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太监》粥梨

44、第 44 章

　　进王身材魁梧，常年受风沙侵袭的面庞黑中泛红，说话时中气十足，举止处处透着蛮相。

　　见长乐和太子被他恶心得一个呕一个逃，他面色涨红，恼羞成怒道：“两位殿下真是娇贵，这样你们便受不了了？嫌本王粗鲁腌臜，倒把阉人当香饽饽！哼，若非本王挡住黑磨大军南下，你们还能安生坐在京里吃酒赏雪？”

　　他十岁就去了晋北，吃的苦绝非长在都中的公主太子能比。

　　想到他流血流汗护卫着的兄弟姊妹，待他还不如一个内宦亲厚，他就觉不值。

　　长乐用袖子掩住口鼻，已经快要招架不住。

　　“噗嗤。”

　　突如其来的笑声叫进王黑了脸。

　　怀王拍着肚子，端了许久的架子，终于累了。

　　“倒会抢功，”他掸掸衣袖，“黑磨人是你挡住的？你将薛将军置于何地。大言不惭。”

　　早在进王去往封地前，薛练的父亲薛远——大名鼎鼎的忠威将军就已在晋北驻扎多年。

　　“先头几十年没您‘坐镇’，我也未曾在大齐见过半个黑磨人。”怀王转着手上硕大的扳指，冷嘲热讽。

　　“你什么意思！”进王瞬间变怒目金刚，继而驳道，“也是，你在南方享福，膏粱锦绣滋养得你脑满肥肠，哪懂得戍边的辛苦？”

　　怀王体质易胖，又好美食，打记事起便三天两头被母亲逼着减重。

　　封王出宫后，他存着补偿的心思，尽情大吃大喝，口腹之欲满足了，人也胖了。

　　冬日里，懒怠动，最近又胖不少。

　　他一向自诩涵养好，但被当面说胖，还骂得如此难听，也忍不住上了火，“我享福也是我该得的，谁叫你生母低贱，不得父皇宠爱。”

　　进王生母原是怀王母妃身边的侍女，两人一前一后出生，生辰只相差一月。

　　怀王天然地憎恨这个背主侍婢生的弟弟。

　　被骂了娘，进王再不能忍。他从椅中跳起来，撸袖子朝怀王冲去。

　　怀王不甘示弱，握紧戴满宝石戒指的肉拳，做出防御姿势。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甚至发展到拳脚相向，装聋作哑半天的德王终于肯出来做好叔叔了：“够了！你们阿耶尸骨未寒，你们兄弟俩如今却要向对方挥拳吗？”

　　进王听不进去，奔到怀王面前，抡圆拳头冲着那张一看就吃了很多好东西的白脸砸下去。

　　怀王侧头，没躲过，脸颊生生挨了一拳。

　　但他那两只拳头也捶上了进王腹部——殿内热，众人都衣衫轻薄。

　　宝石有棱有角，又十分坚硬，无异于利器。

　　怀王吃得多，力气也不小，这两拳下去，进王霎时觉得肚子似被刺了数刀。

　　两人都吃了痛，再挥拳就全默契地用上了十成的力。

　　一时殿内桌椅凌乱倒地，拳肉相击声传散开，听得人胆战心惊。

　　长乐早已吓得晕了过去。

　　德王离了座，不远不近在两人周围劝着无人在意的架。

　　勉王则端着茶杯躲得远远的——他既无地位显赫的外家撑腰，亦无十万大军做后盾，最好是不要掺和进他们的战争中去。

　　汤镜冷眼观赏了会儿毫无美感的斗殴，叫来脸色发白的宫婢将长乐扶走。

　　出到殿外，百通正急急忙忙赶回来。

　　见着伏在宫婢肩头的长乐，百通迎上去高喊：“殿下！”

　　长乐闻声悠悠醒转，痛哭起来：“百通，皇兄他们这是根本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呀，此刻竟公然在殿内斗殴，本宫险些被吓死。”

　　百通从宫婢手中接过她，厌烦地撇开脸皱眉。忽然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脸上，他抬头，果然是汤镜。

　　他神情僵住。

　　汤镜却像没看见，理也不理他，反倒冲啼哭不止的长乐说道：“殿下以为，辅国长公主是这么好做的？”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啧，真没用。

　　长乐在殿内受的惊吓还未消散，当下无言以对，不由看向百通。

　　百通的神情已恢复自然。

　　他扶着长乐，替她开口去接汤镜的话：“镜哥这话严重了，殿下不过是怜惜太子，不忍他小小年纪便承受这些压力，才鼓起勇气来跟王爷们办交涉，哪就到你说的那地步了。”

　　汤镜轻笑，没再搭理百通，扭头招呼汤九去叫内廷卫和禁军来天宸殿“拉架”。说完，他冲长乐一躬身，竟径自离开了。

　　百通和长乐走出天宸殿不远，果见禁军和内廷卫两队人马分列而来。

　　银甲和铁甲在雪色中相映成辉，泛着冷硬的光芒，

　　长乐犹在后怕，见了他们倒没什么反应。百通的心却紧缩了一下。

　　汤镜居然连禁军和内廷卫都使得动了。

　　他把目光落在满脸蠢相的长乐身上，暗想，难道真押错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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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过雪，皇恩寺里香客少了许多。

　　原森拎着食盒，顺着石阶往寺门走。

　　薛练在后面嘀咕：“皇恩寺的素斋在城里是出了名的美味，你何必多此一举来送什么吃的？”

　　“没人请你来。”原森的声音变得低沉醇厚，已经完全是个男子汉了。

　　薛练还没变声，所以有点惆怅。

　　他望着四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竹林，唉一声：“你一离开内廷卫，都没人肯替我巡值了。常四和马六那俩孙子，还整日给我下套，骗我替他们巡值。”

　　说到这个，他想起原森遇见她那天，就是替的他的岗。

　　他有时会想，那日若没偷懒，自己去上了值，原森便遇不到她，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

　　梅妃和“长善公主”住在寺里一处清静院落里。

　　原森避开僧众，轻车熟路找过去。梅妃正在扫院中积雪，看见他，她也没多大反应，只淡声说：“你来了。”

　　薛练不满她态度，心说也不想想是谁给你在外奔波着找女儿。他哼哼着要开口鸣不平，原森耳聪目明，一脚把他踹开，扬起食盒：“今儿她生辰，我送些点心来。”

　　两人说话时省了称呼，语气也寻常，可不知为何，薛练总觉得他们竟很相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