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70、现实（十一）

　　同一时间，千万米之外。

　　“他们已经见面了。”系统电子音平板陈述。

　　成瑜征“唔”了一声，没什么反应，他懒散的靠在椅子上，一束自上而下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照出男人轮廓分明的脸庞，他高贵的姿态总是给人留下鲜明的印象。

　　椅子旁，有个人影卑微的跪在地上。

　　“主人……”仇簿德伸手握着成瑜征的鞋子，低哑道，“你惩罚我吧。”

　　成瑜征听到此话，依旧不语，他低头啜了一口小酒，优雅地挥了挥手，示意仇簿德滚下去。

　　仇簿德纹丝不动：“主人，我知错了。”

　　仍是一阵沉默。

　　仇簿德咬牙，他猛地举手扇了自己几巴掌，落下了鲜红的掌印。仇簿德穿着一身黑衣，衣服之下，被他自己钉了几件刑具，洞穿骨骼，将血肉之躯与冰冷刑具融在一起。然而在这样严重的伤势下，他却依旧跪着，任由刑具陷入皮肉之中。

　　他没有完成任务，这是他应得的。

　　成瑜征不需要仇簿德的解释，这个男人只要结果。

　　“主人，求求你，别这样，你理理我。”仇簿德哀求道。

　　成瑜征默默喝着酒，不看仇簿德也不说话。

　　“主人……”仇簿德咳了一声，捂住涌出的鲜血，“原谅我。”

　　房间里播放卡农，成瑜征合上眼睛，他的手指随着音乐轻轻敲打桌面。

　　“主人……”仇簿德默默看着成瑜征俊美的侧颜，喉结微动，声音微弱，几乎是嘶哑的声音，“原谅我，好吗？”

　　“滚。”成瑜征终于开口了。

　　仇簿德一怔，眼睛流露喜色：“主人！”

　　成瑜征睁开眼，侧头，瞥了他一眼：“听不懂？”

　　“我知道了。”仇簿德虚弱地应了一声，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时竟站不稳。成瑜征身体前倾，立刻扶住了仇簿德。

　　仇簿德双眼一亮，正想说什么，耳畔传来骨骼折断的声音，他闷哼一声。

　　成瑜征松开了手，毫不留情将其抛至地上，动作粗鲁。

　　黑暗与阴寒的气氛笼罩于这个房间。

　　“你根本不知道你错在哪里了。”成瑜征一字一顿道。

　　仇簿德声音发颤：“主人。”

　　成瑜征转身就要离去，却忽然回头，他冷漠的注视仇簿德，低笑一声，淡淡道：“仇簿德，你滚吧，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仇簿德抬起头，难以置信：“主人？”

　　随着成瑜征的声音消失，房间陷入了黑暗当中。

　　仇簿德一动也不动，保持了1分钟。直到系统关闭了这间房的电源，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被成瑜征丢掉了。

　　就像是丢垃圾一样。

　　他习惯性的抓住那具冰冷的面具，面露无措。

　　“就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吗？”仇簿德双眸发红，喃喃道。

　　成瑜征离开房间后，便来到监管中心。监管中心数据流淌，蓝色闪烁，成瑜征无视周围人的行礼与仰慕，径直走向任尚仁的办公室，他位高权重，根本无需身份验证，直接进入。

　　老家伙坐在软椅上，臂肘靠在办公桌上低头处理纸质文件。

　　成瑜征道：“任主任。”

　　任尚仁动作一顿，一抬头见到来者，马上站起来，又惊又喜道：“哟！成先生，您怎么来了？嗐，怎么没人通知我您要来啊！”他的声音里带有几分讨好的味道。

　　成瑜征笑了起来：“顺路而已。”

　　任尚仁听到此话难得地笑了。

　　顺路。

　　高位者的部门跟监管中心隔着千里远，这算哪八竿子打不着的顺路？

　　“任主任年事已高，还需要花精力处理这么多文件啊。”成瑜征走到办公桌面前，目光从任尚仁身上扫至他的文件夹，“我看还是让您的儿子陈安多帮你分担分担，免得累着了身体。”

　　任尚仁：“不辛苦，实话跟您说吧，这是我一个月的量。”

　　成瑜征：“哦？那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任尚仁：“哪里哪里。”

　　成瑜征翻开某个文件，状似无意：“任主任，你管理天球已有很长时间了。不知你听说过某个被判无期服役却照样活到现在的囚犯吗？”

　　任尚仁微微皱起眉头：“这……还请先生明示。”

　　成瑜征道：“004号犯人裴丧。任主任，你别跟我说你不知情。”

　　在对方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任尚仁有些畏惧，但他没有示弱。

　　任尚仁咳了一声，郑重道：“抱歉，成先生。天球上的犯人太多了，我实在是记不起这号人。”

　　成瑜征勾唇：“这样……”

　　任尚仁垂头，露出花白的头发：“成先生，实在抱歉。”

　　“那也没事，”成瑜征拍了拍任尚仁的肩膀，很是亲切，“只是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愿为您效劳。”任尚仁道。

　　成瑜征附耳，声音冰冷：“转告成西荣：不要再追查那场车祸的真相了，不要再跟004有过多牵扯了。我好心杀004，他却不领情。我替他掩饰了这么久，老头子迟早会发现的。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好儿子潜入剧情专门跟一个囚犯玩游戏……你觉得成西荣跟004两个人会有好果子吃吗？”

　　任尚仁的瞳孔忽的放大了。

　　成西荣的父亲成汶，乃联邦会议创始人之一，也是管理星际的一份子，他举足轻重，为人严苛。

　　成瑜征与成西荣如此优秀，多半是因为成汶的鞭打教育。成汶的“严父”形象深入人心，但真相只有几个人知道，所谓的“严父”可以用一句话概之：

　　——如果你不优秀，那就请你去死。

　　任尚仁脸色略变，急促道：“您这话的意思是……？”

　　成瑜征笑了笑：“你觉得老头子会是愚笨之人吗？你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算了吧，成汶向来心狠手辣。”

　　任尚仁眼睛瞪得更大了，他连忙关上电源，生怕别人监听：“成先生！”

　　“怕什么？”成瑜征肆意大笑，他掏出一个干扰仪器，“你以为我是蠢货吗？”

　　任尚仁无声叹息：“您也太乱来了。仇干部呢，他怎么不在你的身边？”

　　成瑜征攥着干扰仪器：“我让他滚了，他走了。”

　　任尚仁痛惜的直摇头：“什么？您怎么能这么做？没有他谁来保护您？成先生，他可是您亲自培养出来的人！您是知道的，他对您忠心……”

　　“他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成瑜征靠着办公桌，盯着自动关闭的摄像系统，“我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他留在这儿，除了多添一条人命外，别无用处。”

　　“可您知道他的性格，”任尚仁轻声道，“您比他自己更了解他。”

　　成瑜征慢慢捏碎了手心里的仪器，机械硬件叮叮当当散落一地：“所以我更懂怎么让他滚远点。”

　　“那成大人呢？”任尚仁问道。

　　“西荣？”成瑜征哼了一声，“我话已经搁这儿了，听不听话是他的事。”

　　“……”

　　然而成西荣是不会听话的。

　　天球。

　　不听话的成西荣与004号罪犯裴丧彼此对视。

　　“你是我的执法人？”裴丧嗤笑一声，他往后一退，拍开成西荣的手，拒绝与对方产生肢体接触。

　　裴丧避开成西荣询问的眼神，冷声道：“我的系统跟我提过，上级已经取消了我的执法人。”

　　成西荣温和道：“没错。但现在你有了。”

　　裴丧沉声道：“但当下我身处现实世界里，我也没有在执行任务。执法人，你可以消失了。”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裴丧沉默片刻，回答道：“算是。”

　　成西荣听到此话，皱眉不解道：“那你为什么这么反感我？”

　　裴丧迸出一句话：“……我乐意。”

　　“为什么？”

　　“没有原因。”

　　成西荣微微一笑，对这个答案并不在意。他道：“裴丧，你的系统还没有回来，我说的对吗？”

　　“没错，”裴丧挑眉，“这跟你的出现有关系？”

　　“嗯，你的系统将你所有情况都汇报了，上级认为有必要处决你，以免出现其他差错。他们觉得你是用心不良的入侵者，专门刺杀犯人而存在的星际罪犯。”

　　裴丧呼吸一窒。

　　“我驳回了这个方案。”成西荣道。

　　“可眼下你是我的执法人，”裴丧嘲讽道，“执法人的工作就是监督犯人，我没看出来你这套方案又高明到哪里去。”

　　成西荣坦然承认了：“确实如此，但总比你被处决好。”

　　裴丧：“……”

　　成西荣上前几步，微微低头：“当初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的时候，我觉得很巧。裴丧，我想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如果你说谎，你将失去‘EYE’的所有任务奖励。”

　　“你这算威胁吗？”

　　“不，是上面的人决定的。他们将提问的权力交给我了。”成西荣嘴角噙笑，斯文有礼，他伸手握着裴丧的肩膀，“你是个聪明人，不会说谎的，对吧？”

　　“啧。”裴丧刚想推开他的手，却对上了成西荣的目光。

　　裴丧心下一咯噔。

　　——那并不是看一个犯人的眼神。

　　操，见鬼了。裴丧心道，不是看犯人的眼神又能是什么？这家伙身为执法人，总不该像我一样意气用事，到现在都没有脱离剧情情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