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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二十三章到二十四章 ...

  •   第二十三章醉中遗万事

      月在天,有数只寒鸦掠过,留下咿呀的低鸣。
      抚城外三十里地之遥,是一片北地的白杨林。
      夜空高远,四野苍茫,清亮的月华倾洒在寂静的林梢,与地面的积雪辉映纠缠,不时闪现点点银光。
      戚少商踏入林间的时候,就看到那个青衣人影斜倚着林木,浸没在如水的月色里。
      “顾惜朝,接着!”
      闻声,顾惜朝回头,一个黑褐色的事物已然迎面飞来。
      抬手轻揽入怀,不及细闻,已经有一股冷冽清淡的酒香飘进了鼻端。
      “这大半夜的,也只能找的到这个了。”
      戚少商举起自己手里的酒坛子,向顾惜朝道:“请,抚城的特产‘三分酒’,今夜不醉无归!”
      顾惜朝直起了身子,轻轻甩了甩头,道:“大当家的,我们就在这里不醉无归?只怕,伤痛未愈的人受不住吧。”
      戚少商踩踩地下嚓嚓作响的积雪,正如顾惜朝所说,的确不是个可以对酌的佳地。
      “刚才,我在林子里转了一转,看到前面有间木屋,似乎是此地的猎人在休憩时的避风之所。大当家的,你我去那里可好?”顾惜朝征询着戚少商的意见。

      屋棚里燃起了一堆温暖的篝火,朱红的火焰跳跃晃动。
      三分酒入口虽然清淡,却像所有北地的烈酒一样,后劲缠绵。
      戚少商默默看着身旁喝着酒的顾惜朝,心中无数话语回旋,却一时找不到开口的头绪。
      顾惜朝放下酒坛子,轻叹一声:“大当家的,想说什么就说吧!不然,这酒,只怕是喝不下去了!”
      戚少商仰头灌下一大口酒,道:“曾经,我当你是最值得相交的知音,力排众议,要你入伙,你却在此时,陷我于不义;等我在千里追杀中眼看近友良朋一个个因你而死,心冷如灰,恨入骨髓时,你却告诉我,你一直拿我当朋友!汴京之后,你销声匿迹,再无影踪。等我努力淡忘你时,你却一次次在我的困境死局里援手,那一曲笛,那一缕天籁,又让我怎样忘怀?顾惜朝,我究竟该怎样面对你?兄弟?知音?还是仇人?对于旁人,对于自己,我一次次说,为了中原的安定,你能挺身而出,一展长才,都是我放下过去的原因,可是,实际上,我自己都已经不明白了………”
      顾惜朝怔怔地凝望火堆,明灭的似乎是过去了的昨天。良久,才苦苦一笑:“我又何尝明白呢?自己的心不是最难明白的吗?只不过是一本补起来的、无人翻看的书,却好像填补了我心里的一角怨愤,但也叫我就此万劫不复,若果没有那样的一晚,我又怎会一次次失误,行差踏错呢?”
      戚少商侧过脸,看着顾惜朝,顾惜朝的侧影清秀明晰,透着茫然和寂寞。戚少商微斜酒坛,浅浅啜饮一口,慢慢咽下,体会那种刺激口腔的辛辣和酸楚以及慢慢浮现的甘美。
      月已上中天,在絮般的云里穿行,清泉一般的月光,透过粗糙的窗格,铺在地上,映着火光,将简陋的屋棚幻化作一个似旧似新的梦境。
      戚少商道:“是的,对你我来说,其实有许多话不必多说,也能隐约感到,只是,我很多时候不愿想,害怕去想。有时,在梦里,再次梦见和你重逢,和你喝酒……醒来却是一头的汗,满腔的心惊!恨自己怎么忘了那许多的冤魂!可是,一旦喝醉了,又会再做那样的梦!”
      顾惜朝抬头,看着窗外的月,漫天的星,恍惚地道:“在我中枪受伤,将死的时候,回想起很多往事,都是愤恨多,快乐少,担忧多,宁馨少;晚晴给我一些些温馨,可是,仅有的快乐却只有旗亭那样的一个夜晚………所以,即使知道你的恨和你的犹疑,我还是忍不住再次出现。”
      顾惜朝看了戚少商一眼,戚少商正看着火焰出神,眼中火焰跃动,顾惜朝自嘲似的,低低笑了起来,拎起酒坛就是一大口,酒液溅湿了秀气的下颌和卷发,散发出甘冽的芬芳。
      用衣袖抹一下唇,自语般的道:“刚修真时,我跟自己说,只要忘记过去,让自己凌驾在红尘之上就可以。可是,因着你,我又一脚踏进此间,再难以放下啊……”
      顾惜朝起身,踱到门边,推开木门,顷刻,铺天盖地的清辉洒了进来,清冷明亮的模糊了他的心神。
      直到碰触到一个温热的胸膛,熏然似的眩晕才慢慢清明。
      顾惜朝向身后的温暖靠了靠,叹息般的语音响起:“真的是好久不曾这般饮酒,我似乎已是醉了!”
      感觉拥着自己身躯的手臂再次用力收紧,戚少商灸热的气息在耳畔流连不去。
      “惜朝,过去的你我不能忘,不敢忘,不应忘,可是,聪明如你,一定知道我始终是相信你的才华抱负应有施展的天地!做不了仙人,就做凡人,也不枉来世间一走!”
      “大当家的,豪言壮语啊!”顾惜朝被酒气熏成浅红的颊,带着笑意,眉眼轻轻地弯了起来,微一用力,挣开束缚着自己的手臂,回身面对着戚少商,仿佛要看进戚少商的眼里心里,道:“难道?!你也喝醉了?”
      “人生寂寞,肆意醉一场又有何妨!”戚少商漆黑的眼眸中印着月的华光。顾惜朝轻叹,这个人似乎无论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那么凛然坦荡。
      顾惜朝避开戚少商看着自己的眼光,抬头望月:“今晚的月色和那一晚……”未完的话语悉数被吞没在了另一个同样炽热的唇齿间。闪闪烁烁的篝火在昏暗却温暖的棚屋里拉出长长的、摇弋的、纠缠的影子…………有酒的香气和着夜风的温柔在林间缓缓的弥散开来。

      星光淡了,东边的天际遥遥发白,近处远处的屋舍间有起起落落的鸡鸣声传来。酒已经尽兴,弥漫的酒香还缠缠绕绕,在晨雾中勳然。
      顾惜朝真的很久没有喝过酒了,旗亭之后更不曾这样放肆地喝,放松地喝,所以,顾惜朝的头很疼,胀胀的、满足的、晕眩的疼,顾惜朝斜倚着,伸手扶住额头,却看见戚少商已经开始整理狼藉的酒碗、酒坛,戚少商的眼里有醉意,却仍带着一丝清明。顾惜朝于是明白,酒量,绝对绝对和修为无关,论酒量自己是永远比不上这个天生就有酒窝的男人的!
      戚少商道:“我们回涵天吧!小妖昨天已飞书汴京报捷,估计这几□□廷的钦差也该到了。”
      顾惜朝眼神朦胧,仿佛还沉浸在梦的余光里,可是说出的话却冷静而清晰:“那好,后会有期!”
      戚少商一怔,道:“你,不回涵天关??”
      顾惜朝笑了,悠然却又寂寥:“为什么回去?涵天关并不是我的归处,我答应祁北,带他去找娘,现在没找到,找到他的爹爹也是一样!人生如浮萍,聚散浑细事。”
      戚少商沉默,也只片刻,又展颜笑了,两个酒窝深深,眉宇清朗:“说的好,酩酊酬知己,难得两相逢!”顿一顿,又道:“时局复杂,江湖混乱,多多小心!!”
      顾惜朝的笑意更深,道:“红尘纷乱,我却已跳出其中,这句话该我来说才对,万事多加小心!!”
      戚少商一点头,抓起搁在一边的逆水寒,长身而起,推开棚屋的门,大步向涵天而去,不再回头。
      顾惜朝望着戚少商挺直的背影,回忆如潮:很久以前,相似的一个清晨,自己将背影留给了那个人,心中充满矛盾、算计和不舍;此刻,留下背影的却成了那个人,自己的心里充塞的,有释然、宁静和依然存在的那一线说不出,理不清的不舍……

      第二十四章 醒时觉梦短

      戚少商大步走出白杨树林,夜色尚未褪去最后一片迷雾,天光已隐隐照亮了道路。
      扶在逆水寒上的手却蓦然一震,耳畔传来“铮——”的一声轻吟,是逆水寒的震颤。戚少商的步伐不变,瞳孔却已收缩。
      几乎同时,林内木屋里的顾惜朝感到了那一线针刺般传入心房的灵气的异动,那灵气倾诉着不安和躁动。顾惜朝的眉挑了起来,危险的感觉传入了识海。
      狭细的路的两旁,堆积着腐叶和积雪,几只鸟在其间跳跃啄食。一声细微到几不可辨的兵器的金鸣之音从中泄漏出来,只一瞬,漫天飞舞的碎雪和枝叶伴着鸟儿凄厉的惊鸣破开了晨间的宁静!数道乌黑的厉光趁着残余的夜,劈向了戚少商!
      有龙吟般的清响在一刹那亮起,逆水寒的剑光化作流萤般的闪耀,将袭来的乌黑刀光击作碎落的光芒。拔剑击退敌人的戚少商不进反退,就这样蓦然的转身,向白杨林里的木屋奔去。堪堪望见木屋,已有一道青色的身影风一般轻盈的从屋子中逸出,随即,“轰然”一声大响,木屋的墙壁裂成片片,一个硕大的圆形黑影猛的砸出,直直砸向顾惜朝的后心,几乎已是避无可避的瞬息之间,顾惜朝的身形已以一种奇异的角度一挫,凭空拔起一人多高,跃在空中,足尖点在了那个古怪的黑圆球上,又是一跃而起,斜斜落在了奔来的戚少商的旁边!
      那是一个极大的黑黝黝的大锤,重重的砸在地上,将积雪和地面砸出一个颇大的坑。顾惜朝回身一望,木屋已被砸的前后对穿,那大锤从后面穿墙而入,一直砸穿了前壁,尚能将地面砸出这样大的一个坑,能将这样一个只怕有七八百斤中的大锤掷出这么远,这人的力气简直令人不寒而栗!!顾惜朝心知,如果不是感应到那一线危险的气息及时跃出,自己的灵力再强,也禁不起这大锤的猛砸!这么一想,额上也不由细细溢出一些汗水。
      顾惜朝和戚少商相互一望,知道敌人强势,当下也不多说,两人相背而站,屏息凝气,关注四周的动静。顾惜朝宿醉未消,仍有晕眩的茫然感,此刻勉力运转灵力,放开神识,向四周查看,只是意蕴灵力之后,晕眩的感觉更重,脚步不禁一个踉跄,身后及时探过一只有力的手,撑住了顾惜朝的身体。
      顾惜朝一晃站稳,急忙收回神识,苦笑道:“看来我真的不该喝酒啊!”
      戚少商却无所谓的笑了:“一晌贪欢,人生难得,有什么可以后悔的?”
      嘴上说着,两个人却丝毫不敢放松,在晨雾里静静的等待未知的敌人。天色正渐渐的亮了起来,雾气渐渐淡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好身法!好轻功!!你是第一个在我的破山锤骤然一击的情况下能全身而退的!!”随着声音,一个人影缓缓穿过木屋的大洞,走了过来。顾惜朝和戚少商都不由吃了一惊,那个声如洪钟,力大无穷的人居然是个只到常人腰际的侏儒!!就在两人一怔的一刻,剑光刀光如水幕般乍现在林间,织做光网向戚少商和顾惜朝两人兜头兜脑的盖了下去。
      戚少商的剑却不急不忙,沉稳地,悠然的向着光网最密集的地方一剑挑去,密密地一阵清脆震耳的,剑刃交错的响声划过,光网消失了,四周纷纷跃落的是五个身穿辽人衣物的汉子。
      那几个汉子还未站稳,尖利的啸声随着耀目的银光盘旋飞至,带起一道艳若朝阳的血花,两个手持弯刀的辽人躲避不及,咽喉破开,仰天便倒。
      神哭小斧还未回到顾惜朝的手里,戚少商的逆水寒已向着那怪异的侏儒凌厉一剑刺去,那样全力奋然的一剑,已将自己的背后的安危交在了顾惜朝的手里。那侏儒只用脚在地上一顿,那数百斤的大锤便轻轻巧巧的弹了起来,跃在手中,迎着逆水寒就是一砸。
      顾惜朝接过小斧,又是一掷,小斧带着呜咽直掠那余下的三人,那三人中有个手持一柄乌光隐隐的异形长剑的汉子,很是怪异,剑尖颤动,由下方捷挑小斧,那剑似用磁石打造,将小斧一引,灌注了顾惜朝灵气的小斧竟然向左一偏,飞向远处的一棵白杨,“夺”的一声嵌在了树干上!顾惜朝身边除了小斧,没带其他的兵器,以灵巧的身姿避过那几个汉子的陆续几击,下意识将手伸入小包一摸,摸到几个冰凉温润的玉匣正是当日用来存放灵石和药材的。
      电光火石间,一个汉子将弯刀劈向了戚少商的后心。戚少商正和那侏儒的大锤纠缠,眼看就要被劈中,一道纤细的绿华携着劲风“啪” 地一声击在了那辽人的后心,那辽人立时鲜血狂喷,扑跌在地,眼见气息已经微弱了。击中那个辽人的正是一颗当日顾惜朝拾自寒潭里的一颗青绿色的灵石。
      那侏儒个子矮小,下盘却极是稳健,两只粗壮的胳膊将那巨大的锤子使得有如臂指般灵活,何况凭借这锤子的分量不必用什么精妙的招式也已十分难以应付了。戚少商的剑初时在那锤子狂风落叶般的抢攻下,显得十分凝滞,处处要小心不与那大锤直接硬抗,只能间接的在缝隙剑捷刺那侏儒的破绽,只是两人身高差别甚大,剑剑俯刺,相当的吃力,而之前抚城一战的伤口也抽搐着,一阵阵的疼痛,密集的汗已自发鬓蜿蜒而下。
      林间的雾,已散尽,冬日的阳光没有温度似的,从交错的、光裸的枝桠间透入,映照着刀光血色。戚少商在疲累中,却觉得逆水寒如历次对敌时一样,渐渐与心灵契合起来,每一剑的挥出,都似乎有着一个明快的节奏,剑尖上带风的嘶嘶声也渐渐急促。那持锤的侏儒的脸色慢慢的变了……
      和另外两个辽人缠斗的顾惜朝,失落了小斧,虽几度聚集灵气,但酒后的昏沉仍有很大的妨碍,只能以身法轻盈和那两人游斗,那持乌剑的辽人兵器怪异,招式也奇巧,一时也相持不下。却感到数次在戚少商身上感到的怪异灵气又一次清晰的出现了,百忙中侧眼一看,戚少商竟似已占了上风,不由暗暗纳罕:“难不成这逆水寒真的有什么奇异?戚少商似乎多次以这剑越战越勇,将许多的不可能变成了事实!”才略一分神,那乌剑已刁钻地斜斜绞刺,攒击在顾惜朝的右腹,撕裂了一个一掌长短的口子,鲜红的血如一串绯红的玛瑙珠子,飞溅在阳光之下。顾惜朝的唇紧紧咬紧,清秀的眉恼怒地挑了起来,伸手按住伤口,向后急退。戚少商已听见顾惜朝那声低低的、略带痛楚的闷哼,居然不顾劈头盖脑咆哮的巨锤,唰唰两剑横劈那乌剑汉子,将那汉子避开几步。顾惜朝得了这个空,伸手又从玉匣里摸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灵石就待击出,握紧灵石的一霎,却感到一股清新,充沛的水性灵力自掌心涌入四肢百骸,伤处的疼痛立刻轻了许多。
      顾惜朝立刻握紧灵石,全力将涌入的灵力在四肢中游走,昏沉的感觉潮水般退去,神识片刻清明。当即凝气与指,虚空布阵,划出守护阵法:四方引气诀,罩住了自己和戚少商。便在同一刻,那侏儒的巨锤已重重当头击落下来,却在离顾惜朝身体数分的地方被无形的灵力挡住,在虚空里漾起一片涟漪。那侏儒受到自身大力的反击,就如自己以大锤重重砸在自己的胸口一般,狂呕出一口鲜血,蹬蹬蹬地连退了数丈,才将大锤在地上一顿,站住了身形!看着顾惜朝和戚少商,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低喘道:“居然会使道家的手段!好,今日我们且退,来日我契丹北院枢密院再来向二位讨教!必要血洗我家少主落败之耻!!”
      顾惜朝冷笑:“原来是耶律远的老子来给宝贝儿子找场子了吗??那下次记得多来几个人吧!多死几个,用你们自己的血来洗不是更有趣??”
      那侏儒也不受激,拖了巨锤便走,那两个辽人也撤剑跟上,顾惜朝有心上去,一斧一个结果了这几人,却按着伤口,力有不逮。
      戚少商尚有余力,自阵中一跃而出,将逆水寒挥成一道绚烂的华光,一剑劈向最末的那个乌剑汉子,那乌剑汉子,举剑格挡,却不料戚少商的剑已半途折转方向,改劈为削,贴着乌剑的剑脊横抹,一下斩下了那辽人的头颅!
      那侏儒大怒,提气扬锤,便回身击来,却听到一个悠闲的声音响了起来:“臣爱睡,臣爱睡,不卧毡,不盖被。片石枕头,蓑衣覆地。南北任眼,东西随睡。轰雷挚电泰山摧。万大海水空里坠,骊龙叫喊鬼神惊,臣当凭时正鼾睡。”
      那声音虽悠闲却带着一股巨大的威压,那侏儒摇晃几下,持锤的手忽地落了下来,那巨锤只砸得地上积雪混着尘土飞扬起来。那侏儒在那俚歌似的唱吟中,脸孔憋作酱紫,止不住地喷出大口大口的血水,片刻就倒在地上,不动了。趁着这功夫,戚少商也已击杀了最后一个辽人。
      顾惜朝朗声道:“多谢前辈援手!请问前辈名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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