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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投降 ...

  •   “上攻城锤,将花厅推了。”

      “是!”

      花厅的纱窗,映出了隐隐火色,燃点了满殿绫罗,倾灭了花团锦簇。窗棂上挂着的龙凤剪箔,也在火舌卷噬间,没了踪迹。

      今日情形,委实当不起一个“喜”字。

      秦三少爷眼里的阴霾,却愈发深不见底,连那乘风火势,也烧不出半分暖色。

      快结束了。

      他垂下眼帘,望向庭院之中,俯首低耳的人们。

      云渐谕令之下,百官请降,众人齐呼丞相高义,更仿佛眼瞎般瞧不见他身边,碧眼高鼻,眉尾短疤之人。

      燕夕形容特异,大魏与之交手数年,朝野上下,谁人不知?

      所谓举国贤才,治世能臣,到底也不过如此。

      卖主之辈,合该一杀了之。

      然而,以大魏幅员辽阔,势力驳杂,又有强敌在侧,虎视眈眈,如若杀之生乱,难免有人趁虚而入。

      但若不杀……

      这些人,可都欠了云氏一条性命。

      这是云渐埋下的眼中钉,肉中刺,要令他食不知味,夜不安寝。

      “秦少爷,你只需把云泽云渐通通杀了,自然没了后患。”

      燕夕瘫坐一旁,拎着手中短匕,百无聊赖地切着桌角,口中建议,仿佛胡言乱语般,漫不经心。

      在他刀下,所谓金丝楠木,直如花朵飘零般,片片凋落。

      “大魏之事,燕兄可少操些心。”

      秦风并不叫起,也不说话,只任由群臣跪伏。

      焰火阴影交叠,清冷眉眼,深深如寂。

      轰。轰。轰。

      烈火中的殿宇,早已脆弱不堪,众人锤击之下,不到一刻,便是墙面大开,坍塌过半。

      升腾火焰,顷刻便弱了下去。

      禁军上前开路,清扫残垣,转眼,便理出了丈宽大道,直通正厅所在。

      东方,仿佛已泛起了微白。

      稀薄微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众军听令,暂驻原地,待本官号令。”

      “是!”

      秦风撂下了文武百官,径自往正厅行去,衣带当风,依旧是怡然温润,如玉君子。

      星火明灭,仿佛牡丹国色,倾落足下。

      他自烟火中走来。

      “秦三少爷。”

      燕夕终于坐正上身,张口叫住他。

      “可不要重蹈覆辙,功亏一篑。”

      众所周知,长公主最大的本事,恰是绝处逢生。

      秦风眉峰不动,并不答他的话,顾自行至厅前,立于弓箭射程之外。

      云渐双手拄刀,稳稳站在廊下,衣甲浸血,脏污满身,几乎与身边军士别无二致。

      唯有那双眼,洞彻万物,锋利无双。

      秦风却仿佛是一笑,拱手屈身,不紧不慢地行了一礼,扬声道:

      “给殿下请安。”

      “免礼。”

      云渐说得轻描淡写,亦好似春和景明,游园相见。

      “事出紧急,微臣无奈之下,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秦相爷躬身又是一礼,透彻眸光,宛如此刻晨曦,轻轻落在她的脸上。

      素浅的颜色,微末暖意,近乎温柔。

      仿佛是真的,等一句原谅。

      云渐的语声却冷:

      “丞相所为,还要请圣上裁断,本宫不敢擅专。”

      “是。”

      秦风不愠不怒,只垂首称是,一如传说中的秦氏家风般,君子端方,温和容雅。

      火焰盛放在他的背后,好似佛陀莲座。

      而那剑锋似的薄唇开合,缓缓言语,更仿佛循循善诱,普度众生。

      “眼下之战,莫如兄弟相残,手足相争,只令亲者痛,仇者快,更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如今,戟园已破,正厅失护,还请殿下莫做困兽之斗,徒增伤亡。”

      “请殿下三思。”

      云渐撇了撇嘴,索性站定身子,提起长刀。

      “若是本宫不愿呢?”

      秦风显然早有所料,脸上的笑意,渐渐深重,更与万人之上、秦家家主的面具,扣得严丝合缝。

      清朗嗓音,如鸣佩环。

      “微臣无奈之下,将禁军调动至此,致使京城门户不严,恐生不测。若是殿下执意如此,微臣以帝京安危为重,亦只能……下令强攻,速战速决。”

      他侧过身,淡淡回望一眼,忽而问道:

      “诸君既已请降,自当戴罪立功,谁愿身先士卒,保护圣驾?”

      “勤王之功,当可加官进爵。”

      “谁来请战?”

      他笑着,看群臣懵懂惊诧,议论纷纷,更有甚者,已是双股战战,分明跪不住了。

      早知如此,前头便该晕死当场。

      总好过如今,要么违逆丞相,身首异处,要么亲手弑主,与长公主为敌,从此,再无后路可退。

      另拜高明与拔刀相向,终究不是一码事。

      秦三少爷何等雅量,却着实忍不了芒刺在背、如鲠在喉,哪怕仅仅片刻。

      他宁可割开血肉,剔出这肉中刺,化作他手中刀。

      鲜血淋漓,在所不惜。

      “微臣……微臣请战!”

      “微臣请战!”

      “末将请战!”

      世家党羽本就众多,更有内奸眼线,埋伏其中。一时之间,竟是群情汹涌,响应者众。

      及至此刻,哪怕闷不吭声,也终成罪过。

      谁也不敢被落下。

      秦风复又望向正厅,扬声下令:

      “那便请诸位抬刀披甲,当先破阵!”

      “今日之事若成,本官自当为诸位请旨,论功行赏!”

      “传本官军令——”

      “全军冲锋!”

      ==========

      “杀!杀!杀——”

      “藤甲军列队!冲锋!”

      “放箭!”

      “殿下万胜!”

      “大魏万胜!”

      分明是两军对垒,却委实同源而生,非但制式相似,阵型相同,就连嘶吼喊杀之声,竟也难辨敌我。

      皇帝站在窗边,远觑着双方混战,心中滋味百转,一时难明。

      天边晨光,愈发亮了起来,映出了青色苍穹,流云如烟。

      一轮月色,如薄影轻掠,渐渐黯淡。

      往后史书,记载今夜血火无数,却大约再也无人知道,这一日,晓风残月,千山锁雾。

      “景儿,你该走的。”

      云泽回身,握住沐景凉透的手,呢喃般低语。

      “但幸好你没走。不然我此时此刻,满腔悔意,纵使侥幸不死,也该郁郁而终。”

      “七郎……”

      自入宫后,皇帝威势日隆,心思更是难测,鲜少再有此等置气言语,偏还说得堂而皇之。

      沐景闻言,一时也不知该气该笑。

      云泽却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当年,阿姐若是不选我,如今……大约也不至于此。”

      “十一,曲九,常醒……也都是为我……”

      “若非十一为我南下,入金陵,杀齐帝,师父大约也不会……病重而死。”

      “还有你……”

      “七郎。”

      沐景打断他的话头。

      “我虽不懂朝政,但圣上这些年事必躬亲,勤政为民,自有民心向背,其中功过是非,亦有后人评说。”

      云泽自登基以来,开科举,选庶民,除世家,推屯田,夺襄阳……短短三年间,兵临南境,一统在望。

      便是青史万卷,也该说一句明君的。

      “先帝若是知道,我在这么个时候豪赌一场,还输了个精光……大概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皇帝自嘲般笑了笑。

      “阿姐救我半生,我却还要让她冲锋陷阵,为我搏命……着实无用至极。”

      “我想……”

      云泽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沉黑眸光,忽而如曜石一般,映出绚烂光彩。

      那是云氏一族,家传的眼瞳。

      无可劝慰,无法阻挡。

      一刹间,沐景便猜透了他之所想。

      “去吧。”

      皇帝放下她的手,拿起了长刀。

      “开门。”

      众军拱卫,护佑他站至阶前。

      “秦风勾结伪齐,犯上作乱!更兼妖言惑众,蛊惑禁军!”

      “朕以天子之身,在此立誓,凡缴枪投降者,今后概不追究!但若伙同秦贼,执意叛乱,待得援军一至,定斩不饶!”

      “谋逆之罪,可诛九族!”

      皇帝亲临乱军,眼见着思路清晰,身子康健……

      又何来勤王一说?

      京中禁军,均是身家清白,家道殷实之人,素以拱卫京师,守卫帝王安危为己任,何曾想过谋逆大事,更不想牵累家小,有损祖上声名。

      只听皇帝一番言语,叛军手下便已慢了几分。

      “回撤!”

      “刀牌手何在?以正厅为心,结盾阵!”

      “是!”

      趁此时机,云渐召回众军,后退结阵。

      那些重甲之间、失神迟钝的躯壳,终于有了片刻喘息。

      酸涩与眩晕同时涌了上来,他们没有水,也没有食物,只能舔舔干裂的嘴唇,强撑住这一身铠甲。

      云渐重又提起刀,在袖口拭尽了鲜血,绑住手腕的布带未松,指尖却已有了不正常的青白。

      她低头看了一眼,只抿了抿唇,便又抬首,望向了叛军身后,玉树临风的秦相爷。

      他正侃侃而谈,说些什么长公主,串通,孟十一……

      云渐正自耳鸣,根本听不清楚。

      她只知道,从脚下,到他面前,大约是三百步。

      她需要一次冲锋。

      眼前却仿佛冒出了白光,遮蔽了视线。

      冰冷的汗水,从后心淌下。

      秦风兀自喋喋不休,说着什么奸人,蛊惑,清君侧,匡扶云氏,赏金,封爵……

      叛军重又举起了刀,指向了他们的帝王。

      张开的弓弦,紧绷的声响。

      云渐咬着唇,强行往前走了两步,却只能以刀拄地,拼命似地大口喘气。

      她就像一条被巨浪抛弃岸边的鱼,竭力张开鱼鳃,却也无路可逃。

      要输了吗?

      禁军甲胄,映花了她的视野。军靴落地,像极了战鼓轰鸣。

      砰。砰。砰。砰。

      又像是快跳出来的心脏,绝望地啸叫。

      冲——

      军令哽在她的喉头,被放大的喘息淹没。

      她拉开了破损的风箱,忍着剧痛,深深吸了口气。

      “全军——听令——”

      “是!”

      “冲锋!”

      “万胜——”

      她举起了刀,再一次冲向深不见底的悬崖。

      是眼花了吗?

      她好像看到一道身影,落在了燕夕身旁。

      是青莲?

      那……十一呢?

      孟十一,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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