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莉塔的妖精》xudi

16、第四幕（十）

　　不，不是的。

　　在你找到喜欢的对象之前，没有人会勉强你——大公阁下曾经那样对罗莉塔说。

　　气得暴跳如雷，一次又一次跟在后面收拾残局，面子全给丢光——即便如此，逼迫女儿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做过。只是在风波平息后，又带着新的对象眼巴巴地跑到女儿面前，等着再丢一回脸。

　　以贵族的标准，这个老家伙绝对是宠溺女儿过了头。

　　在罗莉塔面前，他是一个好父亲。

　　但这位父亲不止一个孩子，光是女儿就有三个。

　　罗莉塔的母亲，大公的正室——只有一个女儿。

　　罗莉塔不是长女。

　　那位顶着现任“王国第一美人”名号的长女，早就在她父亲的一道手书中，远嫁他乡。

　　对于那位名义上的“姐姐”，罗莉塔说不上好坏，因为两人几乎都没有交集，其中一个已经嫁作人妇。

　　“那个呢，其实姐姐的婚礼我都记不得了，当时太小了。只记得，姐姐穿着婚纱，是裙摆拖在地上的那种。然后——”

　　罗莉塔没有说下去，因为她看见了。

　　姐姐当时回头望了她一眼。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和冷漠。

　　这两种情绪为何会写在同一双眼睛里，罗莉塔到现在都不甚了解。这就像冰和火混在一块儿，却没有融化。

　　对，那是不会褪去的颜色。

　　往后的日子里，罗莉塔不止一次与这样的眼神对视。

　　这个女人，那个女人。这个与那个女人背后的男人们，女人们。

　　久而久之，连罗莉塔自己的眼睛，似乎也染上了那层颜色。

　　彼此冷漠，彼此仇恨，连和颜悦色的假面具都不带，因为没有那个必要——这是个连表面和睦都不需要的家庭，家族。

　　“很奇怪，那个时候竟然受得了，有时候还会开心起来。”

　　罗莉塔笑笑。

　　“啊...因为有你的伙伴在吧，弗里德，还有路卡和艾德卡。”

　　“是这样吗？...应该是吧。”

　　不，不是的。

　　因为有还可以带上假面具的时候，甚至、不用带上也能笑得出来的时候，能够笑给对方看的那样的人——那样的存在。

　　总是一脸欠扁模样的小子，还有扑过来粘在自己身上的小家伙。

　　他们现在还好吗？有没有好好学习，得到父亲的欢心——这些罗莉塔已经不知道，但会时不时去想。

　　想得再多也没有用。因为——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罗莉塔露出苦笑，却被芙蕾扯住脸，变成一个不尴不尬的表情。

　　当时的情况就是这般不尴不尬。

　　那两个孩子，如果他们愿意承认——即便不是同一个母亲，也是罗莉塔的弟弟妹妹。虽然罗莉塔恨他们的母亲入骨，但是她也想从内心去守护他们脸上的笑容。

　　这个心愿在大公阁下抓住罗莉塔的双肩，语重心长地一字一句的瞬间——

　　“别去管其他人，只要你找到值得托付的人，那就可以了。听好了，我，布鲁克.里卡尔多.德.兰巴鲁特，会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给那个人。所以随你喜欢的去做好了。”

　　崩溃了。

　　虽然在舞会的当时，那个人还抽出时间对自己说这些话，着实是看中这个女儿。

　　如果自己那时候不要拉着她冲进内室就好了——即便是听说了妹妹要被嫁给国王的侄子。

　　自己当时还穿着蕾丝裙，“胸口都在发闷哦，很难受。果然我还是没有女孩子的样子。”

　　但只是蕾丝裙的话，她还受得了。

　　看不下去的是妹妹委屈中夹着怨恨的眼神。

　　她受不了，于是和父亲闹翻了。整个空间中都是争锋相对的音量。父亲大发雷霆，但控制不住情绪的可不止他一个。

　　“那个时候，他就对我吼‘滚’，嘿嘿。”

　　罗莉塔用力扯动嘴角，让这个表情看起来像一个笑容，她失败了。

　　一点也不好笑。

　　笑容呈现在她面前。弟弟藏在门外，她一出去就看到了。那是写着“果然如此”的笑脸——净是嘲讽。

　　罗莉塔不想再戴上假面具了。但是不带的话，她更受不了。

　　她受不了，于是逃跑了。

　　罗莉塔走的时候没有道别——有些人没有必要，有些人没有欲望，有些人开不了口。

　　“总之、走的时候很帅气哦！”

　　芙蕾把倔强的少女抱在怀里，不去看她的样子，只是让那张逞强的脸贴在胸口。

　　“嗯，很帅气哦。”

　　时间就在安静中流逝。等到罗莉塔抬起头，两双眸子对视的时候，她的表情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

　　与其说好多了，还不如说是兴奋起来。

　　“芙蕾是为什么出来旅行的呢？”

　　“是啊.......为什么呢？”

　　芙蕾像是在反问，又像在自言自语。看上去她好像也不知道答案。

　　......还是知道的。

　　“这么算起来，好像跟罗莉一样呢。是这样没错。”

　　“什么一样的...哎、哎哎——呜呜呜？”

　　惊讶最后演化成变调的音符。那是因为咧得太开的嘴巴被某人捏住，又咧得更开的缘故。

　　“不过我没有你这么受欢迎哦。婚约者数了半天也才两个。”

　　芙蕾把手放开，然后手指点着下巴，看上去像在费劲地回忆古老的记忆一般——天知道她才活了多久。

　　“虽然我两个都挺喜欢，结婚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还是没结成，还让那两个孩子闹翻了呐。”

　　芙蕾笑得一脸灿烂。

　　这种事情根本没什么好笑的吧！

　　“事情到最后闹大了一点，然后我就呆不下去了。为了摆平那桩事情，只好出来了呗。”

　　芙蕾那样说着，罗莉塔就那样听。虽然语调很活泼，但是那张脸、那个表情一点也不是开着玩笑的模样，反而十分悲伤。

　　芙蕾并不是普通人。

　　能够作她的婚约者，也一定非等闲之辈。

　　罗莉塔的思维开始运作。人数是两个，如果是真的，那实在是太过凑巧——天生用来对决的数字。可以想见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既然芙蕾没有说，罗莉塔也不打算刨根问底。

　　那场对决，双方的来头背景，以及到底激烈到什么程度，没有经历过的罗莉塔当然不得而知。如果稍微猜想一下的话...比如说、像自己这样，求婚者中间有伯爵的公子，更有艾德卡那样的继承人...

　　如果那样的继承人有两个——或者说，不是继承人而是当家的话——

　　“战争...”

　　“你说什么？”

　　“不、什么都没说。”

　　“这样啊...”

　　惆怅的语调仿佛默认。

　　据说，人类在悲伤的时候会觉得身体很冷，于是会渴求温暖。

　　这样的话，那么彼此相互靠近，相互拥抱，这样的举动就解释得通——非得这样解释才行。

　　在这么冷的冬天，互相抱在一起舔着伤口的滋味，要问的话，那真是一点也不好。

　　但是，没有别人了，别人都不可以。弗里德路卡艾德卡不可以，芙蕾也不可能在雷菲先生那里获得慰藉。

　　罗莉塔的手用力，将两个人带到零距离的位置上。她需要芙蕾的温暖，也相信芙蕾需要她的温暖。是这样吧——

　　所以当芙蕾拉开两人的距离，让一丝冷空气从缝隙中钻进来的时候，她才会反应不过来。

　　“这么好的下午，就这么浪费掉就太可惜了呐。”

　　芙蕾一只手撑起身体，另一只手则爬上罗莉塔的脸颊，把呆滞的表情捏掉。光之前就捏了两次，看起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这张脸——太喜欢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