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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2、上帝之肋 ...

  •   这里的夜晚很安静,之所以能发出这样的感叹,总得有个参照物。而此时的参照物便是:
      泡泡的声音,太吵了。
      白天这亚尔其蔓红树的树脂只会黏糊糊的粘鞋或是其不断向上飘的泡泡影响视线,至于其在高空不断炸裂的声响早已被喧嚣所淹没。所以到了夜晚,接连不断地上升与炸裂便充实了人全部的感官。

      只有上升、随后炸裂,不会有下落。是那么地义无反顾。
      而人类则截然不同,尽管我们总是在抗拒着下落——可以意识到负面情绪就意味着主观上的抗拒,但灵魂的重量[注2]却终究会让我们坠落于地狱的深渊。
      ……那个暗无天日、寒冷刺骨、沼气重重的深渊。

      躺在床上,精神却异常清醒的我盖紧被子,回忆起了白日里在根源深处所感受到的那份彻骨的交迫。
      是我的错觉吗?
      还是说,是在我血脉中流淌着的罪孽?抑或是……艾斯?

      他的名字、两个音节,双唇一张再一咬牙,很轻易就可以发出。

      ——啊、不对劲!
      猛地从床上坐起,没有及时得到血氧的大脑有了阵阵的眩晕,但这并不影响思考和回忆。

      当时,周围的人恰好提到:那个男人,海贼王,哥尔•D•罗杰的名讳。

      我忆起年幼时曾提到过的蠢蠢的问题,与当时老师的回答:
      “老师,为何会出现‘家系’这样的说法?”那时只是年幼的我还无法了解书本上的符号与文字,只是那样单纯地……问着让人头痛的问题。
      “就像‘亚历山德拉’一样,姓氏只是用来给人家辨别的东西罢了。而真正重要的,在于血统的浓度。”
      “可是……血统真的那么重要吗?”
      “那是当然。魔术师的力量归根到底还是‘血缘的积累’,把学到的知识、了解到的技能不断地传给下一代,哪怕是诅咒也好,这些东西都只会越来越强而已。”
      “但……相反地,也会走向衰败啊。”那时的我只会去简单地分辨事物的两面性。
      “布莲达,那种话……你作为亚历山德拉的继承人还是少说为妙哦。”
      “是在指‘继承’吗?”
      “孩子,‘继承’与‘积累’可是完全不同的词汇。在意大利语中,继承名为Ereditarietà,积累名为Accumulo。这两个单词全部由原字母组成,没有一个外来字母;同时,意大利语族本身作为拉丁语的核心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那么所谓的血统、血脉、家系也好,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大概就是和商品一样吧,每个人生来就被贴上了不同的标签。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无论在何时何地,人类总是被划分为三六九等。尽管很低俗,但是这可是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啊……”

      在模糊的记忆中……学院年轻的老师脸上挂上了一种干笑。但……那却不像是因为无奈而起,反而像是……在庆幸着什么?
      答案,我不清楚。更多的,也懒得去追究。

      揉了揉太阳穴,香波地群岛夜晚杂乱的泡泡声逐渐把脑中其他的想法挤了出去。我有些烦躁地穿好衣服、下床系紧皮鞋,伴随着推开房门的声响,夜风迎面而来。
      有海洋的味道,也有隐藏在海底深处残酷的腥秽。

      天气是多云,月亮在薄薄的云层后照出湿润的光晕,世间的湿气已然升起。
      我踏上甲板,十分意外地,看到了躺在不远处岛屿的陆地上、正静静仰望星空的那位船长。

      星空吗?
      我也仰头,今夜的云彩遮住了三分之一以上的天空,而月亮的光亮则几近夺去了所有星星的色彩。

      月亮不光主宰着世间的湿气,也主宰着我们体内的湿气。其强大时的力量,甚至能够影响到大脑[注3]。——这是几世纪前的传统理论,可现在的我竟然有些相信。
      因为,我的大脑的确开始变得奇怪,似乎被触动了什么又好像被什么控制。血液随着心跳的加速而流动得更快,呼吸也开始变得暧昧而急促。
      仅仅是,就这样看着他而已。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也许是肺叶张合、氧气通过气管的动作太大,我看到艾斯坐起身,扭头望向我:“布莲达?”
      没再犹豫,我翻过围栏,稳稳落地,尽管这黏鞋的树脂依旧让人不爽,但这并不影响我此时的心情:“吃饭时都能睡着的人竟然失眠了,不让我猜猜发生了什么吗?”
      直觉告诉我,答案一定和我白日里在根源深处所感受到的相关。
      可他却微妙地避开了问题的重点,一副和平常无异的轻松样子反问:“哈啊……你不也一样吗?”
      “谁和你一样了,我在吃饭的时候会突然睡觉吗?”挑眉,明知他指的是失眠这件事,我也回避了开来。
      总感觉……若是说出因为你才睡不着这种话,超级……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短暂的寂静。
      夜风把眼前的树脂泡泡吹偏了轨迹,洋面的远处还传来鲸鱼的嘶吼。

      “我,”我打破了沉默,双手在身后有些紧张地交握着,开口道,“我想我应该重新进行一次自我介绍。”
      “诶?这个……”
      “艾斯,”打断他那没跟上我脑回路的推辞,我弯下腰,将脑袋凑到他的眼前,“这个自我介绍,只针对你一人的。”
      他的黑眸中可以清晰看到我含笑的脸。直线距离不过十五厘米。

      ……
      我听到了心脏的跳动声,却分不清是谁的。

      “你……”他有些僵硬地吐出一个字,尔后站起身后退一步拉开了与我的距离,道,“诶你突然这样我不习惯你真的没问题=口=???”
      压下小小的脾气,我直起身无奈地回答道:“没问题。”

      然后,隔着两步这刚刚好的距离,我面对他、提起裙摆,施了个标准的屈膝礼:“波特卡斯先生,请原谅我先前的无礼。我的名字是……亚历山德拉•布莲达。”
      他笑:“我知道。”
      “那么,就稍微说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吧。”我的右手抚上自己左侧的锁骨,随着魔力的流动,刻印的花纹在布料下泛起荧光,“亚历山德拉家族第二十九世,现在也是刻印的持有者,武斗派魔术师,根源是……‘火’。”

      他没有答话。
      我继续道:“虽说是有个玷污了家族之名的母亲,和一个我做梦都想杀死的父亲,但这不影响我为自己的身世而自豪。”
      在这个海洋主体的异世界中,我第一次向某人摊牌了自己的故事。
      ——“家族里的罪孽也好、血脉中的恶魔也好,如果硬要对它们负责的话,就视作与生俱来的荣耀吧。”
      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布莲达,”他叫了我的名字,“谢谢。只是……你所说的和现实完全不是一回事。”
      “诶?”什么意思?我的理解——

      ——!!!

      突然,这可以说是一秒之内的事情,他捉住了我的右腕。温度有些过高的皮肤接触令人燥热,但随即,压迫感紧接而来。

      他问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被掐住动脉意味着何种威胁我还是清楚的,即便这可能只是他的无心之举。

      因为,明明他顶着无害的表情问我在哪里知道的他的身世、明明他的语气就如同询问晚餐一般,却让我有了莫名的压迫感——来自于灵魂深处。
      可,看起来又是像平日中那样的阳光与温暖。

      白昼告诉我们的是理想中塑起的自我,而夜晚、则告诉了我们最真实的自我。[注4]

      如是,我笑了出来,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贪婪:将另一只手握上他正捉着我的那只,肌肤纹路间的摩擦让我满足。

      “该知道的人都知晓着,”我回答他,目不转睛,“有些事情你现在可能还不理解……不,我也不需要你理解。”
      因为你是让我血脉觉醒的男人,我所能给你的礼物也只有二十一克[同注2]罢了。
      而且,我暂时还不想让你知道……让亚历山德拉家的女人觉醒意味着什么。脑中闪过双亲已经模糊的脸,我遗传学上的父亲他……就是因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才全力利用起了母亲。

      艾斯眨了眨眼,随后意想不到地笑了出来,天然到几乎找不出一丝刚刚那压迫感的痕迹:“那……就这样吧。”
      “诶?”就这样……?没有进一步的追问——这逻辑真让人不适,于是,我反而追问了起来,“万一我要是对你不利呢?”
      他的回答是:“因为你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啊。”
      你的世界里只有好人和坏人之分吗?我刚想说教,就感到他掐住我右腕动脉的手正在撤离。几乎没有经过大脑,我的双手用力回握住他的。

      不想分离。
      这样的感情……没有办法停止。

      如果说,人体内血液的重量仅占体重的百分之八的话,那我一定可以让血脉中的诅咒突破这个数值,达到百分之百。因为,组成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追其根本,都是“火”啊。
      满满的幸福感,仿佛已经溢出来了一般。

      月光下,我注意到他有些不自在地想说些什么,可却被某个外人的一声插话给打断。

      ——“亚历山德拉吗?”

      我也一愣,给了艾斯空隙让他抽回了自己的手。

      转身,那位老者、冥王雷利走来,对我道,“已经二十多年都没有听过这个姓氏了。”
      “也许只是巧合,重姓罢了。老人家不要对过去那么敏感。”怀有不满,我反驳着,然后对艾斯说,“那么,晚安。”

      这个深夜的最后,香波地群岛的泡泡声依旧很吵,不过我想,我这回或许可以睡个好觉。

      +

      注1:本章的题目取自罗伯特•布莱的同名书《上帝之肋》。作者强烈向大家推荐这本书,这是一部男性的文化史。尤其是在对男角色的二次设定方面,能够有效地补充和扩展原作所缺失或忽略的部分。本文的部分内容也延伸了此书的部分观点。
      我觉得,对于我们女性作者而言,以男性的角度去看待和描写他们的感官世界相当重要,不是吗?给ACE粉们举个栗子(融合有我自己的理解=w=):对于那些没有父亲的孩子来说,由远离父亲内心产生的孔洞一旦充满了恶魔,他便会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那些几乎都不认识的长辈身上,永远活在受伤和羞耻之中,与伤痛为伍。但是,又常常变得没有必要地太有人性了【虐哭QAQ】。接受那顶伤痛的皇冠,也因此变成了王子或公主【海贼王的儿子也可以算是王子吧QAQ】。在这种情况下的结局只有两个,一是爬到伤痛之上,让自己爬得过高而够不到下面的伤痛;二是自己变成伤痛本身,然后被一个巨大的无形的东西踩在脚下,眼前只有冰冷的土地【小艾斯至死都是第二种啊啊啊QAQ】。
      注2:灵魂二十一克梗。
      注3:A. Roger Ekirch,《At Day\\\\\\\'s Close: Night in Times Past》,2006。
      注4:改编自托马斯•特里昂1691年的诗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2、上帝之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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