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问谁来怀念你 ...
-
后来我是何时睡过去的我早已记不清，清晨醒来时因为太难过哭到心脏疼的厉害。
我呆呆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泪不停的往下掉，整张脸涨得通红，好像被掏空了灵魂一样，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我悲愤的将屋子里的物件往外砸，此刻的我已经无法顾及是否会吵到他人。
陈奶奶进来的时候，嘴里哎呦哎呦的叫着：“弦丫头，怎的哭的如此伤心。”
我不停地摇着头，许是陈奶奶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急忙找来了他的儿子儿媳。
“啊～”
“这怎么了？这东西砸的到处都是…”陈阿叔也是一头的雾水，回头望着他的媳妇，希望这个博学多才的阿婶告诉他缘由。
“走走走…”阿婶瞟了一眼我的方向，默默地推着阿叔往外走，转过身又轻声哄着陈奶奶：“娘，有我在，没事的，你先回去吧！”
“那小先生走了？”我点点头依旧没能阻止眼泪的落下，我并不意外阿婶为何这样问，昨天的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昨儿个我就觉得不对，好些军官在你家院子里，你失踪三年的哥哥好像也来了，要不是我家那口子拦着，我肯定是要来看看你的。”
“弦丫头，有些东西我本打算过段时间给你的，可是看到你这番模样，婶子心疼。”阿婶为我抚去脸上的泪水，就这样看着我，然后深深地叹息，好似做了极大决定般，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到我的手中。
我认出了信封上的字迹，却没有了往日的端正，多了些潦草，上面写着吾爱弦儿亲启。
“阿…阿…阿晏。”我颤颤巍巍地抓着信，直到被我揉成团才被阿婶的呼唤回过神来。
“弦丫头…弦丫头，林忆弦。”阿婶抢过信，小心翼翼地摊开，一点点抚平褶皱，我看不出阿婶脸上的情绪，只是略带了一点气话：
“要是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该给你，等你什么冷静了，再来寻我要回这信。”
“不要，我冷静了，阿婶你把信给我，我冷静了，阿婶我求你，我求你把信给我。”
我嘭的一声直直的跪在地上抱着阿婶的胳膊，祈求着她能够把信交还给我，这一刻我什么都没有了。
“阿婶…他走了，他回不来了，如若他是普通人我定然不会放他走，可是那俞慕卿身后有人，我抢不过这个世道。”
我的阿晏又怎么会不明白，他太执拗了，他说他要和过去断的干干净净，他说他要和我堂堂正正的做一对平凡夫妻，是他忽略了自己太过于渺小，斗不过人心。
阿婶与我说了许多体己话，临走前嘱咐我一定要好好的，我点点头送她回家，回头却发现哥哥就站在不远处。
“弦儿。”
“你怎么来了？”
我面对着眼前的兄长没了年幼时的亲昵，我总觉得是哥哥说了什么，才导致如今的局面。
哥哥，我不喜欢你了，你的出现带走了世界上最好的阿晏，污蔑了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妹妹。
“作为哥哥来看看妹妹也不可吗？”哥哥翘着二郎腿坐在院子中的躺椅上，他看向我的眼神带着审视，仿佛我是他手下的弟子兵一样毫无感情可言。
“你究竟与阿晏说了什么？”
“弦儿为何不问问我的近况？”哥哥抛下一句话，留我一个人愣在了原地，我好像全心全意都在阿晏的身上，面对忽然出现的哥哥除了陌生还是陌生，我沉默了。
“说话。”
“哥哥这身穿着想来自然是过的极好的，哪里顾得上妹妹一个人在这老宅子中度过这三年无依无靠的日子。”明明想说关怀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另外一番话。
“弦儿的伶牙俐齿倒是用在哥哥身上了，想来这三年无人管教越来越不像话了。”
我与哥哥的谈话不欢而散，哥哥离开院子的时候，门口站着一个陌生女孩，穿着一条漂亮的洋裙怯生生的往里看了看，直觉告诉我她也是来与我抢夺什么的。
“姐姐莫怪阿兄，阿兄这三年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当年若不是俞家救了他，他怎么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我从她的嘴里得知哥哥当年得救了，那么哥哥为何不来寻我，为何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这三年我与阿晏相依为命，若不是阿晏在，我大概早已经死去，死在小镇的流言蜚语中。
“所以呢？谁给你的资格这般叫我。”我向来不会摆姿态，这三年那么漫长而我被这个世道磨平了棱角，可是她出现了，我嫉妒她，嫉妒她的一切。
女孩后退一步，声音很软，带着一丝娇弱，很显然，她被保护的很好，我竟然妄图从她的身上寻找自己的影子。
“对不起…阿兄十分牵挂着你这个亲妹妹，他本想帮那俞小姐的，只是见到你以后阿兄…林大哥改变主意了，林大哥说他看得出来，你与那小生两情相悦，所以在知晓一切后…”女孩上前想要拉住我的手被我一把甩开。
我听着她一口一个阿兄又忽然改口林大哥，像是为了讨好我，心中酸涩不已，我明白我没有资格去评判他人，我对她的嫉妒也不过是自尊心作祟，即使他曾是护我长大我的兄长，我们终究是走远了。
“所以呢？”我故作无所谓的模样背对着她，我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她的模样和我有几分相似，不知是否是巧合，她出现在哥哥的身边，替我陪伴了哥哥三年，缺失的三年却有了更好的人顶替了我的存在。
还没来得及伤感就被人一脚踹在地上，那人口出狂言：“你是哪里来的泼妇，我家小姐可是林长官心尖上的妹妹，说话客气点。”
那个女孩惊慌的跪在地上，片刻后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来人，给我杀了他。”
我回过头时没能错过她的眼神，不解的看着她，杀我吗？我认命的闭上眼睛，如果阿晏回不来，那么死在哥哥的人手里，我认。
只听见一声枪响，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想睁开眼却被一双柔软的手捂住：“姐姐别看，脏。”
是她的声音，她杀了谁？
“姐姐，莘蕊不会让你受伤的。”
莘蕊紧紧的抱住我的身体，我无力回话，刚才那一脚只觉得我的腰快断了。
因为开了枪，哥哥似乎并未走远，再次带着一群人回到了林宅，我看着他一进门就小心翼翼的把护着我的莘蕊拉到一旁，检查她是否受伤。
可是哥哥，受伤的那个人是我啊，只是三年一别，亲兄妹的情分就没了吗？
“林忆弦，你为何要教唆莘蕊杀人？为何要如此心狠手辣？”
我不可置信的抬头，原来在哥哥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此时，我的亲哥哥手举着抢抵在我的额头上，仿佛我是他的仇人一般。
“林大哥，不是的，姐姐没有教唆莘蕊，是那个人以下犯上先欺负的姐姐，姐姐她受伤了…”
“我心狠手辣，那你有本事杀了我，不分青红皂白就跑来质问我，我的哥哥怎么会如此废物。”我扶着旁边的栏杆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突然笑了，果然在这个残酷的世道里，只有阿晏和陈奶奶最爱我。
记忆中，林家未落魄时，哥哥就已经被爹娘惯成了纨绔子弟，无人可以管教他，唯独哥哥只听我的话，也只有那个时候的哥哥是最心疼我这个妹妹的。
他不是我的哥哥，除了这副容貌，我再也找不到哥哥的痕迹，我强迫自己接受现实，他是莘蕊的哥哥，却不再是我的哥哥。
莘蕊，我好嫉妒你，可是你都已经有了个哥哥了，为什么还要和哥哥帮着俞慕卿带走我的阿晏。
“你把我的阿晏还给我好不好，我不会出现打扰你们兄妹二人，我只要我的阿晏平安归来，我只有阿晏了。”
“林大哥，你糊涂啊，你为何要如此伤害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他听见莘蕊的话终于有了触动：“莘蕊，是这样吗？我错了吗？我只是担心你受伤。”
林清州，我的亲哥哥，这一次是我不要你了，就像你在三年前无声无息失踪在小镇上不要我的时候一样，林清州，我不要你这个哥哥了。
“受伤的是她，是你的亲妹妹，是你派来保护我的人伤害了你的亲妹妹，人是我杀的。”
我顾不得他们的争吵，后来我疯了，彻彻底底的成了谣言里的疯小姐，阿晏以为第二天就能够回来寻我，却再也没有等到他回来。
我因此大病一场，哥哥担心我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带着莘蕊住进了林宅，我没有拒绝的权利，这也曾是哥哥长大的地方。
我开始在哥哥身上寻找顾桎晏的影子，就像我最初在他的身上找哥哥的影子一样，可哥哥始终不是我的阿晏。
失去阿晏的第一年，冬至：
我做了一场梦，于是我醒来后模仿着阿晏在时把梦境记录下来，阿晏我梦到你了，我怎么也画不出梦里时的模样。
失去阿晏的第二年，冬至：
阿晏，如有来生，我想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与你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你还像以前一样教我温书，再长大点我们就成亲…
失去阿晏的第三年，冬至：
阿晏，你数年前的一句不会弦儿在这老宅子等了你一生，只可惜弦儿愚笨，只能做些缝缝补补的粗活。
失去阿晏的第四年，冬至：
阿晏，弦儿的嫁衣缝好了好些年了，我也从一个小姑娘成为了老姑娘，你再不回来娶我，我就不嫁给你了。
失去阿晏的第五年，冬至：
阿晏，陈奶奶走了，她说她去寻找她的丈夫了，我也好想去找你，可是我怕你回来，你回来看不见我会着急。
失去阿晏的第六年，冬至：
阿晏，弦儿长白头发了，不漂亮了，你怎么还不回来，陈阿叔一家举家搬迁去了上海，陈阿叔你还记得吗？总是护着我，他家小宝总把我当成坏蛋，抢了他爹爹的宠爱，如今他也十五岁了，他读书的模样像极了你。
失去阿晏的第十年，春末：
阿晏，今儿个是你的生辰，我不等你了，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苍老，如今我已白发苍苍，再无年少时遇见你时的模样，阿晏我就快记不住你的长相了。
阿晏，我想睡觉了。
我躺在莘蕊的怀里里，颤颤巍巍的握住毛笔写下最后一个字，如今提笔写字几乎会花费我的全身力气，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曾经小镇上记得阿晏的人越来越少，许许多多的人都离开了清河小镇，阿晏，这里除了我没人记得你了。
“莘蕊。”
“姐姐，我在。”
“莘蕊，我怎么不记得阿晏了。”
“姐姐…你。”
“莘蕊怎么还跟孩子似的，莘蕊，我想读书，你派人去请一位教书先生回来可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问谁来怀念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