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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武林大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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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里出发,转机两次,二万五千尺的高空总计飞行了接近十二个小时以后,虽然总共敷了十一张面膜,可我知道自己的脸色必定不怎么好看。
为了给专门来机场接我的这三个男生留下稍微好一点的印象,在早晨的机场一片喧闹之中,我尽量笑得文雅些,用自己最甜美声线缓缓开口道:“你们好。我姓端木,端木紫就是我。”
跟前这几个男生脸上闪过瞬间的诧异失落。
“那我就是欧阳锋。”中间那个男生很利索地说,另外两个立即会意:“我是上官剑”。“我叫令狐冲。”
他们脸上隐忍不发的笑意余音袅袅。然而很明显,没有一个人表示出要跟我握手寒暄的意图——在我从e-mail中那个端木紫变成活生生的端木紫站在他们面前之后。
我脸上甜美的笑容立即剑气纵横:“那你们的学生会长,是慕容复,还是西门吹雪?”
熙熙攘攘的机场,霎时间风起云涌变成武林大会。
那一刻,我又开始腹诽列祖列宗以及家中那位令尊:为什么偏要姓端木?为什么让我叫做端木紫?
忘了告诉大家,我叫做端木紫。刚才机场发生的一幕,再一次印证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的人,远没有我的名字漂亮。
多年以来,除了埋头读书,我的业余时间基本都用在跟我脸上那幅斑斑点点的泼墨山水做反复不懈的斗争。我很相信,这是造物主跟我开的大玩笑:让我爹给我取了如此妍丽名字,再让我的脸一不小心变得这么写意风流。
我们家并非什么武林世家,而我跟源氏物语的那个叫做“紫”的女主角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听听端木紫这个名字,再看看我本人,你就会明白什么叫虚假广告。
其实按照时下的标准,我爹比我更惨——他叫做端木雷。每念及此,我同情他更甚于同情我自己。
我就带着这么一个好名好姓,一张超凡脱俗的脸,还有两个被老妈强迫我带上旅途的零碎破烂以及我的衣服我的书籍即将爆炸的行李箱,外加一个双肩背包和我的笔记本电脑,离乡别井来到太平洋彼岸的某个陌生城市大学攻读人类学。
到底何谓人类学?
放心,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周围的人们无数次,早就有了完美答案:无外乎就是知人之明,还有自知之明。东方西方的哲学体系下面,对这句话有着不同的演绎和研究。我的任务,就是把这个不同之处一条一条找出来对比清楚,用最有条理最有意义最具有独创性的方式,呈现在我的导师和学位评审委员会的面前然后谋求毕业,再找个职位养活自己从此不用啃老算完成任务。
这个答案,让我的父亲大人非常满意,认为我没有辜负端木这个光荣的姓氏,同时赠送一句“人情练达是文章”来勉励嘉许我负笈万里以壮行色。
回头接着说我,本人生平有两个排名不分先后的愿望。
你们说,这两件事情之中哪一件会更早美梦成真呢?
1 我脸上斑斑点点彻底消失,从此脱胎换骨。
2 我找到跟我互相爱着的人,于是快乐终老。
有人听完了我的这两个愿望之后,告诫我还不如先盼望找到一个好老板,让我从此衣食无忧更实际些。说这话的那个人,是顾清晔,我的表姐兼最好的朋友。
要不是顾大小姐清晔女士正好今天还在出差公干没时间来接我,我才不会去劳动学生会的大驾呢。我学的是人类学。可我洞悉人心的能力,却是在无数白眼鄙夷中培养锻炼起来的。
为此,我感谢我那一脸的美人痣。这让我从来不曾对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情感存在任何幻想并且将自己保护得很好。我喜欢直接追击本质底线,毫不留情地逼迫对方尽快亮出底牌。至少到目前,这个方法对我周围的人很管用,因为我脸上的险峻风光,别人也犯不着浪费时间跟我计较耍心眼。
面前这个自称欧阳锋家伙的嘴巴真不怎么厚道,隐隐约约俨然是另外两个的匪首。这三个雄性人类,有待我这个人类学的忠实门徒慢慢仔细研究。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我说欧阳锋,还有你和你,谢谢你们给我找住处,不会把我发配到戈壁滩深处的白驼山吧?现在我们可以走了?
一行人立即动身。
停车场上,盛夏早晨的阳光暖意融融。我赶紧拿出国内带过来的电焊工人式样遮阳帽罩上,早就听说美国的太阳很毒很犀利。毫无意外地,四周当即传来倒抽凉气的声音。我见怪不怪,平淡回应道:“抱歉,我不能晒太阳。”
我端木紫不仅名字跟外表极不相称,连言行举止脾气喜好也一样十三不靠。这我都知道。
他们三个人,乘坐一辆车来接我,车是欧阳峰的。这本该是一个舒适凉爽清晨。我刚刚在空中飞行了十二个小时才降落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但是此刻我很累,并且很不爽。
那个车尾箱后盖一打开,我当即傻眼:里面好大一堆海鲜食品杂货满满当当占据了半壁江山,一只龙虾的钳子虽然被橡皮筋紧紧绑住却毅然从袋子里面蹭出来对我耀武扬威的晃晃,影影绰绰中龙虾的几条长腿在里面也快要脱颖而出;另一包是几只超大号的螃蟹,正在剑拔弩张地打架,旁边被扎破的塑料袋里面有罐头若干外加一个包好的菜花和几只青椒散落一旁。另隐约可见的是鼓鼓囊囊的姜蒜葱,空气中闻得到镇江香醋的味道跃跃欲试扑面而来。
这对于在空中十二个小时仅仅吃到一顿数量质量都差劲到恶不可言的飞行餐的我来说,是一种全方位四维立体的残酷折磨。我再看看自己的行李箱,只得不情不愿地开始怀疑这几个人可曾本着真诚无私的学雷锋精神来到这个漂亮的流线型海滨国际机场接我。
“令狐冲”对我说了一句请小心堆放你的行李别压坏我们的东西就走开了。
我立即无名火起,最后在我的坚决要求下,“上官剑”和“令狐冲”板着脸将海鲜杂货们转移到车厢的后座地板上,然后匆匆跳上车在后排目不斜视端端正正地坐好了等着。
在我使劲儿地把行李箱从地上拖起来,奋力往车尾箱里头塞的时候,那位“令狐冲”和“上官剑”完全视若无睹。此二人谈笑风生大声地议论着机场附近的海鲜批发市场如何如何地好,要一大早亲临现场才能抢购得海鲜如何如何地生猛好吃,今天终于买到非常难得的国内来的上好酱料网上搜罗得到的美食菜谱以及香甜脆嫩的蔬菜水果等等等等。
看得出那个“欧阳锋”有点儿于心不忍,我赶紧趁势绝望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并且作出精疲力尽的样子——我的确也真的快要精疲力尽了。在我的箱子颤颤巍巍往回倾斜快要砸到身上的时候,他终于走了过来,搭一把手将我的行李箱放好。
“你不会真的叫做欧阳锋吧?”
“不,我开玩笑的,我叫做沈飞宏。”
“噢,当初给我发信确认住处的人是你呀,我的住处原来是你帮忙找的,谢谢你了。”
初来乍到,还是有彬彬有礼比较好,说不定日后求人的地方多着呢。既然人家的第一印象不怎么样,尽量想办法改观一下吧,在我能接受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