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横流》钟筝

3、Chapter 3

　　首都九月，丹枫迎秋。
　　南影新生报道的第一天，日光明媚，格外朗然。到处都是一茬茬鲜活的大一新生，他们辗转在各个地点填表登记，给南影增添了不少的活力。
　　但对于前几天就开学的高年级学生而言，这个秋日很是平常。

　　“呦，宁恺，急匆匆地去干嘛呀？”
　　宁恺提着外卖盒，被同学拦在了南影的林荫道上。
　　他轻晃了晃包装袋，笑嘻嘻道：“给兄弟送午饭啊。”
　　“戚逸吗？”
　　“是啊。”
　　同学了然地笑笑，又凑近了说：“导演系那边有人还想让我传个本子给他，民国的，不知道戚逸有没有兴趣，你帮忙问问？”
　　宁恺拍拍他肩膀：“知道了，我去问问。”
　　“谢啦！”

　　告别同学，宁恺脚步疾疾，绕过洒金湖，拐了个S形的石子路，抬手拨开一丛快开谢的栀子花，看到躺在长椅上小憩的青年。
　　澄湛的日光穿过树叶的间隙，细碎的影子伏在青年的面庞上，在那高挺的鼻梁和清隽的眉目上嬉戏，光影斑驳流动，如梦如幻。
　　宁恺立在原地一时没有上前，心中感慨万千。

　　虽说南影卧虎藏龙，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男俊女美，但单纯看脸，戚逸也是其中翘楚，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典型。
　　有着这样的容貌，兼有出众的演技，校草也不过是个锦上添花的头衔，最让宁恺羡慕的还是戚逸能收到许多他梦寐以求的好本子。
　　喏，他手上拿着的就是一个。

　　即使宁恺动作很轻，戚逸还是睁开了眼。
　　他翻身而起，慵懒地接过宁恺递过来的盒饭，弯了弯嘴角：“谢谢，晚点我转账给你。”
　　“害，不用那么见外，咱们两个啥关系啊，”宁恺挠挠头，瞅着他手上的本子，“还没看完？”
　　“这些都是，得一个个看，雷同的本子不少，想挑个有新意的。”

　　宁恺看向戚逸身边摞起来的一打剧本，揉揉鼻子。
　　若让不熟悉戚逸的人听了，或许以为他是凡尔赛式发言，可偏偏宁恺再清楚不过他的实力和性情。
　　随性自在，又不缺随性的资本。
　　老天爷有时候可真是不公平啊。

　　两人闲聊一阵，宁恺要去赶往兼职公司，临走前把同学的话转达了，还往他身边放了两张剧院票。
　　“徐老师的话剧，周末一起去看看？”
　　戚逸点头说好。

　　再度路过洒金湖，宁恺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拦住。
　　“你好，请问第三教务处怎么走？”
　　他抬起头，面前的青年穿着黑色T恤，眉目英朗，手中还拿着一沓报道手册。
　　嘿，这届新生的颜值真不赖啊。
　　因为赶时间的缘故，宁恺随手一指：“就那边，往南走。”

　　第三教务处在西南边，但南影并非规规矩矩的布局，萧崇柏一路往正南行去，等看到长亭时便意识到走错了地方。
　　再打眼望过去，看清亭子旁的长椅上坐着一人，光影倾斜，淌在那对挺拔的肩膀上。

　　对方听着脚步声抬头，一双生来便深情潋滟的眼眸撞进萧崇柏的眼里。

　　“你好，请问第三教务处怎么走？”
　　戚逸看着对方手中的新生手册，心中了然。
　　他侧了侧身，指着正确的方向，又说了具体的走法。
　　“第二个路口，花车的旁边就是。”
　　萧崇柏颔首：“谢谢。”
　　“不用，”戚逸转头，看向他身边庞大的黑色拉杆箱和几袋行李，给出善意的提醒，“第三教务处在六楼，没有电梯，你可以在楼下寄放一下。”
　　萧崇柏想到等会需要返回，稍作迟疑后道：“方便的话，可以将行李箱放在这儿吗？待会我会过来取。”
　　他待会还要从这里路过前往宿舍，
　　戚逸唔了一声，随口道：“行啊，你信得过我的话就放这里吧。”

　　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戚逸等来了取行李的人，他在长亭边又待了一阵，才动身回宿舍。
　　临洗澡前他才发现，那两张剧票不见了。

　　稍作回想，戚逸便想起前情。
　　他在长亭替那学弟看行李时，秋风吹落剧票后被捡起，戚逸看剧本看得正投入，顺手把票放在了一旁，似乎正放在其中一个敞开的袋子上。
　　那票要么还是落在了地上，要么怕是留在行李袋里了。

　　戚逸从长亭折返，没有收获，但他依稀还记得那位学弟手上的报名单上写着名字。
　　萧崇柏。

　　穿过热闹的走道，萧崇柏拉着行李箱走到了506宿舍的门口，抬眼看进去，里头住着的另外三人都已经站好了床位，留给了他一个靠窗上铺的位置。
　　三位舍友是从同一艺考学校出来的，分别叫戴明，张家鹏和潘杰。
　　他们和萧崇柏简单打过招呼，后者散发出的冰冷气质也让三人没有多关注，很快又捡起话题。

　　“你不是说你认识一个学长嘛，”戴明问潘杰，“他应该跟你说了不少南影的事吧？”
　　潘杰挑挑眉：“那当然，他还特意提醒我，小心一个叫左征的变态学长。”
　　“变态？怎么个变态法？”张家鹏兴致勃勃地问道。
　　“据说啊，他是个同性恋，其实同性恋本身倒没什么，但总是做一些骚扰的事，他本年级的都知道他的德行，就转而经常去骚扰学弟，听说还经常会找借口去别的宿舍串门。”
　　“啊？还有这种事吗？”戴明疑惑地问，“学校不管这种变态？”
　　“怎么管啊，要真来串门的话，他还会找点借口，拿他没办法。”
　　说到这里，三个人都露出微妙的表情。
　　“有没有照片，提前避雷啊，我可不想遇到变态。”
　　“有，那哥们发给我了。”
　　“快快快，看一下！”

　　三个人围着照片点评一番，又打闹在一起，拿手机的潘杰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手指一动，滑到了另一张照片上。
　　萧崇柏从上铺下来，准备洗一下抹布，眼尾一扫，脚步一时顿住。
　　即使只有一面之缘，他也不会忘记替自己看过行李的青年的样貌，那般出众，只需要一眼便能够记住。
　　更何况，他记得对方右眼下的那颗几不可见的浅色泪痣，这颗泪痣在照片上看得愈发清晰。

　　照片上的人似乎是在一个聚会上，他半醉状微眯着眼坐在吧台，愈发显得容貌昳丽，光影也甘愿为他增色。
　　萧崇柏握紧了抹布，眉心皱起，很快抬步去了阳台。

　　“哦对了，”潘杰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除了这个变态，我那哥们还给我介绍了个人。”
　　他重新将目光投在手机上，看到戚逸的照片，连声道：“这个这个，就是这个，说是校草呢，而且业务能力很强，已经在很多剧院露过面了。”
　　“确实长得不错，”张家鹏凑近了瞧了瞧，“不过这长相，也就妹妹们喜欢，我喜欢型男。”
　　“得了吧你……”

　　这段交谈萧崇柏没有入耳，当他将床铺收拾好，潘杰朝他挥了挥手：“兄弟，我们三个出去一下，你不出去吧？”
　　萧崇柏嗯了一声：“不出去。”
　　“行，那我们就不带钥匙了。”

　　门关上后，宿舍回归了寂静。
　　萧崇柏微微仰头，闭起的眼中有着没有泄露出的自在。
　　比起融入群体，他更喜欢独处。
　　丰富而伟大的人节制交游，不远不近地欣赏着人群的火焰，既不一头扎进寒冷的孤独之中，也不被火焰灼伤。①
　　对萧崇柏来说，社交的距离恰到好处即可。

　　灰色敞开的行李袋中放着的是一些影视相关的书籍，他在路上看的。
　　他伸出手掏出一本书，两张轻飘飘的纸张落在了地上，他弯下腰去捡。
　　与此同时，外面有人扣门。

　　无论是在本届还是上下年级，戚逸的人缘永远好得让人羡慕。
　　他托人查了查，很快便知道萧崇柏是新一届表演系的学生，住在第五宿舍的506。
　　戚逸吃过晚饭，悠哉悠哉地去了五舍，做了登记后上楼。

　　站在506门口，他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门打开，站在面前的恰巧是中午见过的面孔。
　　戚逸露出一个微笑，正准备抬手打个招呼，便见对方面色冰冷，将两张票扔到他脚底，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
　　差点被门撞到，戚逸感到莫名地揉了揉鼻子，垂眸看着地上的两张剧票，顿觉好笑。
　　不是，这什么情况？

　　注释①：出自叔本华《关于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