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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不欢而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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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郎,微微一揖,朗声道:“凤青贺林兄生辰之喜,愿福禄欢喜,长生无极。”
林士杰微微一笑,“周兄平日里不好交际,今日能来,愚兄甚喜,家父听闻家里来了个十四岁就考中秀才的人才,爱才心切,特邀青弟内堂一叙。”
周二郎目光微动,按下心中疑惑,道:“伯父抬举,凤青岂敢当。”
周二郎一路跟随林士杰沿着长长的回廊,绕转到一道垂花门儿,进了此门,便是林家内院儿,与外院儿的喧嚣热闹不同,内院儿显得清幽安静许多,这里不是一般外人可以随意进出,就算家中男仆亦不可随意出入。
待进到内宅会客厅,周二郎抬眼一瞧,忍不住眼皮一跳,立即顿住了脚步,却见厅内除了林父,竟还坐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见有客来访,站起身退了出来,周二郎忙躬身退到一侧,低眉敛目,目不斜视。
“三哥,这位公子是——”
那女子行至门口却是停了下来,目光在周二郎身上打量。
“周兄乃愚兄书院的同窗。”林士杰开口介绍。
对方肆意的目光让周二郎心中十分不喜,却不得不微微抬首,垂眸揖手一礼,“在下周凤青,见过林小姐。”
“奴家名唤林锦儿。”
周二郎心中一滞,一个闺阁女子询问外男姓名已经是不妥当,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自报家门,当下后退一步,不再言语。
林锦儿深深扫了他一眼,勾起嘴角儿,一扭腰儿袅袅婷婷地走了。
林士杰蹙眉,自己这三妹连死了两任夫婿后,是越发不像话了,那些无足轻重的男人由着她胡来就罢了,处理干净了也影响不到林家名声。
只这周凤青乃恩师郑重举荐,父亲要为朝中叔父收为己用的人,由不得她胡来。
周二郎抬腿迈过门槛儿,随着林士杰进屋,躬身一礼,“晚辈周凤青见过林伯父。”
“贤侄无需多礼,快快请座。”林父站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二郎微微抬眸,见对方五十来岁,细长眼,国字脸,身穿褐色暗纹长袍,颇显严苛。
不知对方葫芦里卖得到底什么药,周二郎并不多言,坐到一旁,静等问话,静观其变。
林父捋了把胡须,笑道,“常听犬子提及贤侄,今日一见,果然是才貌俱佳,一表人才。”
“伯父谬赞,凤青愧不敢当。”周二郎略略欠身。
一番客气寒暄,场面话说完,林父转入正题,“林某人一向有爱才之心,今日叫贤侄前来,实是有一桩好事相商,我这里有两个国子监今秋的入学名额,打算让贤侄和犬子一同前往进修。”
周二郎心中大震,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大乾朝最高等级的皇家学府,进了国子监就等同于一只脚迈进了士途。
没有人能够清楚他现在身上的压力到底有多大,两次秋闱都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耽搁,三年又三年,他是喝着全家的血汗在读书,他无法想象自己若考不中,如何面对家人,如何救钰哥儿。
他心里非常清楚得失心太重,定会影响考场发挥,可身上背负如此多的东西,他如何能做到举重若轻,坦然面对。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如此宝贵的名额,林家不给自家子孙,却给自己一个外人,图谋必然不小。
自己身上能有什么被人图谋的?
无非是买断他的将来,让他为林家效力。
如果他所料不假,林家甩出诱饵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必将会想办法套牢他。
至于如何套牢?
除了进行联姻,还能有什么更有效的手段。
周二郎口唇发干,整个脊背湿透,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以他自己的实力,即便是秋闱中举,能不能入仕全凭运气,若是运气好,正好有空缺腾出来,或可填补上去谋个小官职。
若是运气不好,等个十年八年仍旧补不上空缺的举人不在少数。
除非他保证自己能中进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天下学子众多,他如何就敢保证自己比别人强,纵然他真比别人强,还要考虑科考中的发挥因素。
林家能利用他,他亦能反过来利用林家的力量壮大自己,不过是互相利用,最后谁爬得更高,全凭本事。
只不过他过不了联姻这一关,林家的女子绝对不可能给他做妾,最起码也会要一个平妻之位。
周二郎的内心剧烈撕扯,他告诉自己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必定要有所牺牲,牺牲云娘一人利益,换取整个周家的利益,值得!
平妻只是个形式,云娘在他心中永远是正妻,钰哥儿也永远会是嫡长子。
可无论找出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都无法自己欺骗自己,他周凤青堂堂七尺男儿,踩着妻子上位!
而他曾信誓旦旦告诉云娘,自己会给她和儿子更好的生活。
罢!罢!罢!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脊梁弯了一次就有无数次,云娘爱他,敬他,崇拜他,他周二郎是云娘的男人,钰哥儿的父亲,岂能让娘俩以他为耻。
周二郎缓缓站起身,深深一躬,“伯父如此看重小侄,凤青惶恐有愧,万万担不起伯父期盼,更不敢浪费国子监如此重要的名额,还请伯父收回。”
这就是婉言谢绝了。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林氏父子顿时脸色变得难看,父子对视一眼,目光中表达同一个意思:不识抬举的东西!
林家在南州城跺跺脚抖三抖,父子俩何曾被人拒绝过,要他们再继续劝周二郎是万万不可能的。
林父强忍怒气,说了句,“士杰,带这位周秀才下去吧,为父累了。”
林士杰应了声,带周二郎出来,冷声道,“周弟看来是瞧不上我林家了,为兄亦不敢高攀周弟,我还有事,周弟自便。”
“凤青告退。”周二郎微微一揖,转身大踏步离去。
出了周家大门儿,周二郎回头深深看一眼这高门大户,再没有来时的敬畏之心。
什么百年望族,书香门第,虚有其名。
父子做事如此露相,难成大器!
哎,早知道来了也是得罪,就不来了。
可惜了爹给自己的那几粒碎银。
他做人还是太实诚了。
把自己能拿得出来的所有银钱买了礼物,
当真太傻!
不若给家中女眷买城里最近时兴的绢花,给俩娃儿买山楂糕,给爹和大哥打半斤南州城有名的竹叶青。
钰哥儿不知道怎么样了,这两天天气忽冷忽热,莫要再犯了风寒,引起那喘病,喉咙里拉风箱般,听着都心疼难受。
老天爷,若你能让我钰哥儿平安长大,我周凤青便积德行善;若你执意收走我唯一的孩子,我亦不必怜悯他人。
“包子,刚出锅的大肉包子,两文钱一个,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快来买呀。”
周二郎走出林府老远,听到街上叫卖声,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他祖奶奶的,刚才应该在林府吃饱了再走,最起码把本儿吃回来才不亏。
大肉包子的香气一阵阵往周二郎鼻子里钻,周二郎不自觉停下脚步,盯着那包子看了两眼,学院里说是包吃包住,实际上免费的房间是十人一屋的大通铺,免费的饭菜一个月见不到几次荤腥,和那些自费生是无法相比的。
卖包子的老板见周二郎一身书生打扮,长得极俊俏,想起人家说“字如其人”,不由开口道,“小哥儿,你会写字不,给俺店铺写个招牌,俺付你钱。”
周二郎凤眸一亮,忙道:“小生楷书,草书,行书,瘦金体都擅长,不知老伯想要哪种?”
老板被他一串这书那书绕晕了,道:“你说的俺都不懂,你觉得那个好看就写那个。”
周二郎脸一红,这才意识到对方目不识丁,他却和人家讨书法,道:“那就楷书吧,好认。”
“成,俺听你的。” 老板说着话从屋内搬出一条刷了白漆的长条木板来,又去对面相熟的文房四宝店借了笔墨。
周二郎执笔,店老板看到他执笔的那双手,就觉这小哥儿写字定然好看极了。
“不知老伯要起何店名。”
“你就写老王包子铺吧。”
周二郎微微挑眉,“王乃大姓,老王包子铺容易和别家重复,不若讨个吉利,就叫蒸蒸日上老王包子铺,如何?”
老板大喜,这名字好,又吉利又和自己这包子能扯上关系,不能再好。
见老板同意,周二郎运笔,一笔笔认真写下“蒸蒸日上老王包子铺”几个大字。
他在楷书的基础上稍加改良,让字少了几分端庄,多了些市井趣味儿,一个个大字宛如包子般憨态可掬,又彼此呼应,刚柔有度。
若是内行人看到,必然会惊叹这几个字章法布局功力之深厚。
老板简直喜不自胜,连连称好,原本打算给一百文,这下痛痛快快给了周二郎300文。
300文,也就是说他刚刚只不过写了几个字就赚了150个大肉包子?周二郎仿佛看到一条金光闪闪的生财之道。
“老伯,我只收你两百五十文就好,只麻烦以后若有人问起老伯这字是谁写的,老伯便说南州府学甲一班周凤青。”
老板是个爽快人儿,一口应下,又道:“我看小哥定是还没吃午饭,不若坐下尝尝俺家的包子胡辣汤,老汉请客。”
“多谢老伯好意,不过老伯已经给过钱,饭钱定是要付的,不然小生张不开嘴。”
老板憨憨一笑,“你说咋着就咋着,俺给你端汤去。”
周凤青撩起衣袍坐下,莫名想起一句话:“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自古读书人。”
真是惭愧,刚才在林府他就差一点儿做了那负心之人。
……
周家庄的田地里,周家一家人正围坐在地头树荫下边儿吃午饭,所谓午饭就是干粮就着咸菜,外加一点儿米汤,朱氏一狠心煮了三了鸡蛋,给周老爷子,周大郎以及周凤英三个干活儿的主力。
老头儿瞥了她一眼,到底没说出啥来,儿媳妇儿虽然浪费了点儿,也是一片好意。
老头儿把自己的鸡蛋掰开一半儿给周老太太,老太太推开,“当家的人,你是咱家顶梁柱,下午还得掏力气呢,给俺吃了当啥。”
老头儿瞪眼,“叫你吃就吃,咋?我说话不管用?”
周老太太和周老爷子这么多年,知道他的脾气,把自己的一半儿又分了一半儿给朱氏。
朱氏忙推辞,“娘,这怎么使得,那有老的让给小的吃,您莫要羞臊死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