会走的！”他叹了口气，不知是欣喜还是无奈。他道：“我沒空，明天加班。”“明天是周日！”那头不由分说，“我不管，不来接我我就露宿街头！”瞬间之后：“少天表哥，我好想你。”他一下子顿住，刚打完的“那你睡街吧”就这样卡在了对话框，沒有发出去。想了又想，他慢慢删除了那句话，发了句“好”。
他——不，应该叫黄少天了，皱起眉心长叹一口气。卢瀚文这个家伙，总是让他没办法。就像......黄少天突然卡住，脑袋一片空白，没有浮现出任何名字。半会儿，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广告片上。现在的他，转移注意力己经一流，不会再轻易想起什么不该想起的东西了。
次日早晨九点，黄少天抵达十里之外的公司。公司在18层，为了锻炼他从不坐电梯，待他上到18层，己经浑身发热，与严寒相抵。公司名叫“风尚”，是间设计公司，主打广告设计，网页设计等。黄少天的办公桌离门口不远，他走到跟前，拿出移动硬盘，坐下来，打开电脑。尽管是周日，但公司里还是有不少人。与黄少天不一样的是，其他人大多是被迫加班，一边工作一边怨声载道。“好累呀，这份工作什么时候到头呀！”美女柳菲说道，厚厚的粉也遮不住她脸上的黑眼圈，皱着眉头。”就是啊，昨晚三点多下的单，今天下午七点前就要交，这还让不让人活呀！“另一个叫刘小别的男员工也叹了口气，摇摇头。一侧头，他就看见了黄少天，向他摆摆手：”少天！你也赶着交案子啊？“黄少天也挥了挥手，笑得完全看不出昨晚的悲伤：”早！差不多吧，家里电脑比起公司差远了。“他的余光瞥到了柳菲，对方正冲他笑着，似乎是没有料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他。他也冲她笑了笑，随后做自己的事情。那头听起来在窃窃私语，一个女生八卦兮兮地笑着道：“菲，开心吗？黄少天在诶！因祸得福咯！”柳菲笑道：“闭嘴！”“你说，他会不会是知道你来才过来呀？”另一个声音响起，“好浪漫呜！”“......你们是花痴吗？”刘小别翻了个大白眼，“怎么可能啊，想太多了吧？”“为什么不能？”被骂花痴的女生生气了，“再说？打死你！”
“......"黄少天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发现自己真的老了，完全搞不清楚这群小朋友兴奋的点在哪里。今年8月他就27了，都说三岁隔一代 ，他和这群刚毕业的平均年龄21岁的小萌新生生隔了两代。他没有管他们，埋头做自己的策划案，准备今天完成最近手头上的所以案子。
”少天？“黄少天惊觉有人叫他，一抬头，是柳菲。”少天，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她道，身后是好几个一起看着他的年轻人：”是啊，都六点半了，一起吃饭吧！“”好啊.....等一下！“黄少天突然反应过来，”六点半？“他迅速看了电脑的时间一眼，站起身：”算了不用了，你们去吃吧我有急事，再见！“说完关了电脑披上衣服就走。”怎么了啊！“柳菲在身后大声喊着。黄少天只是挥了挥手，连头都没回，奔跑着离开。
他的公司距离HQ高铁站有点距离，打车也要半个小时。再加上是高峰期，他到达HQ高铁站时已经是七点十五分。打开手机，已经被卢瀚文的信息刷屏：”黄少!你要我等多久啊！“ 黄少天正在往站台上跑，无奈用语音道：”快了！你再等等..."
此时，两阵轰鸣声打断了他的语音。他无奈停下，抬头，看到了这一幕：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白光撕裂乌云照亮黑夜。闪电下方，两辆高铁从反向奔向对方，然后擦肩而过，十几秒后，又一道闪电划过，两辆高铁背道而驰。他突然整个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一下子被抽离了全身的力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神，却下意识的退了一步。这一步，恰好让他撞入一个怀抱。”对不起.....“他下意识道歉，一回头，却发现是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高个子少年，一张白白的小脸居然和他有几分相似。此时，这张脸的主人正肆意地笑着，道：“黄少，你来啦。”
是卢瀚文。从每年寒暑假都见面到三年来一次也没见过，此刻面对这个小自己九岁的小表弟，黄少天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脸上不自觉的就带上了笑颜，道:"你小子现在倒比我还高了。"说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黄少你站在这干嘛？“卢瀚文将自己手上的行李分了一些给黄少天，黄少天顿了顿，笑道：“有些羡慕罢了。““羡慕？羡慕什么？““高铁。“黄少天指指高铁 ，看着一脸懵的卢瀚文，转移了话题：“饿吗？““都快饿扁啦！“卢瀚文嘟起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那走吧。”黄少天拍拍他的肩，转身离开。“好啊！”卢瀚文跟上，“要好好敲你一顿！”
“慢点吃呀，没人跟你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吃辣。”黄少天看着眼前的变态辣火锅有些无语，给卢瀚文倒了杯水：“你也真奇怪，别人都是去S市才吃辣，哪有你这样的，跑来H市吃变态辣，有够奇葩。”“非也非也，”卢瀚文脸都红了，一下子灌下一大杯水，道：“你不懂，这间店是年半前开的，主人是谁你知道吗？Q神！这家店哪都好，就是变态辣火锅卖不出去。懂吧？作为粉丝，我当然要好好支持一下。”黄少天愣了愣，Q神？谁？想了半天，他才想起来是卢瀚文的偶像，一个歌手。他顿时有点语塞，打趣道：“我真的不明白追星小屁孩在想什么诶。”“屁咧，你之前和轩哥不也是.....”
此话一出，现场突然冷了下来，之前苦心营造的久别重逢氛围被全部打破，笼上了几分尴尬。卢瀚文讪讪收尾，埋头苦吃。黄少天也没说话，把头别到一边。过了很久他才淡声道：“大家......怎么样了。”“......都挺好的。”卢瀚文低着头，“舅舅顺利度过了金融危机，证券公司步入正轨，舅妈的病好一点了，至少能认得舅舅和我了。”黄少天刚松一口气，却又听卢瀚文说：“但还是，有时候会歇斯底里。”闻言，黄少天的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一直这样吗？”他哑着声音问道。“......一直这样。不过医生说了，她会慢慢好起来的。”黄少天不说话了，现场又是一片沉默。卢瀚文戳着饭，像有什么想说又不敢说似的。
“郑轩呢？”黄少天终于说话了，抬眼问道：“他怎么样了？”卢瀚文张张嘴，又闭上了，摇摇头：“轩哥......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为什么？”黄少天猛一抬头，一片惊讶。“轩哥说……他对不起你。他不止一次试图跟舅舅谈，可舅舅很生气，把他赶走了。后来，他就跟唐柔姐分手了，之后，再也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和唐柔分手？不是准备结婚了吗”黄少天颇为吃惊：“为什么？”“不知道。”卢瀚文摇头。“这小子搞什么鬼，”黄少天皱起眉，“抽风吗？”“不知道，反正你走后沒多久他就分手了，然后也走了。”“那个傻逼不会真的觉得是自己的错吧？黄少天汗颜，“跟他有毛关系啊？““啊？“卢瀚文愣住了，“你真的觉得跟他没关系啊？”“废话，”黄少天翻了个白眼，“我才不信他是故意的，那小子敢吗？”停了停，又道：“想想，那是我自己的决定，从一开始就该料到有这天，迟或早的事而己。他不说，也有别的人会说，这一天躲不过的。”他甚至还冲卢瀚文笑了笑：“我真没想到，这天来了之后还有人愿意来看我。”卢瀚文愣住了，好久才点头：“那当然，咱们谁跟谁呀，你出什么事我都会在的。”“谢啦。”黄少天笑道，给他夹了片毛肚。
“那你呢？你过得怎么样？”黄少天问道。“我？很好啊。”卢瀚文拍着胸脯，“我现在是播音生啦，要四处参加艺考。本来我们很多人一起的，后来老师说只有我有机会试试H市传媒学院和B市传媒大学，我就一个人来啦。”“历害啊你，”黄少天笑道，“”不愧是我弟。”“那是你教得好，”卢瀚文笑嘻嘻地：“你给我的方法真不赖！”“是吗？”黄少天呆了呆，也笑起来。"这可是学霸亲证有效的秘籍，拿到你就知足吧。“他说着，看着有点漫不经心，往自己盆里夹几条青菜，咬了一口。”我去，“黄少天一瞬间就吐了出来，拼命喝水：“神经啊，好辣啊！”令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把眼泪都辣出来了。
“你点的什么鬼锅啊，故意的吧你，我什么都吃不了，为什么不点鸳鸯锅......“黄少天正在嘟嘟囔囔地抱怨，突然想起了一幕：三个人在吃火锅，两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和一个五年级左右的小男孩。他们点了一锅鸳鸯锅，小男孩一个劲的在红火火的辣锅里吃肉，另外两个青年在一旁吃清水锅，一个在疯狂抱怨，另一个则满眼笑意。忽然间他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喉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心里一阵难过。我疯了吗？难过什么鬼啊？他使劲骂了自己一大通，强行按住了翻腾起来的情绪。”故意的，怎么样？|“卢瀚文笑得奸诈，”谁叫你让我等这么久。“”三岁吧你卢瀚文，“黄少天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你能不能别那么幼稚啊！”几乎是同时，隔壁桌传来一阵尖叫。黄少天下意识回头，看见一个女生怒气冲冲地甩开一个把手搭在她肩上的男生，还推了他一把。“你能不能有天为我想想啊？能不能想想我付出了什么啊""你生什么气啊？”男生看起来很是莫名其妙，甚至还有些恼羞成怒的怒火：“这么多人你给我点面子行不行啊？”“面子面子，你只知道面子！”女生更生气了，站起来就走。“神经病啊！”男生大喊，使劲的扔掉了手上那块菜牌，也站起来，朝反方向走了。
“怎么了呀，”卢瀚文好像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吵架啊？”“吃饭，管那么多干嘛。”黄少天淡然道。“黄少，我觉得你变了好多。”卢瀚文冷不丁这么说道：“你以前比我还八卦。”“吃饭。”黄少天瞪了卢瀚文一眼：“哪那么多问题，吃饭。" "为什么要在这里吵啊？”卢瀚文嘟嘟嘴，“一点面子都不给，也难怪那个男生这么生气。”“她不是故意的，忍不住而已。”黄少天低声道，“她已经忍到极点了。”“啊？”卢瀚文看起来呆呆的，“忍不住？有什么不能回家再说啊？”黄少天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过了一会儿才听他轻声说：“有时候，小矛盾一直堆积，久而久之就会大爆发，没什么好奇怪的。” 卢瀚文愣了愣，看见黄少天的眼底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亮晶晶的。“……“卢瀚文一愣，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听懂了一点，直觉告诉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于是说：“黄少，我去厕所。“说完站起来离开现场。
卢瀚文一离开，挂在黄少天脸上的笑容黯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很明显的，溢出来的忧伤。
高铁何其幸运。就连擦肩而过，都可以这么久。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表弟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