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是个老司机》颂真

21、第 21 章

　　“不费劲？” 舅妈稍有点常识，“得这赖病的不是连喝水嗓子都疼的嘛？”
　　“我，我觉得还成……” 常妈妈端起杯子喝一口慢慢咽下去，没有痛感。

　　舅妈和常爸爸松了一口气，“那你还能多活几年。”
　　异口同声的，说的还挺齐整。

　　常妈妈顿时觉得嘴里的苹果也不香了，和弟媳哭了起来，“我命苦啊，我的峰儿也命苦啊！ 你看看他前面惹了事关在暗无天日的牢里，后面出来了连家都不敢回。这孩子从小就要脸，估计是也想体面一点来见我，可你看看他灰头土脸的是从那个黑作坊跑出来的啊！ 要不是咱村被泥水刷了，我还不知何时能看见他呢。 ”常妈妈越说越觉得儿子可怜，拉着舅母的手嘱托这，“你也是长辈，这孩子帮着照看点，趁我活着咱们给他把家成了，好赖有个媳妇有口热乎饭不至于穿满身泥的衣裳，要是，要是我不在了，你多加照看啊……” 病房里两女人摸着泪拉着手哭的呼天抢地。

　　“他姐，你放心吧小峰也是我从小看大的孩子，绝对给他找个老实本分过日子的好姑娘。我这就去，我这就去李大娘家，她家那姑娘圆是圆了点，但有劲。喂牛的玉米杆她一人能抱好几捆。” 舅母越说越急走的还挺快，生怕去迟了圆润姑娘被人说走了。
　　常妈妈也催着，“行行行，你去你快点去!”

　　常峰在楼道里给长留打了个电话。
　　这几天他连轴转觉几乎都没时间睡了，手机一直在车里，今天才拿出来。
　　有未接电话，也有信息留言。
　　长留很快的接了电话，却不说话。
　　常峰道歉，他一忙起来就顾不上许多。从来都是这样，以前没有人等着他报平安，说晚安。习惯了的事不好改，他忽略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男孩了。看着微信上一天天的留言常峰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不对，“ 太忙了对不起。 ”
　　“长留，说话……”
　　电话这头的长留是想说话来着，可怕自己一出声让人听见自己的哽咽。
　　“我回家了，手机刚充上电。”
　　长留调整好呼吸，清了清嗓子说，“都忙完了吗？”
　　“嗯。”
　　“现在干什么着？”
　　“没事。”
　　长留好久不见常峰哥也想看看他就直接挂了电话，拨打了视频。
　　常峰接起来，男孩依旧是漂亮男孩，只是他这么觉得自己的脸这么好像老了，胡子拉碴的。常峰把自己的小框框放大，这满脸沧桑疲倦的人是自己啊？
　　长留也着常峰，看的比他还仔细。很久后长留问，“累了吧。”
　　“还好。”
　　“怎么突然回家了？”
　　“有急事。”
　　长留正想问什么急事时，看见常峰转头和一个阿姨说话。
　　是舅母出来了，常峰抬头问了一句，“您干什么去？”
　　“干什么去？给你找姑娘相亲去! 我告诉你这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
　　“……” 听的清清楚楚的长留。
　　“……”不知该怎么说的常峰。
　　舅母扔下一块巨石搅乱一池平静的春水，又风风火火的离开。
　　“……急事啊 ……”
　　“不是，不是这事。”
　　百口莫辩。

　　常峰现在还不想和长留说母亲住院的事，好像博同情一样。 “村子也被淹了，我回来看看。”
　　长留顿时原谅常峰哥的不辞而别，“严重吗？咱这个村地势比别处高。”
　　“不严重，说起泥石流感觉严重，其实还好。”常峰慢慢走到楼梯拐角处，这里人少。坐在台阶上看着手机视屏里的小小的长留。他感觉好久他都没有这么心平静气的好好说话了，过去这几天不是跑就是吼，此刻静静的感觉还稀罕，“ 人们早有准备的，提前就撤了很多。冲塌了最高处的几间房子。 ”
　　长留回忆了一下，最高处住的人笑了，“ 就他们家房子塌了？”
　　“嗯，”虽然幸灾乐祸不厚道但常峰还是没忍住，“一共死了两个人也全是他们家的。”

　　恶村长年轻时欺负长留母亲，被常峰打残然后死了。恶村长爹还有一个大儿子是比县长大好几级的官，恶村长爹依然作威作福村里好地是他家的，好田也是他家的，别人砖瓦房他在最高处建小别墅，住的高看人低天天拿鼻孔看人，见谁不痛快指着人鼻子破口大骂，好像真成了老爷。老爷有唯一的宝贝孙子，别人往出跑他忘记拿玩具了任性不听话的非要回，哭天抢地谁也拦不住爷爷屁股后面跟着让他跑慢点别摔了，爷爷给你拿。

　　然后俩人都没出来。

　　“峰哥你说坏人是不是自有有天收。”
　　“看来是。”
　　长留笑了，“我心里痛快了。”
　　“村里人都痛快了，我在医院的走廊里看见他们欢天喜地的。”
　　“常峰哥你家谁住院了？”
　　“我妈。”
　　“严重吗？”
　　“嗯。”
　　长留替他哥难过，“我想过去看看阿姨，看看你。”
　　“乱的我都没头绪。” 常峰抓了把凌乱的头发。
　　再后来长留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什么时间回来？

　　母亲的病他不能离开，常峰沉默地摇摇头。
　　他这一摇头，两人的日子都过的水深火热。

　　这十几天的时间，长留是日渐憔悴，郁郁寡欢。
　　阿姨病了，说句不好听的话用病来胁迫儿子去相亲去成家，当儿子的大多数都是屈服的。长留深深地无奈，他要是个姑娘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常峰哥妈妈的面前，大大方方地介绍自己了。他不能说还得藏着，怕老人接受不了再气出更大的毛病。

　　他是真的怕常峰哥去相亲，并且相亲时发现在自己或许孩子也可以。他对自已的爱人充分的不信任，爱人没有给他足够的承诺也没有足够的安全感。常峰哥人看着冷硬，但一幅石头蛋里的柔软心肠怕他架不住姑娘的眼泪与小粉拳。毕竟他当初也是装过弱不禁风和柔弱。他哪里就柔弱了，独身一人在这个大城市闯荡给自己闯出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其中心酸与苦痛早已让他坚强。
　　等过了这关，过了这事，长留想一定得跟常峰哥要个承诺要个名分。有恋人的情况下还能去相亲，再有下次浸猪笼。

　　常峰呢，他正经历着此生最无助最可怜的时间。他充分体验了什么是被人怜悯的日子。
　　村里的阿婆都记得他，说起他来就是一声叹息——
　　“唉！ 好好的孩子被那终于死的老东西害苦了。怎么不早点淹死他啊，小峰也就不用坐牢了，不坐牢也就能读书了，读好书在大城市有个好工作找个好媳妇.......哎，这人生哪，你说说。”
　　“阿婆旁边的阿姨眼泪汪汪地摸着常峰的胳膊，当年你还是个小孩子呢你说你出什么头啊。瘦成鬼了也成黑炭了，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哎，姨真是，真是心疼你，以后我爱炖肉我去叫你。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回来就好啊，回来就好啊。”

　　“恩，我家有大公鸡呢也让我抱出来了。小峰中午来婶婶家吧。小峰你当年为村里做了件好事，大家都没忘记呢。如今你家有难，大家帮你共渡难关啊。你妈我们也轮流去照顾，你妈让你舅妈给你说亲这事，我们也知道了。小峰你是个好孩子，我们这么多人呢肯定给你说一个你满意的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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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峰惶恐。
　　狡辩不得，有口无言，完全不知该说啥只能在众阿婆阿姨爱怜加可怜的悲天悯人的眼光里逃了。
　　退的颇为狼狈。

　　天黑时，吵吵闹闹的一天终于过去了。常峰拖着受伤的心灵终于找到了一个沐浴房。站在镜子前他终于知道这些人为何如此同情可怜他了，太像个难民了！

　　好死不死的还穿着白色的卫衣，卫衣皱巴的不成样子。上面蓝黄交加。黄色的泥水干了的痕迹，蓝色的是什么呢？常峰低头扣啊扣的，想起来了他们外面穿的都是救援队的蓝衣服。大肠不干人事，用重金堆起来的衣服居然掉色。
　　新衣服又泡了这么久的水，掉点颜色也正常。
　　掉色是正常，可为什么就胸前这片有，后背怎么没有？专门找人看得见的地方掉？？
　　常峰气的脱了直接扔垃圾桶。摸摸自己的肌肉，怎么可能瘦的像鬼，可怜的让人掉眼泪呢。

　　杂乱的头发里还能看见泥，用手扣了扣然后看见指甲里都是小小的一粒粒的沙子..........

　　难怪，难怪被别人可怜。当年的天之骄子多年后回来变成了流浪汉难民。

　　常峰后悔，深深地后悔！为什么没把自己拾掇整齐就回来！

　　他不可怜，他很好。

　　他过得很好，有吃有穿也有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