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录》猫大虫

15、红铅膏

　　如星刚想转身出去，却被霍叶城一把拉住，霍叶城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压低声音对他说：“嘘，如星，你听…”

　　如星侧耳细听，的确在这黑暗的夜里隐约传来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声音虽不大，但是如星却听的清楚，那女声像是黄玉茹，霍叶城笑着把脸凑过去在他耳边低声道：“如星，你这娘子还没过门，怎就学会偷人了？”

　　如星刚欲伸手打他，霍叶城却笑着抓住他的手腕道：“打我不急，当下你就不想看看那‘奸夫’是谁？去晚了，他可跑了！”

　　如星抽回手，两人寻着那声音过去，看见一个男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黄玉茹的门口，黄玉茹头发半散着，穿着一件鹅黄色的直裾中衣，在微弱的烛光下更显妩媚：“太晚了，陆先生您就先请回吧”黄玉茹正色道

　　“在下刚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希望玉茹你能好好考虑…”一个男声恳切的说道

　　“陆先生，玉茹敬您是祖父的高足，一直管理书院也是尽心竭力，可是玉茹对您就只有尊重，并无其他…何况您和黄湄姑姑不是早就……”

　　“哎，玉茹你有所不知，我和你黄湄姑姑只是比其他人近些的好友罢了，并无其他特别，刚来书院时她对我的确多有照顾，我们又是年龄仿佛，所以比别人更亲近些，玉茹你是不是对我和黄湄有什么误会“陆旭叹了口气道：“也是怪我，以前竟没注意到底男女有别，惹人嫌话了是不是？你若在意，我以后和她保持距离就是了…”

　　“您和黄湄姑姑的关系玉茹不知道，亦不想知道，您还是快回去罢！”

　　“这陆旭竟还是个属狗皮膏药！，如星，你不去帮你未来娘子解围？…”霍叶城低声笑道

　　“闭嘴……”如星恨恨的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

　　“玉茹，你这样子莫不是真想嫁给那个白脸丫头吧？”陆旭急道

　　霍叶城听了陆旭对如星的这个“称呼”，一时差点笑出了声，如星一把捂住他的嘴，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玉茹，那煌如星在京城早有妻室，也不知先生是怎么想的，竟让你嫁过去做妾，像你这样的女人，哪个男人不想娶做正妻？当然…也包括我……”说罢，陆旭伸手就想去摸玉茹的头发…

　　“陆先生自重！”玉茹提高了声音，脸色一沉，向房内退了一步“啪！”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只留陆旭在门外呆愣了半晌，嘴里嘟囔着悻悻而去……

　　“如星，你这娘子倒是贞烈”看他走远了霍叶城扒掉如星扣在自己嘴上的手笑着说，他突然发现用这事逗如星看他脸红真是有意思，如星刚想发作，霍叶城赶忙改口道：“你也没想到陆旭是这样的人吧？不过这玉茹倒是刚烈的姑娘，啧啧，长得又美，就是太保守了些，虽是姑娘可也没见过领口系的那么高的…唯恐被人看多了一分去“霍叶城又转头对如星道：“不过如星你倒是有机会一亲芳泽，看看那衣服里面的春光……”

　　“滚……”

　　“哈哈哈…如星你是不是第一次说这么不雅的字啊，哎，如星你等等我……”霍叶城在他身后追着他道

　　夜已然深了，四周静悄悄的，可是如星的脑袋里却一直交织轰鸣着一股巨大的声浪，那是战场上每次进攻前捶击战鼓的震天鼓点声，每次冲锋前低沉拉长的号角声，狂风裹挟着黄沙吹着战旗的猎猎响声……

　　如星躺在床上，“白脸丫头”？如星想到陆旭对他的这称呼也哑然失笑，这个‘白脸丫头’十七岁第一次上战场，立于万千大军阵前，一身明光铠甲在日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手里横提着一杆纯铁打制的长枪，那枪头在日光下闪着点点寒光，枪头下面绑着一截红色缨子，那是离家临行前阿祥为他亲手绑在枪上的……

　　对面就是北疆回纥的允戎大军，阵前的煌如星甚至可以看清楚对方阵营最前面允戎军队里那些战士的面容，他们大多都不用甲胄护身，一个个体型彪悍，面目狰狞，脸颊上带着刺青，偏黄的头发结着一缕一缕的小辫，那些小辫最后汇成一股在脑后被高高的扎起，如星从未见过这些活生生的北疆蛮夷，他们的样子竟比他从别人嘴里听来的描述更加可怕。

　　如星握着长枪的手心渗出一层细汗，他把长枪换了一只手握着，头遍战鼓擂响了，此刻如星觉得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像这战鼓一样，跳得像是要冲破胸口，幸好有这鼓声盖住，不然他真怕身边的宋将军听见他此刻剧烈的心跳……

　　如星转过头看了看他身边的宋龙驹，一身玄色的衣服，后背同色的披风被劲风吹起，猎猎飞扬在半空之中，他坐在马上比如星高了一个头，目光炯炯看着敌军的前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怕么？”如星听着宋龙驹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如星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目光仍只看着前方

　　如星不知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想了想，默默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那你还来？！”宋龙驹语气中似有调侃

　　如星听他这么说，突然从心中升起一股少年豪气，不服气的道：“捐身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将军不怕，我也不怕！”

　　“好！”宋龙驹低笑一声：“不过还是不死的好，你若死了，我可没法和皇帝交代！”

　　战鼓擂了三遍，未等鼓声结束，如星就只见他身旁的那个人影，双脚一磕马镫，顷刻间那战马便向箭一样向着敌营飞奔而去，一句话却留在原地：“跟着我！”

　　待如星听清楚那话，赶紧凝神握着手中长枪打马冲着那个玄色的背影追了上去……

　　………………

　　清晨，如星只觉得头疼的厉害，难得起的迟了，待他醒来时却发现霍叶城坐在床边正盯着他看

　　“你醒了？”看如星睁眼霍叶城忙道

　　“不然呢…以为我死了？”想起昨夜他打趣他的那些话，如星冷冷道

　　“不会，不会，“霍叶城笑着摆手道“煌大人还没成亲怎么可能……”

　　如星刚要发作，忽听门外传来梨洲先生的声音：“如星，你醒了嘛？”

　　霍叶城吐吐舌头，作口型道：找你成亲来了！

　　如星也顾不得打他，赶紧道：“先生稍等，我这就来…”

　　远远的如星看见梨洲先生站在湖边那葡萄架下的秋千旁，就像曾经小时候他经常见先生那样，如星走近轻声道：

　　“先生……”

　　“如星啊”梨洲先生长叹口气道：“你还没为人父母，可能不懂那种感觉，如果我还能继续陪着那孩子，我是断然舍不得把她嫁人的…不过我若死了，这家里就剩玉茹一个人，黄荟和黄蔚在人前看似对我孝惕恭顺，扇枕温席，可是背着我一个嗜赌，一个好色，都在外面欠了不少银子，他们装着样子就是图着我百年之后的这点家产…”

　　“先生……”如星没想到先生竟是把这些都看透了的

　　“只有把她嫁与如星你我才能放下心…所以趁我在时，我告诉她我一定会帮她促成这桩婚事…”梨洲先生恳切道……

　　………………

　　霍叶城正无聊的在院里闲逛，忽看见长廊下有一个小童的背影，于是蹑脚走过去想逗他一下：“鸿雁！”霍叶城突然大声叫道

　　那小童激灵一下转过身稚声道：“是霍幕府么？你吓我干嘛！？”

　　霍叶城这才发现这孩子的眼睛有些奇怪，说话的时候眼睛并不看他，霍叶城伸出手在鸿雁眼前晃了晃，发现他并没有反应…

　　“我眼睛看不见的！…”鸿雁道

　　霍叶城赶紧把手收了回来，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人多情况又乱，所以他并没有特别注意这孩子，没想到这孩子文文静静又机灵，可居然是个瞎子。

　　“你既然看不见怎知道是我的？”霍叶城问道

　　“我眼睛虽看不见，可鼻子却是极灵的，闻着你身上的味了！”

　　“哦？”霍叶城顿时来了兴致：“你单是靠味道就能辨认出来人的？”

　　“当然！”鸿雁自信的道：“湄姑姑有香粉味，陆先生有墨味，蔚叔叔身上有股甜味…”

　　“那你倒说说我身上有什么味道？”霍叶城问道

　　“你身上的味道和我们这里的人不一样…我也说不好…”

　　霍叶城想了想又问：“那如星呢？”

　　“煌大人……他身上有股花香味，像是……”鸿雁想了想道：“像是桃花……”

　　霍叶城暗自在心里回忆了一下，如星身上好像确实是有一股花香味…

　　想到这他不禁笑笑：那味道可真是好闻，这么多年他都还一直记得…

　　正午时候，梨洲先生让陆旭把大家又都召集到了正堂，说是要趁着大家都在的时候把昨天说过的话立个书面的凭证，他百年之后分配家产时也好做个佐证。

　　玉茹坐在梨洲先生身侧，可还没等先生开口，门外忽然一阵嘈杂声传来，随后院里的一个小杂役急跑进来道：“先生，大门外有个老丈要找二公子，说是……”小杂役偷眼看了看黄蔚低了头去

　　“什么？”梨洲先生厉声问道

　　“说是黄二公子骗了他家女儿，说来找他讨要个说法”小杂役低头小声道

　　梨洲先生冷眼看了一眼黄蔚道：“走罢，既然人家都已经找上门了，你还以为躲得过么？！…”

　　一个农夫打扮的老汉当下正在院外站着，看见梨洲先生和一众人出来，立刻迎了上去，赤红着脸，对着梨洲先生鞠了一躬道：“先生，我今日是来找您家这二公子的，我女儿被他花言巧语骗的失身与他，可现如今找他却不见了人影，我女儿她现在已经…已经……”那老汉跺脚长叹了一声道：“今日我来就是问问这黄蔚二公子，到底要如何，他如认下这事，须得给我女儿一个说法，如不认这事，我回家这就叫我女儿投井死去，死了干净，也算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老汉说完竟坐在地下嚎啕痛哭起来…

　　霍叶城偷偷用眼角看黄蔚，只见他刚见那老汉已是满脸惊慌，后来听他这么一说，脸上更是红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

　　梨洲先生慢慢走到那老汉身旁，伸手把他扶起来道：“这位老丈莫要如此，你若信的过我，给我几日，待我和黄蔚问清楚，定会让他给您一个说法，如果真如您所说，我一定让黄蔚三聘九礼娶了你家女儿”

　　那老汉一边擦眼泪一边慢慢起身道：“梨洲先生德高望重，我自然是信的过您的，那我就先回去了……”

　　“陆旭，你去取五十两银子来给这位老丈拿着…”梨洲先生回头吩咐陆旭道

　　那老汉听了连连摆手道：“不用，不用，有先生这句话就够了，这钱我和我女儿是万万不会要的！”

　　回到内堂后，梨洲先生坐回桌旁，呷了一口茶道：“黄蔚，那位老丈说的都是否属实？”

　　黄蔚低着头，丧这一张脸，没有答话……

　　“我看就这样吧，我与你选个吉日，正好有贵客也在，你就与那姑娘成亲了吧…”

　　“我……”黄蔚还想说点什么，不过最后还是低头默认了伯父的话

　　就在大家都觉得这场风波已经结束时，梨洲先生手中的茶杯却突然滑落掉在地上“劈啪！”一声摔了个粉碎，而刚刚还好好的梨洲先生此刻也像被人从身体里抽走了力气一样，软软的从椅子上瘫倒下来。

　　“先生！”如星一把扶住瘫倒在地，面如死灰的梨洲先生叫道

　　霍叶城也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几步过来，拉着如星的手臂对他道：“如星，你让我看看先生！”

　　说罢，伸手探了探梨洲先生的鼻息，又拨开眼皮看了看瞳仁，之后对着如星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如星，先生他…已经长逝了…”

　　如星抱着梨洲先生对霍叶城一字一顿道：“是不是刚那茶水里有毒？”

　　霍叶城点点头道：“我观察先生的症状，他中的毒应该是…”

　　“红铅膏？”如星道

　　“嗯……”霍叶城点头

　　“杯子！刚刚祖父用的杯子是我的，他错拿了我的杯子！”缓过神儿来的黄玉茹突然对着如星喊道

　　“啪！”的一声，众人还没缓过神来，一记响亮的巴掌就结结实实落在了黄玉茹的脸上，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子瞬间出现在那张白皙的面颊上：“你这个贱人！”黄湄指着黄玉茹的鼻子突然大骂道：“自从你来后，大伯他就被你这个狐狸精给迷住了，给你改姓，认祖归宗，还要把全部家产都留给你，你这贱人的心也太急了，一时半刻竟也等不得了？竟然在茶杯里下毒害死大伯！独占这家产！还好今日煌大人也在，定是不会随了你的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