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肆》林大袅有

29、EYE（三）

　　民岸。

　　当天，上午11时29分。

　　雾疗药司学院。

　　安德鲁缓步走进办公室，助手曹娜正在打扫办公室卫生，忙进忙出，白衬衫已被汗水打湿，年轻躯体的线条若隐若现。安德鲁用手轻轻摸了一下桌子，摩擦手指上的细微灰尘，皱眉道：“曹娜，桌面上的痕迹还留在那儿呢！你能不能细心点？用布擦干净之后，再用报纸擦拭一遍！”

　　曹娜匆匆忙忙将办公桌上的花名册收好，又立刻去盥洗室打了一桶水，拧干了毛巾擦拭桌子，她似是想起什么，扭头快速询问：“院长，需要把茶具换一套吗？”

　　安德鲁粗声道：“当然！这次来的是重要人物！”

　　曹娜手脚不停：“那这包茶叶……”

　　安德鲁拔高声音，眼如铜铃：“我的天！不是这个！你怎么可以用这种劣质的茶叶！客人是华夏人！特别会品茶，现在立刻给我换掉！”

　　曹娜动作一顿，抬起头难以置信，惊奇道：“华夏人？”接着她嘟哝一句“没想到”。

　　安德鲁冷哼道：“还不快点收拾！”

　　曹娜埋头苦干，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助手曹娜，过了今年她就是30岁了。

　　她已经不年轻，却总是有人把她认成学生。曹娜没升学直接步入社会，在残酷的现实摸滚打爬，等她到了二十三岁时，勇敢的飞往了国外。她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挤入这所高等学院，成为了院长的助手。明明是个值得人尊敬的职位，人们却依旧把她认成黑户，把她幻想成用钱砸进学院的暴发户。

　　只因为她是黄种人。

　　偶有一次，院长喝醉酒调戏曹娜，却未能得手。恼怒之下，他对外宣扬自己的助手如何无能，黄种人都是垃圾等话语，这让院长的学生屡屡针对她。

　　然而现在，一向瞧不起人的院长竟然为了一个黄种人如此紧张。真是见鬼了。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曹娜终于将办公室打扫完了，她将书架上的奖牌擦拭干净摆回原处，默默松了一口气。

　　安德鲁道：“先去沏茶。”

　　曹娜道：“好的。”

　　在她步入内间之时，门口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微微侧身，扭头一看，只见一名高挑的男人敲了敲门，衣服齐整，接着，她听到向来沉稳的院长发出欢悦的呼喊：“顾！你可算来了！”

　　这位顾先生缓步走进房间，伸出白皙的手：“好久不见。安德鲁。”

　　安德鲁握手，随后又给了这位先生一个大大的拥抱：“好久不见。”

　　曹娜盯着这位先生，心想：这个华夏人……长得还不错。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她不由自主就开始看着这位顾先生，默默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到了后来竟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直到那双棕色的眼睛的主人察觉到这道视线，扭头回望。

　　“曹娜，你在干什么？”安德鲁也注意到了曹娜不礼貌的视线，严厉道。

　　曹娜回神，心里骂自己，端起茶具走进办公室，歉意道：“不好意思。”

　　顾先生没看她，依旧在跟安德鲁交流。

　　曹娜给这个男人打了个“冷漠”的标签，将茶具放在桌子上。

　　这时，顾先生抬起头，那双眼睛直直的盯着曹娜。

　　安德鲁拍了拍顾先生的肩膀，见顾先生看过来，笑着介绍：“这是我的助手，曹娜。霓虹人。”

　　顾先生朝曹娜点头：“你好。”

　　曹娜微微一笑：“你好。”

　　顾先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温和道：“不好意思。我双耳失聪，完全听不到声音。不过我懂唇语，能够面对面交流，只是有时候……多人会谈时很不方便，请你谅解。”

　　曹娜一怔，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顾先生温和道：“没事。”

　　安德鲁咳嗽一声，将茶倒入杯中，递给顾先生，等他看过来，才开口道：“顾，你之前在信里说，你有一个侄子要这里读书？”

　　顾先生点头：“是。我姐姐的孩子。我花了好些功夫才找到了他。这也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事情。安德鲁，拜托你了。”

　　“我明白。我三番五次邀请你，你敬谢不敏。”安德鲁笑呵呵，揶揄道，“若不是因为这件事，你是不会主动来找我的。”

　　顾先生挑眉：“那听你的意思，你是答应了？”

　　“我可是你最忠诚的朋友啊，小事一桩，当然没问题。”安德鲁状似无意问道，“对了，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顾先生眉头微皱。

　　曹娜也好奇，盯着顾先生。

　　只听这位温和的顾先生抿了口茶，用英文缓缓发出了几个奇怪的音节。

　　他说：“这个孩子叫做莫丞同。”

　　顾先生带着任务关键莫丞同一走了之，让留在孤儿院的张诺心烦意乱。

　　张诺问系统：“小系统，带莫丞同走的人是不是任务者啊？”

　　系统沉默半晌，然后道：“182，刚刚你已经使用赊账功能了。”

　　张诺：“……”

　　张诺忽然有点后悔这么快开挂了。

　　张诺利用系统查询本次任务的总人数以及任务者的扮演身份，另外，他的系统会定时播报任务存活人数。

　　可这家伙偏偏忘记了查询任务者的面容。他恨不得锤爆自己的脑袋。

　　万一他跟队友擦肩而过怎么办？万一他跟某队友视为敌人打起来怎么办？

　　张诺垂头丧气：“靠，我怎么知道这次任务竟然会有四个任务者啊？竞争力这么大，完了完了。这次回去死定了。”

　　邓艺走在前头，张诺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向前走，心不在焉。

　　突然，前方传来女人高分贝的尖叫，直接把张诺吓得低喊出声：“妈呀！”

　　张诺脑海里的系统立刻道：“尖叫的女人是邓艺。182，去看看你母亲是什么情况。”

　　张诺立马抱头，怯懦道：“我不要！叫的这么惨！肯定很危险！”

　　“182！”系统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自家宿主一边露出惊慌的模样，一边焦急的冲出孤儿院，动作迅速。

　　系统：“……”

　　敢情您这是又怕又勇啊？

　　等张诺抵到孤儿院门口时，一眼就看到了抖如筛糠的邓艺。

　　邓艺盯着满地的血腥，寒气从脚底冒上，她头皮发麻，颤声道：“希、希安，司机、司机他死了！”

　　与此同时，张诺脑海里的系统也发出提醒音：

　　【任务者嘉秋卢，性别男，扮演身份：莫希安的司机。其已被入侵者击杀。入侵者危险程度AA级，“EYE”剧情进行中，当前存活执行成员：3位。】

　　张诺一个踉跄，直接瘫坐在地，瞳孔放大，喃喃自语：“怎么会……一天时间还没到，就已经死了一个任务者了？”

　　他耳畔的系统提示音再次重复，它在告诉张诺，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是事实而非梦境。他得尽快适应这个新世界。

　　事后。

　　警察来了。

　　警察第一时间将现场封锁，阻止记者与居心不良之人的闯入。

　　张诺对任务者的死亡很是在意，绞尽脑汁从警方那儿探知一些消息。

　　陪伴安抚目击者的警察心地善良，他告诉张诺，作案者极为狡猾，在犯罪现场没有留下多余的痕迹，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从空中跳下来杀人的。行凶手法干脆利索。死者在死亡之前没有受到虐打。

　　另外，警方在犯罪现场的周遭发现了小孩与大人的脚印，脚印很新。据警方猜测，凶杀案发生时可能有人目击，但至今没有人来投案。

　　张诺希望警察能够重视这起案子，比如用上警犬追查目击者，或者发布公告，让居民对此有所警备。但警方只是在犯罪现场走了走，就连警犬都没有放出来。

　　“请问你们能够查到目击者的身份吗？”张诺挤到负责此案的警察面前，继续道，“我是指你们能不能放警犬？”

　　查案的警察瞥了眼张诺，不回答这个问题。

　　警察从胸口抽出一支烟，询问：“你是死者的……？”

　　张诺吞了口唾沫，他有点紧张：“雇主。”

　　警方点燃烟，慢吞吞道：“原来是他的主子。没事，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多半是他欠债不还，被仇家追杀了。”

　　任务者进入剧情扮演某个角色之后，谁会作死惹是生非？

　　张诺不满意这个回答，不悦道：“‘多半’？你们确定吗？”

　　警方不耐烦了：“是，很有可能是仇杀。其他事情我们还需要调查一下。你就别管这么多了。”

　　旁边的邓艺缓过来了，她拉着张诺，心有余悸：“好了，希安，你不用怕。还好凶手杀人的时候没有牵扯到我们身上。我们先走吧。”

　　张诺迟疑道：“可是……”

　　邓艺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这次我们可是偷偷来的，要是被你父亲发现可就完了。至于孩子……我们有的是机会找，来日方长。”

　　张诺犹豫半晌，点了点头。

　　邓艺松了口气，瞥了眼命案现场，嘀咕道：“哼，当初雇佣他的时候看起来老实守本分，没想到……竟是这种人。真是不靠谱。”

　　张诺抿嘴不语。

　　他回头看了眼一脸冷漠的邓艺，又垂头扫了眼身首分离的尸体，心里极为不舒服。

　　张诺已经经历过两个任务，自然清楚天球的一些规定。

　　比如天球会根据任务者的情况，将剧情任务调整成任务者熟悉的场景。

　　举个例子，天球这个星球是不存在华国的，但为了任务者熟悉，就将其调整成任务者了解的知识，交流语言亦是如此。

　　张诺接触了两个任务。在两个任务中，各自透露出某个国家某个阶段的影子。

　　而在剧情“EYE”中，任务者所处于的建筑风格与地球的欧美国家相近，法律法规却极不严谨。从某个方面来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漏洞百出。不仅如此，这个国家还存在等级制度，戒备森严。以至存在种族歧视、民族歧视等问题。

　　就像现在，死的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却没有太多人对此在意。

　　张诺在心里叹了口气。

　　“希安，走了。”邓艺催促道。

　　张诺舔了舔嘴，没说什么直接走了。

　　两人坐上马车，马车缓缓向前驶去，张诺回头望向孤儿院，白日古老的高塔被夜幕笼罩在怀里，警车的红灯闪烁不停，照在凝干的血面上。

　　很快，夜幕降临。

　　死寂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