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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清静殿 ...

  •   南峻山的清静殿只住了一个人,就是南峻山的掌门人江进未,平日未经允许连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异常清静。

      清静殿自然是比鹊山的竹舍宏伟华丽,殿前一株硕大的桃树,正值含苞待放,花意盎然,树下小亭外,翻翻联联衔尾鸦,荦荦确确脱骨蛇【1】。

      龙骨水车水如泻玉,溪水清澈见底,隐隐绰绰露出了斑驳石子,因为来了陌生人几条红鲤在水里骚动乱蹿。

      殿内卧房里,江进未正在施法给乐灵玑解毒。

      给他们护法的是江进未的师兄师妹,他的师妹褚若兰身披淡紫色薄纱衣裙,清雅恬静,举足之间带着优雅气质。

      他师兄秦宽沉稳的神情也微带眉目轻锁。

      已经熬了一夜!

      骨毒化形是一种极其罕见的邪|恶之毒,据说是由魔骨炼化,凡中此毒者,灵魂痛苦折磨让人万念俱灰,三个时辰内全身骨髓、四肢百骸疼痛折磨至死。

      此毒一般使用在严刑逼供的罪犯身上。

      总之一句话,骨毒化形就是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即使侥幸逃过,人也已经废了。

      江进未鬓角汗水涔涔,秦宽与褚若兰在一旁护法,熬了一夜,疲惫不堪。

      可是毒才化解一半!

      卫安变回黑色蝴蝶来到南峻山打探,却被南峻山的结界阻拦在外。

      “不行!结界挡住,根本进不去。除非破了结界,但是这样一来又打草惊蛇....”卫安站在树下离逍遥最近,他认真的分析,旁边的两个人却听若惘闻,没有回话。

      逍遥双手环抱胸前,背靠在河边一株大树上,右腿直立,左腿弯膝倚靠在树角。

      眼神一直看着前面的蓝舟墨。

      蓝舟墨单膝蹲着,左手肘子撑在左腿上,手里捡了几粒石子,随意扔出石子,石子伴随着“咚咚”响声,平静的水面被无情的划破,激荡起无数个渐大的圆圈涟漪。

      大雨后的阳光格外温暖,照耀在涟漪上,犹如撒了一片细碎的金子,潋滟着金光闪闪。

      卫安随着逍遥的视线一同看向正专注扔石子的蓝舟墨,自打乐灵玑被她师尊带走,蓝舟墨就恢复了他一贯的薄凉清冷,沉默寡言,仿佛乐灵玑从来就没在他身边出现过。

      蓝舟墨站起了身,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不经意间恍见右手上浅淡的牙印,他看着牙印默了片刻。

      漆黑的眸子里如深潭,清澈寒冷,但见他抬眼静静的望着远处,心里所藏之事都漫在这苍穹里。

      逍遥深知他表面神色越平静,内心焦灼越浓烈。

      卫安跟着逍遥识趣的远离蓝舟墨,尽量避免雷池,唯恐自己哪一句话就碰触到他那根一碰就断裂的弦。

      蓝舟墨不得不承认自己陷入了两难境地。乐灵玑一心想要找到她的师尊,在生死关头,她的师尊出手相助,此种情况即便上了南峻山,自己是否又算多余?

      如果不去,蓝舟墨又不肯放过自己。

      蓝舟墨听过骨毒化形,传闻中已经消失很久了,突然出现仙源门之手,唯一解释就是仙源门的诸葛长老。

      如此明目张胆来对付乐灵玑,莫不是在挑衅天枢仙尊,可是谁都不知道乐灵玑是他的弟子,他诸葛长老又如何得知?

      其中关联甚是费解。

      乐灵玑是在最脆弱的时候中毒,若不是蓝舟墨及时施法护住,估计她疼痛起来更加凶险。

      蓝舟墨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江进未用了大半修为花了一天一夜把乐灵玑从死神手中拉回来。

      江进未看着躺在床榻上的乐灵玑,纤细瘦弱,他都没顾得上擦拭自己鬓角的汗水,双手拉起被褥给乐灵玑搭上。

      她的脸上惨白,刚刚生起的生机都陷在沉睡里,令人心生怜悯 ,江进未神色清冷,心中却动了心软。

      褚若兰缓缓走近,发现一向神色冷漠傲然的师兄居然起了一丝波澜。

      她上前递给江进未一张手帕,轻声说道:“师兄,擦擦汗吧。”

      江进未恍若未闻,神情专注的看着沉睡的人,又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褚若兰心思细腻敏感,收了递出去的手帕,望着双目紧闭的乐灵玑,居然都产生一种令人怜惜的感觉。

      褚若兰心中咯噔一下,乐灵玑现在渐渐长大,随着蝴蝶咒解除,更是出落得超出预料,现在隐约觉得长老为何从一开始就要除掉她。

      也许是对的。

      秦宽拉了一下褚若兰,轻声走出房门。

      两人走出来,褚若兰和上了门,神色凝重的看了看秦宽,朝桃树下的小庭走了几步,轻声细语说道:“毒已经基本解了。”

      秦宽点了点头道:“嗯,还好及时。”

      褚若兰坐在亭子里,望着清静殿片刻,幽幽道:“记得十几年前,这丫头生了一场大病,师兄也是毫不顾及的将她带回清静殿医治,”

      褚若兰挪回目光又淡淡的看着秦宽,轻叹道:“她呆了一阵子,长老发现后无端让师兄给她加了一个蝴蝶咒,那时她才几岁,现在突然都这般大了,果真与通史镜里长的一模一样。”

      褚若兰其实还想说:通史镜里面出现的情景看来真的不能不防,留下她就如同留了一个祸害。但是褚若兰又不像能说出此话的人,最后将它死死压在心底。

      秦宽挪到石凳旁,无声的坐在褚若兰对面,她的眸子里依然没有他的身影。

      他温声回道:“岁月这个宿敌只能好生对待,只是师妹,通史镜的事最好别提。”

      褚若兰端坐在石凳上,放在膝前的手指轻轻卷缩,神色似乎回到了那一年,言语忧伤道:“我知道,师兄心中只有一人。”

      “师妹别想太多,师弟治好她就会让她回鹊山,不可能在此长久住下,若是长老发现势必要引起南峻山一阵大乱,师弟做事一向以大局为重,你也是杞人忧天啦!”秦宽温声安慰道。

      “但愿吧。”

      江进未与生俱来骨骼奇异,是块修行的好材料,他天赋异禀,加之勤奋好学。所谓夫学静也,才学也;好学以广才,心静以成学【2】。江进未诸事无师自通面面俱到,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从小到大只要他想做到的,似乎没有什么能难到他。

      直到目前为止,身为南峻山掌门人江进未的人生都是顺风顺水,没有地崩山摧的周折波澜,他不相信命数,他更相信能力。

      有能力命数就能自己掌控。

      那年,他游历在山林,无意间听到婴孩“哇哇哇”的哭啼声,他寻声见到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粉嫩的圆脸蛋上一双大眼睛缀满了晶莹剔透的泪珠,当看见他的时候,小家伙愣愣地突然破涕而笑,笑声稚嫩,清脆悦耳。

      见到此情景,江进未突然谋生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带她回南峻山,收她为徒将她养大。

      这无疑遭受到了南峻长老的强烈反对,他对婴儿的筋骨与面相作了仔细查看,判定她是不祥之刃,必将兴妖作孽,对南峻山来说更是一个凶兆。

      心高气傲,又满心期待的江进未绝不相信长老的一番毫无事实根据的推词,但碍于他也是资深长老为了南峻山也算鞠躬尽瘁,呕心沥血。

      江进未只得退让一步把婴儿带到了一个没有人烟的鹊山将其养大。

      南峻长老见掌门人将婴儿带到深山偏远地方养着,总比在世间让其他不相干的人养着强,若是有什么变故也能掌控,若是直接杀了一个婴儿,传出去也有损南峻山的门风。长老在这种情况下不得不妥协。

      江进未高高在上习惯了,全新挑战接触一个婴幼孩儿,仅凭靠着好奇与爱怜是远远不够。

      第一次尝试着去照顾呵护一个幼小的生命,这其中各种滋味不能言说,乐灵玑在一岁左右时常生病,动不动就哭鼻子,一把屎一把尿。

      乐灵玑如同他一手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一样,那种亲力亲为去养育一件事物的情感是十分奇妙的,江进未第一次发现原本被人一指就可以摧毁的生命,竟需要人花那么多心血和时间去浇灌。

      人只要付出了劳动、付出了感情、付出了心力去关爱过,养育过,守护过就能体会什么是来之不易,悟出什么是珍惜。

      一个曾经用全部力量去浇灌和守护的小生命对于江进未的意义完全不一样。她是一个能用言语表达的生命,会回应你所有付出的生命。

      这次险些失去她,江进未越发体会到至高无上的权利与拥有她的意义是不能与之匹敌,江进未第一次谋生出如此荒唐对比。

      他正在努力的寻找一个南峻山与乐灵玑都能折中的办法,让她能一直留在南峻山,就能如愿陪在她的身边,再也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这天,阳光明媚,日晒殿堂。桃花树下亭子里,坐着三人。

      江进未把自己的想法对师兄师妹说出来了。

      褚若兰看着神色冷然自若的江进未,似乎早有所料,并不意外。

      秦宽却睁大双眼,诧异的问道:“掌门人!......你......”秦宽急得喊出掌门人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最后负手叹息。

      “大师兄,我想得很清楚,不能再让灵儿一个人流浪在外,往后她住在清静殿,我来管教,她从小就听话懂事,不会有任何节外生枝。”江进未神情清冷不掺杂任何感情,就是话说的比平常多了很多。

      “那师兄如何向长老交待?”褚若兰看着江进未问道。

      江进未望着转动的龙骨水车,冷傲的凤眼里看不出波澜。

      秦宽思索片刻,担忧道:“我与师妹肯定是支持你的,关键是要如何打消长老对灵玑的偏恨,他的执着跟你的执拗都是一个劲,不好扭转。”

      褚若兰看了看秦宽,突然想到什么,悦色道:“长老无非就是怕灵玑影响了师兄,更怕那件事.......要不让灵玑住我那?”

      秦宽看她喜言悦色还以为是什么绝妙之方,原本握着拳头的手在石桌上急切地敲着,听到褚若兰这么说,突然停下了敲打。

      “你这.......怕是有点敷衍,根本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秦宽摇摇头。

      褚若兰其实也认为如此,但还是说出口了。

      正当三人都陷入沉默不语,听到一声轻柔如蜜的唤声。

      “师尊.......”

      三人同时把目光挪向声音的来源处。

      阳光直射清静殿的殿门口,乐灵玑穿着素白的衣裙,她右手斜撑着大殿门框上,暖阳投映在她精致的脸上,白的像一张纸,没有丝毫血色。

      桃梢刺眼新,她把细长的手指搭在秀眉上,手指晒在日光里,像是拢着把清澈的琥珀。

      乐灵玑微眯双眼,眼角起雾余红犹存。躺了几天的她,今日醒来看着依旧很乏,整个人有点懒的意思。

      一袭雪白柔软的乐灵玑似乎即将被春日暖阳融化在清静殿。

      乐灵玑都不敢相信眼前桃树下的三人真实存在,她都当自己还浸在梦里,望着远处庭子里的师尊,便随意懒散的唤着:“师尊?是你吗?”

      三人面面相觑,江进未道:“帮我给灵儿准备点吃的,我去看看。”

      看着江进未朝大殿的步调,依旧不缓不疾。他的灵儿却将目光一直紧紧跟随他,唯恐眨一下眼,他又消失不见了。

      他来到乐灵玑跟前,神情冷淡的说道:“醒了?”声音却是温柔的。

      乐灵玑放下了搭在眉前的手,仔细端详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尊,她眸中泛红,水雾弥漫,但是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一哭师尊就会不见了。

      “师尊.......”

      乐灵玑嘴里呢喃着,她不能再让师尊溜走,她软弱无力依在师尊怀里。

      这是她小时候最依赖的也是最爱蹭的胸膛,现在也只能在梦里浅尝辄止,师尊身上清淡的兰花香气她再熟悉不过。

      “师尊,你不要走。灵儿有好多话要与你说,不要走......”乐灵玑闭上双眼靠在江进未温暖的胸膛,将他腰身箍着。

      江进未由着她抱了一会,才松着她的手,温声说道:“礼失则昏,名失则愆【3】。都这般大了,还不知礼数。”

      乐灵玑抬头看着师尊,被松开的手又箍上了,可能受什么影响,她的胆也变大了。

      她在怀里轻声说道:“师尊,在梦里也不行吗?”她头在师尊胸膛上缓慢蹭着,“每次师尊出现很快又不见了,师尊离开鹊山好久,灵儿好想师尊。”

      她是在梦里梦见了多少次?现实与梦境都分不清了。江进未举止从容,但是扬起的手想轻抚她鬓前发丝,终是落下没有搭上去。

      “..............”

      在梦里可以无所顾忌,也不需要去烦乱地思量。乐灵玑沉浸在享受中,脱口而出:“师尊在哪灵儿就要在哪儿,不要丢弃我。”

      念及刚从鬼门关把她救回来,自己离开鹊山的确有段时日,也苦了她。

      许久,对她说道:“先去洗漱,吃点东西。”

      乐灵玑箍在师尊腰上的手已经酸软无力,缓缓搭垂下。她嗯声回应着,人却一直靠在师尊怀里懒懒的不想动。

      江进未想松开她。

      “师尊就一会,一会就好 。”乐灵玑如同小时候赖床一般赖在师尊怀里,软软的低吟,又虚弱得昏睡过去了。

      如此虚弱无力的人,仿佛把自己浸入江进未宽阔温暖的怀里,就再也不会被大风大浪击垮。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清静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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