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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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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承的确只在方家留宿了一晚,还是在客房里睡的。
当方致新指着客房的门时,苏承有些意外,问他:“为什么让我留宿?”
方致新问他:“为什么要来?”
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多,但是苏承已经发现方致新很喜欢用问题来回答问题。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回答他的新问题的话,两个人就可以一直不停地问下去、最终也找不到答案,所以对付这种情况的最好办法就是直接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于是,他皱了皱眉道:“我……怕你一个人会寂寞,毕竟……”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方致新用一声“嗯”打断了,“那边有浴室。”他指了指走廊右侧的第一扇房门,然后推开隔着走廊的主卧房门,转眼融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苏承在门口呆呆地立着,直到他关上了房门才有些悻悻然地转身进了客房。其实他也觉得身上很累、很疼、很不舒服,更主要的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被今晚的“失贞”事件捅了个无底大窟窿。
咬着牙、和衣躺下之后,他盯着天花板上被圆形吸顶灯映衬出的一圈光影愣了半天,有些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在这么不舒服的情况之下竟然还在毫无理智地期待很多东西。比如想了解从婚宴现场离开之前方致新用暧昧的口气说的那句“我们回家……回我家”背后的含义;想深入见识一下小笛说的那个男狐狸精;想有机会向方致新展现自己成熟的一面……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门上响起三声轻扣,紧跟着是方致新的声音:“苏承?”
苏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疼得他很没出息地“哎呀”了一声,再难移动一步。
方致新穿着刚才的衬衣和西裤推门进来,满脸的笑意。“喏,给你睡觉穿。”他把手里拿着的一套睡衣递向他。
苏承埋怨地瞪了他一眼,恨不得扔一块抹布过去、把他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给擦掉。运了一会儿气,他龇牙咧嘴地道:“放、放床上好了。”
“床在哪儿?”方致新扶着手边的落地衣柜往里走了些。
苏承一怔,看他一点都不熟悉的样子,不得不咬着牙、捂着酸痛的腰、一路闷哼着过去接过了他手里的衣服,悻悻道:“这儿是你家!”
“So(那又怎样)?”方致新挑了一下眉,然后转身原路退了回去。
“等等!”苏承把手里的衣服往床上一扔、跨了一步拖住了他的手臂……这一串动作让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方致新转头等着他说话。
苏承皱着眉头看着略高过自己的那张冷冰冰脸。方致新脸上的太阳眼镜已经拿掉了,可以清楚地看见他黯淡一些的右眼……正和左眼一起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你……”舌头打结了。
“早点睡吧!”方致新柔声说了一句,转了转手臂、挣开了他的手。
“不要!”苏承讨厌他拿对小孩子说话的口气对他,“我睡不着!”
“致远那边有电视机。”
“不想看!”
“那你想干嘛?”方致新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耐心被他唧唧歪歪的样子给消磨得光了。
“我……我饿了!刚才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苏承理直气壮地嚷。
“厨房在外边,自己去弄吃的!”方致新没好气地朝房门甩了一下手。
“你不吃啊?你也没吃什么东西!”苏承这么问着、又抓住了方致新的手臂。
“我不饿!”方致新又甩手。
“我弄不动,浑身疼!”苏承不顾一切地嚷了起来。
方致新嗤笑了出来,“那就饿着吧!”说完,他一用力便甩开了苏承走了。
“方致新!”苏承动气了,再度上前拦住在了门口。“你……”他与他凑得极近、一字一顿地问:“你是不是在打电话给我的时候就想好带着那些玩意儿了?”
方致新怔了怔,马上明白他说的“那些玩意儿”是指什么了。想了一秒钟,他点点头、“嗯”了一声。
苏承的喉咙口紧了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致新淡淡地免费赠送了一句给他:“那些玩意儿我常备着,每次出门都带!”
“混、蛋!”苏承从齿缝里迸出这两个字。
“苏承……”方致新抬了抬手、但是没有碰他便又垂下了,“我跟你说过,我不恋的!”
“谁TM要你恋了?!”苏承怒发冲冠地怒喝了起来:“你还真拿自己当碟菜啊?老子像是那些死气白咧抱着你腿的家伙吗?!”
“不像!”方致新面不改色地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这么放心地……”他侧头想了一下,微微一笑道:“上你!你们都这么说是吗?”
“我×××!”苏承暴喝一声,捉住方致新的双臂、奋力一推,然后用肚子牢牢地将他抵在身后的橱板上,恶狠狠道:“老子让你尝尝被人上的滋味!”说着,他使劲地以身体压住方致新、不让他动弹,然后一把扯出了他束在裤子里的白衬衣、大力地摸着他的腰和后背。可是还没等他来得及低头去吻近在咫尺的嘴唇,他的喉结处就被一双有力的手牢牢扣住、顿感呼吸不畅起来。
“苏承同学,你是学医的。”方致新的嘴唇贴在苏承的耳边低声道:“应该很清楚如果我双手一起用力的话、四十五秒之内你就会觉得感到窒息、一分半以后你的大脑就会缺氧、膝盖会发软、身体丧失抵抗力。如果我一直不放手的话,十分钟之内你就会窒息而死!”
苏承困难地转动眼珠、盯着方致新的后脑勺,心里忽然……很难过!他的手、抚在他左侧肋骨上的手,触到的是一片凹凸不平的旧伤痕!“放手吧!”他低语了一句,猛地缩回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方致新也几乎同时地松开了他,蔑视地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那次车祸……”苏承皱着眉、侧头看着他绷直的后背,“很严重吧?”
方致新的身形顿了顿,没有回头、冷冰冰地说了一句:“Don’t be pathetic!”右手虚抬、在身前探了探便大步出去了。
苏承闭上眼睛、深深地、缓缓地吸了口气,这才觉得喉结这一圈还真是有点疼呢、可见刚才方致新是下了狠手……也的确是感受到威胁了吧?“哼,怪胎!”他悻悻地嗤笑了一声,扶着腰慢慢挨到了床边、龇牙咧嘴地脱掉了西装、慢慢趴下了。
凭他的专业经验,他无法想象造成那样交错纵横的一片伤疤的当时……方致新该有多疼啊?他离死又该是……多近啊?!
透过开着的房门,他听到对面的那扇房门轻轻合上了、又“咔嚓”一声落了锁。“嘿嘿!”他还是忍不住得意地笑了两声……原来方致新也有害怕的时候?转念,他想到对面那个黑漆漆的房间便再也笑不出了。瞎了不仅仅是意味着失去光明……如果换做是他的话,他能像方致新走得那样好、背挺得那样直吗?在电梯里有人叫他瞎子的时候还能平静地说“没关系”吗?还能……成功地上别人吗?不会!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次日清晨,苏承离开静悄悄、空荡荡的方宅时,他最后环顾了一下形成强烈反差的两边府邸,昨天摸过方致新身体的左手不禁悄悄捏成了拳头。
驱车驶出小区大门之后,苏承长长地嘘了口气。他想;最好还是不要再见方致新了,这个男人果然是个危险的禁区。随后他又想到……有些欣慰地想到:自己的“初夜”交给这样的男人倒也不错,至少现在回想起来、他并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悔意。
没想到没多久之后苏承还是再见到了方致新……纯粹的巧合,而且还是在一个他绝对的、打破脑袋也想不到的场所见到的……一间双语幼儿园!
那是一个快近圣诞节的下午,苏承和美方的一个合伙人代表如约到一家沪上知名的双语幼儿园去了解一些此间孩子的情况、包括他们的父母。因为今天幼儿园里有圣诞节演出,于是园方就叫他们一起来参观了。
进入演出小礼堂的时候,苏承和合伙人很有志一同地把目光集中在了坐在台下的父母们身上。可是没看几眼,苏承的目光就被一个怀抱着一个三四岁大小的胖胖的小女孩儿的男人吸引住了。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细瞧、看见的还是方致新的背影!
与他同行的合伙人代表、美籍华人Susan看到他神色奇怪的样子,轻轻问:“怎么了,Chris?”
“呃?”苏承眨着眼睛看了看她,赶紧摇摇头道:“没事,看到一个熟人。”
“是吗?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哦,不用!”苏承摆了摆手,脚却朝方致新坐着的后排空座上移了过去。
Susan不解地看着他蹑手蹑脚地过去,想跟他过去、却发现那里只有一个空座,只好挑了最近的一个画着卡通图案的空椅子坐了。
方致新察觉到身后有人入座,稍稍侧了一下头、礼貌地往前稍稍拖了一下椅子。而他怀里的小女孩则抱紧了他的脖子,一头卷卷的像秀兰•邓波儿那样的卷发紧紧地挨着方致新的脖子,好奇地盯着苏承。
苏承很温和地朝小女孩笑了一下,赶紧把目光调转到舞台上、装出很专注看表演的样子。
小女孩显然没有被他疏离的表情疏离开,反而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珠更加仔细地看着他……好不容易来了个新目标,她怎能放过?
苏承直着脖子,越过方致新的头顶看着台上一堆用五颜六色的纸剪出来的森林造型,尽量不去看小女孩、而是集中精力偷听着方致新和坐在他身边的一个美丽的女人低语的声音。可惜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说的又都是又快又急的上海话,他压根没听懂、听清说什么。不过紧跟着那个女的俯身亲了方致新的面颊一下的动作让他大吃了一惊,连忙仔细回想方致新的指间可是带着结婚戒指……想了半天,他都确定是没有!那这个女人是谁?这个娃娃是谁?看样子绝对是一家人啊?!
就在他满腹疑惑地想得出神的时候,小娃娃不知道哪儿搞来一个红色的小东西、奋力朝他的脸上扔了过来,吓得他连忙伸手接住了,打开掌心一看,是一朵从发卡上扯下来的硬塑料小花。
“哈哈!”小女娃儿被苏承的神勇逗乐了,在方致新的肩膀上笑得前仰后合,肥肥的小身子也跟着扭来扭去的、活像条等着下锅的胖泥鳅。
“牛牛!”方致新察觉到了怀里的小娃不安分的举动,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转身对着苏承道:“对不起,我女儿是不是朝你扔东西了?”
苏承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果然、是他女儿?!
方致新身边的女人也回过头来,上下看了看苏承、没发现任何异状,不过还是歉然一笑道:“对不起哦!”说完,也拍了小女娃儿的屁股一下,还打算把她从方致新的怀里抱过去。
“唔、唔……!”小女娃使劲抱着方致新的脖子、憋得满脸通红,口齿不清地大声叫着:“爸爸、爸爸!”那音量之大,足够前后三排家长都听清的了。
“没关系!”方致新低低地说了一句,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背、又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亲了她一下。
苏承的下巴快要掉地上了……这是方致新吗?这是那个总是冷冰冰得仿佛冰块一样的方致新吗?!
小女娃在父亲的安抚下安静了下来,不过胖胖的小手臂依旧紧紧地抱着方致新的脖子,委屈地撅着嘴看着苏承的表情、好像是他告密了一样。
苏承哭笑不得地冲她吐舌头。
小女娃也学着他的样子吐出粉红的小舌头,还很用力地瞪圆了眼睛。
“牛牛!”方致新摸到了女儿的小舌头,再次拍了她的屁股一下,抱着她转了个身、面对着舞台去了。
苏承忍了半天、终于把闷笑声消灭在了唇齿间……他想不通怎么有人给自己的女儿取小名叫“牛牛”的?莫非这个女娃儿属牛?不过看看她的年龄,应该也不是牛年生的呀!后来才知道,人家的小名叫“小胖妞”,简称“妞妞”!
被按在父亲膝盖上的牛牛并不甘于安分,扭身扒着方致新的毛衣想要转身跪在他的腿上。
“牛牛,再动爸爸就不抱侬、叫妈妈抱了!”方致新沉声说了一句,果然把小女娃吓住了、乖乖地坐得端正了些。
苏承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截然不同的方致新,大脑急速地处理着一大堆涌进脑海里的纷乱的信息,不过还是一时无法把如此……家庭气息浓厚的、身为爸爸甚至是丈夫的方致新与方致远和何小笛的婚礼前后的那个方致新匹配起来。
五十分钟之后,幼儿园小朋友的全部节目演出结束了。
方致新像所有在座的家长一样很热烈地鼓掌、脸上挂着很真诚的笑容。
苏承不禁怀疑他到底看得见多少。
家长们纷纷起身,带着自己的稚龄孩子退出座席。方致新也抱着牛牛起身,扶着那个漂亮的女人的手肘慢慢穿过了由椅子排列出的窄窄的走廊,其中被绊了两次、不过都很快就稳住了脚步。
苏承的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双手都紧张地握成了拳头……到底为什么紧张他自己还不是很清楚,也许是怕方致新会被绊倒吧!
“Chris!”一直坐在外围的Susan早就起身了,这会儿再也不耐烦了、压低声音叫了苏承一声。
“Yes!Coming!”苏承一时情急,忘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大声应了一句。
已经走出椅阵的方致新突然顿住了脚步、蓦地回头面对着苏承站立的位置。
苏承正低头从被大家推乱了的椅阵里出来,没看到方致新的动作,还是等到了Susan身边、她告诉他的。
“你认识的是不是就是坐在你前面的那个人?”Susan小小地指了一下已经回身离开的方致新道。
“呃?”苏承跟着她手指的方向回头看了看,只看到方致新的背影。“嗯……对,就是他!不是很熟,生怕认错、所以就没打招呼!”他有些仓促地解释了一句。
“那你现在认清楚了吗?”Susan抱着双臂道:“去啊,正好问问他这家幼儿园的情况!”
苏承愣了愣……对啊,这么好的机会!
“快点,人家要走了!”Susan抓着苏承的胳膊往方致新离开的方向追去。
“呃……”苏承连阻止的理由都来不及想出来就被拖到了方致新的身后。
“Chris!”Susan低低地唤了他一声,满眼的疑惑和不解。
苏承无奈地摸了摸鼻子,低低地叫了一声:“方致新……先生。”
方致新的背影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转了过来,一脸不知情的表情地“嗯”了一声。
“呃……我是苏承,我们……见过!”苏承暗暗地吸了口气、扬起一个很客套的微笑道:“真巧啊,在这儿会见面。”
方致新挑了挑眉,把手里的孩子交给身边的女人之后才道:“嗯,的确巧……苏承同学!”
苏承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两个……呃,两个半女人。
“过来research(市场调查)?”方致新倒显得很自然。
“嗯!”苏承已经开始后悔不该上前的了。
“这位是……”方致新很有礼貌地朝站在苏承身边的Susan伸手示意了一下。
“哦,这位是我的合伙人王小姐,Susan。”苏承连忙朝Susan侧了一下身。
“你好,王小姐。”方致新谦和地伸手与Susan握手,随后朝自己身边的女人示意道:“这位是罗倩小姐、Rosette,这位……”他摸到了小娃的手、轻轻捏了捏道:“是我的女儿方思涵小姐。”
小女娃咕唧笑了一声,腼腆兮兮地冲着苏承扮了个鬼脸。
Rosette和Susan都笑了出来。
“这个小花痴,看到美男就流口水!”Rosette用手里的一块柔软的婴儿手巾擦了擦小女娃下巴上的口水。
方致新的嘴角也勾了起来,
苏承多少暗暗松了口气、但同时眼睛又有些发直。这个罗倩小姐显然不是方致新的老婆,但又肯定是方思涵的妈……也就是说是方致新没过门的老婆?!妈呀,太复杂了!
接下来的十来分钟里,Susan很合宜地向方致新和罗倩打听了一些方思涵小朋友就读的这家双语幼儿园的各种情况,比如父母的阶层、中外比例、孩子的年龄和基本就医状况等等。倒是介绍人苏承一直没怎么开口、也没功夫开口……完全被小花痴方思涵小朋友给缠住了!她不停地拿他还给她的小塑料花扔他,等他敏捷地接住之后就咯咯咯地直笑。
“妞妞!”谈得差不多了,方致新朝Rosette怀里的女儿伸手。
小女娃立刻把手里的塑料花朝苏承最后一掷,然后一头扑到方致新的怀里、树袋熊一样地挂在了他身上。
客客气气地道别之后,Susan看着渐行渐远的一家三口、诧异而又感慨地咕哝了一声:“哎呀,真可惜啊!”
苏承知道她的“可惜”二字所为何来,心里顿时堵满了不舒服的感觉,讪讪地说了一句:“人家过得不是挺好的?”
Susan也讪笑了两声,扭头问他:“他没结婚吧?否则干嘛不说是他太太呢?”
苏承耸耸肩、咕哝了一句:“我怎么知道,又不熟!”说完就扭头走了。
Susan最后看了一眼消失在礼堂门外的三口人,也耸耸肩、跟着苏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