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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五十七章 易主(二) ...

  •   随着申屠离一声令下,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一起挽弓,眼看就要箭如雨下,队伍中却突然窜出一个人来,也不搭箭,抡起铁胎弓朝着领兵便一头砸了下去,就在众人愕然的一瞬间,已有一箭离弦而出,方向却不是程红笑——

      玄铁箭头笔直一线,一连射断了十根搭在弦上的箭杆方才落地。就在这一耽搁的时间里,领兵已经被人钳制,出手的那人看起来也不如何高大威猛,动作却很是粗鲁,扯断弓弦在领兵粗肥的脖子上一绕,那人顿时杀猪般的叫了起来。

      后排诸人虽然未曾受损,此刻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方才掷箭的那个人也从弓箭手中纵身而出,跃至程红笑身边,以手中铁弓迎上飞掠而至的鞭稍,同时单手一扔,身侧箭筒中的羽箭如同活了一般,一支支朝着申屠离面门刺去。

      申屠离腾挪闪避,不得不退后三尺。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方才那人使了个巧劲把胖大的领兵横里扔了出去,所到之处撞翻了四五个,顺势直飞出门外。手下见领兵受难,几个机灵的赶忙去扶,剩下不知所措的,在一片混乱之下反被人一脚一个踢了出去。

      直到清理完闲杂人等,那人反身一脚把暖阁的门踢上,顺手插上了木闩。

      这一切的变故发生在瞬息之间。对方不过两人,却因为配合默契出其不意,倒让屋里的情势一下子反客为主起来。

      申屠离定定的看着那个替程红笑接了一招的人——他放下铁弓,正解着身上用以伪装的弓箭手外衣,动作也不急,慢悠悠的仿若在自己家里一般。

      申屠离眯起狭长的眼,却居然还能露出一丝笑意,道:“本座想着冷落了九公子,理应要来赔罪,没想到九公子却已经等不及来见我了。”

      “城主太客气了,你用那些新奇的东西招待我,我自然要亲自来谢谢你。”钟展一边说话,一边撕了一幅帷幔将地上那朵并蒂莲花包起,道:“想要这件东西的人是我,还请城主不要误会程少主。”

      申屠离眼角一抽:“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九公子,也会和魔教的人做朋友。”

      “我和程少主还不是朋友,不过很快就会是了。”

      钟展的语调很平静,事实上,自从事发之后程红笑就没有说话,申屠离也自恃身份并未暴跳如雷。屋子里只有苏闲花一人举着把铁弓拦在门口,时不时对着外面重新集结打算伺机进攻的护卫吼道:“再吵老子就烧了这里,跟你们城主同归于尽。”这一吼气势颇为惊人,一时倒也将人唬住了。

      申屠离袖着双手,不急不缓道:“看来九公子是有备而来。只是本座尚有一事请教。”

      “城主请说。”

      “那席间的千叶莲,究竟是真是假?”

      钟展本就知道这骗局只能瞒过申屠离一时,他的目的也只是先将千叶莲拿到手里而已,因此也不隐瞒,道:“千叶莲是天下奇物,百年难得一朵,见不到实物,恐怕有人想要作假也不容易。”

      “这么说,九公子是使了障眼法?”

      “障眼法倒也算不上。“钟展微微一笑,一手拉起半幅衣袖凑近近旁的灯烛,只见光线照到的地方闪烁着点点金光,像是经纬中夹了金线,又像是衣料上撒了金粉,若不仔细看,很难分辨出来。

      “古来五行之物,相生相克生生不息。千叶莲生长于极北之地的冰层,为水木之属。既是水木,金石应可克之。我只是临行前在袖上撒了些金粉,让这朵奇葩暂时失了凝水成冰的效力而已。”

      申屠离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他竟用了这么简单的方法——自从他得了这件宝物,一直小心收藏,今天却被人在眼皮底下骗了过去——他明白眼前这个愈加风神如玉的男子只有比从前更难对付,神色也渐渐收敛起来。

      只是笑意却没有收,带着十分风情道:“九公子想要这个东西还不简单吗?知会本座一声,必定双手奉上,何必绕这些弯子,无端端的伤了大家的感情?”

      “城主的恩惠我可不敢轻易受取。”钟展淡淡一笑,“我这个人有时候不太讲信用,若是拿了城主的东西却没做到城主想要的事,那才是伤感情。”

      他的这句话,不由让申屠离想起多年前初会之时的情形——彼时的九幽公子仍是剑狱狱主,不过一眼,自己便被那样惊才绝艳清雅疏离的气质吸引,鬼使神差的心生仰慕,向他示好,却被他借着在离泪宫做客的机会,下手盗走他多年苦心经营私矿记下的账册和信印。虽然事后及时调离追回了一部分,但辛苦多年积攒下的大部分财富,最后却还是成了剑禹之都扩大势力的垫脚石。至于他自己,也成了江湖人口中的笑柄。

      色令智魂,他还会不会犯第二次错误?

      申屠离阴测测的笑了笑:“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九公子你对我做过些什么,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次再会,我可有为难你一丝一毫?”

      “不错,你是没有为难我,因为‘为难’已经不能让你满足了……”钟展轻轻一叹,却让堵在门口的苏闲花眉尖一跳,慢慢放下手中铁弓,从背后悄悄的摸出龙鳞刀来,就连程红笑都抬起低垂的眼睫,沉沉的看了他一眼。

      申屠离唇角一抿:“九公子的话我可不明白了。”

      “城主,你我也不是第一天相识,何必这么遮遮掩掩呢?你知道我在阎魔城,立刻就派人来找我,可你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容易就答应来见你。那时候你正和司徒庄主谈生意,不得已,才会变成了三人同饮,可见仓促。但宫人的衣衫上熏香,灯烛中添加青蛇涎,夺魂香制的香膏也早有准备,虽然此举未必就是为了对付我,但寻常人又何须城主费此周折?城主有句话是说对了,你时常在想我——在想有朝一日我若是落入你的手中,你要如何报当年夺财之仇——我说的对不对?”

      这一回他说了很多话,语调却仍旧温润和缓。申屠离的眼中凶光一跳,冷冷道:“说下去。”

      “城主招待的无微不至,假装依旧对我有心,甚至不惜以重宝示好,为的不过是要我相信你早已不计前嫌……”钟展微微一叹,“可是城主算的再好,还是有两件事在你的意料之外,一是我本来的目的就是你手上的千叶莲,二是魔教的程少主也来了。”

      申屠离微微一哂:“确实是没想到。”

      “因此见到千叶莲情状有变,城主忍不住大发雷霆,并不是因为千叶莲可能被偷换,而是因为你怕我对你有所怀疑。”

      苏闲花已经听的傻了。她突然想起秦韶曾经和她说过,什么事都不能只看表面,事先要预想很多种可能,然后选择最坏的一种来预防,这样才能尽可能的避过未知的危机。

      她以前的那些日子,是不是过的太单纯太舒服了?

      钟展继续道:“城主让我去双影轩休息,又安排了宫女随侍,是为了测我是不是真的为那几种混合的香料所迷。若我中了毒,城主自然随后就到;若没有,你的人也不会拦我,因为城主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如此重要的双影轩,却只有那些不会想事情的鱼看着,连个像样的护卫也没有,城主治下,绝不会有这样的疏漏吧?”

      “哼!”

      “以城主的机敏,一定很快发现了千叶莲做假的事。适逢程少主假扮侍从行刺,你认出了他,却不急着将他制服——我对城主多少还有些了解,你是想将他与我一同网尽,再好生利用是不是?”

      等钟展将这一长串的话说完,申屠离的脸已经阴霾到极点,却在片刻之后爆发出一连串叫人背脊发冷的笑声,道:“九公子果然厉害……本座平生知己,唯九公子一人耳。”

      钟展挑了挑眉说了声“过奖。”朝着已经陷入对当前混乱局势苦思冥想状态的苏闲花招了招手:“苏闲花,你过来。”

      他突然面无表情的叫她的名字,苏闲花不由一愣。但经过方才一番旁听加思考,她对他的想法多少也有些速成,因此只低头答了声“是”,便慢慢的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钟展的一只手正按在程红笑的手腕上,指端相接处的腕脉浮凸跳动,这才明白平时并不喜欢长篇大论的他为何会说这么多话——他需要时间替程红笑祛除千叶莲的寒毒。

      但这一拖延,显然也把同样的时间留给了申屠离。不然那个变态不会看着钟展替程红笑疗伤,一边还这么沉得住气的听人揭他的短。方才钟展不也说,申屠离本来就等着他去找他吗?

      一定还有什么让他有恃无恐的后着!

      ——钟展有所顾忌,所以才没有在申屠离面前叫她的昵称,唯恐被对方察觉她的身份而加以利用!

      她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妙,好在申屠离以为她不过是钟展身边一个小小的侍从,并不怎么上心,眼神一斜就落在了另外二人身上:“程少主,你的伤好些了吧?”

      钟展适时的松开了手,轻轻的吐了一口气,道:“总管单先生和阎魔城的三位侍卫长此刻都未现身——他们也准备好了吧?”

      申屠离听到这话,冷笑一声,拍了拍手掌,四下里顿时一阵巨响,稀薄的烟尘中,寝殿暖阁四周的墙壁上突然出现几个巨大的暗门,门后涌出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一个接一个,很快就把这个不大的地方挤满了。

      人群中赫然有着让钟展牵记的单先生和三大侍卫长。一时间兵刃林立,映着灯烛之光,入眼一片雪亮。

      最后涌出的一队人马守住了暗门,手中长弓短弩配合得宜,将这小小的暖阁围得像铁桶一般。

      苏闲花看的心惊,但身边的两人却并不怎么惊慌。钟展叹道:“如此的精兵强将,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过。城主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九幽公子和魔教少主联手,怎样布防都不过分的。”申屠离眼色一凝,“怎么?现在可愿意和我谈谈条件?”

      一听这话,一直沉默的程红笑终于开口了。他的脸色因为寒毒而有些苍白,声音却依旧冷峻稳定:“你能和我谈什么条件?无非是用我来威胁父亲而已。”

      申屠离也不否认,冷笑道:“少主知道最好,既然令尊一心想着称霸中原,本座就请他打个头阵,等拿下西域三十六国,本座自然会倾全力襄助教主大人入主中原。”

      程红笑听到这里,甚为不屑的哼了一声,钟展却悠悠笑道:“原来城主的家财丰厚至斯,已然想要在西域称王了?”

      这话尽管说的温和,却比程红笑那声冷哼还要刺心,申屠离两道目光如刀一般割来,藏起眼底一缕即怨毒又不甘的神色,怒极反笑道:“九公子,你的事可就没这么简单了。本座知道七狱城主烈风曾经答应为你做三件事……”

      “所以你要借我之名,控制剑禹之都为你所用?”

      “除此之外,还请九公子留在本座身边。”申屠离冷冷一笑,眼中幽芒愈盛,“……到死也不能离开。”

      两人身后的苏闲花听的蓦然一抖,钟展却淡淡道:“这么苛刻的条件,我可不答应。”

      “拒绝的话也可以,你们一起死。”申屠离抬了抬下巴,“你们的命固然要紧,和本座的霸业比起来倒也并不稀罕,没了也不可惜。”

      “……看来是没有选择了?”

      “九公子是聪明人。”

      “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城主不给时间考虑考虑吗?”

      “我只能数到十……九公子,本座老了,等了你五年,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再等下去……数到十之后二位不点头,不管你们是谁,也不过是本座的箭下亡魂……”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谈话,苏闲花基本没听进去。此刻她的手正被程红笑暗中拉着,他的手指极快的在她掌心滑动,她需要倾尽全副心神才能跟上他写字的速度。他一边写,另一只手还在身侧不经意的做着微小的动作。苏闲花知道,他正和钟展在商量对策。

      程红笑写完最后一个字,申屠离刚好数到十。阎魔城主的脸色很不好看,眼中怒意灼灼,一抬手正要挥下,程红笑却突然开口道:“申屠离等一等。”

      手一顿,停在半空中。

      程红笑慢慢的朝前走了一步,道:“你既然知道我圣教沥毒使的清溟丹,想必也听过沥毒使最拿手的血蛊追命吧?申屠离,你真的有把握要我们的命?说不定,要死的人其实是你……”

      申屠离微微一愣,继而大笑起来:“程少主想要骗谁?沥毒使的血蛊追命需以鲜血为媒介,我何时……”

      说着说着他的脸色突然一变,双眼不由自主的盯住了程红笑胸前的伤口。伤口周围的血已经止住了,那道狰狞模糊的疤痕却已然十分触目。

      他的脸色有些白,哼了一声道:“不可能!怎会有人把蛊虫种在自己身上!”

      “像你这种想要用我来要挟父亲的人多得很,本公子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可你们永远都不会明白,教主虽然是我父亲,但更是圣教的领袖,他断然不会为了我就坏了教中的规矩。我的血中种下血蛊,关键时刻既能伤敌,也能及时自决而免受折磨凌辱。我一死,父亲就不用受你威胁,更能毫无顾忌的报仇……”

      他将这番话说的冰冷无波,天经地义,就像在说别人的事情。苏闲花担心的看了他一眼,正腹诽着世上怎么有这么混蛋的父亲,耳边突然响起钟展低沉的声音:“现在,走!”

      苏闲花急忙回神,顿时拔起身形,朝离她最近的一个侍卫长身前扑去。

      ——接下来的所有安排,程红笑已经一笔一划的写在了她的手心里!

      申屠离对程红笑的话将信将疑,正暗中运气检查血脉,眼前突然一花,只见原本安静站在对面的三人突然间同时鹊起,袭击的却并不是他,而是分成三个方向,攻着身侧不远处的三名侍卫长。

      这变故虽然意外,却不及事态的诡异。申屠离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先联手攻击自己?难道说这三个侍卫长的武功比他高,身份比他还有价值?

      就在这一念之间,程红笑和钟展已经得手。一人被银链顶端的刀子透胸而过,另一人也不知道中了什么招,脖子一软就委顿在地,只有那个披着弓箭手衣衫看不出男女的人,似乎并不想痛下杀手,一犹豫间,已经回过神来的侍卫长忍着伤,顿时反击了回去。

      其实这三大侍卫长的武功并不弱,只是事出突然,对方武功又高,这才被人一击得手。三大高手瞬间就折了其二,申屠离只觉得胸口一口恶气无处发泄,尖啸一声,手中长鞭一卷,就朝最近的那人背后抽去。

      手臂尚未落下,鞭身已被人架住,长鞭梢头飞荡出去,打中那人头盔,一头乌黑的长发飞散扬起,又飘然落下,映出了一张眉目秀致的蜜金色脸庞——那是一张女子的脸!

      架住他的是一柄普通的佩剑,剑柄正牢牢的握在钟展手中。

      申屠离已经没有闲心再保持悠然平静的神色,眼神如毒蛇一般紧紧缠绕在对手温和中略带凝重的脸上,冷笑道:“本座竟然有幸能让九公子用剑——真是看走眼了。”

      他这句“看走眼”说的是身为女子的苏闲花。钟展并不答话,手中剑微微一侧,一剑轻灵,如分花拂柳,直刺而去。

      趁这机会,苏闲花几刀进逼砍翻了那个侍卫长,本想上前相助程红笑对付那些不知所措的士兵,却被眼前的对战吸引,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钟展用剑——不是御气为剑,借物施为,而是真正的剑器——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句来形容,仿若九天玄舞,深海静波,如落雪,如行云,看似漫不经心,无痕无迹,招式之间却蕴有无穷力量。雪凝寒霜,云卷成风——俱是摧折天地的力量。

      那样极致的强大,又极致的优雅……使剑的那个人,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

      苏闲花正发呆的时候,申屠离已被这繁复绵密的剑法逼退了一步。但他很快发现,钟展所使的这套剑法虽然好看,剑意却并不凌厉,纵横开阖之间杀气全无。虽然心中疑惑,却不由松了口气,正待再次迎战,突然感觉到背后蓦然一道彻骨冰凉,尖利的刺痛随之而来。一回头,只见一把销金匕首正插在左腰,直至没柄。

      一瞬间,剧烈的疼痛战栗着传遍了四肢百骸,他怒吼一声,心却沉进了谷底。

      (修改用凑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五十七章 易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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