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多你两眼》星期午时戊

35、挽手

　　充满探究性的目光没能停留太久——广播突然响了，年级主任照例开始考试前的动员讲话。

　　每次都是用带着口音的蹩脚普通话念着查重率99%的稿子，听得人耳朵都要长茧子了，江仲秋觉得给学生在考试时配备一副耳塞是很有必要的事。

　　待那令人昏昏欲睡的嘶哑嗓音终于停止，距离考试开始也就十五分钟了。

　　随着广播的指令，考生纷纷收拾好课桌上的资料，装进书包中拿出考场，顺便再去上个厕所。

　　监考老师戴着副眼镜，目光如炬地扫射着这群考生，看是否有人搞小动作。

　　柳知许的座位就在江仲秋的前面，她整理好复习资料，桌面上只留下两支笔和橡皮，以及一个透明水杯。

　　一前一后拎着包走出教室，放好书包后柳知许转头问江仲秋，“一起去卫生间吗？”

　　江仲秋看着摆放在一起的两个书包，一藏蓝一墨绿，她原本不太想去的，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走吧。”

　　算了，就当锻炼了，她给自己找着理由。

　　考前五分钟开始分发答题卡和试卷，柳知许半扭过身体递给江仲秋试卷，被轻柔地抽走。

　　语文总是第一门考的科目，两个半小时的奋笔疾书差点把手都要写断，不少人考完第一时间就使劲地甩着手腕，缓解酸涩的痛感。

　　江仲秋是其中的一个，只是她的动作没那么夸张，左手握着右手手腕，右手虚握成拳不紧不慢地转着，瞧上去还有几分优雅。

　　柳知许起身的时候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开口问道，“手腕很疼吗，需要我帮你揉一下吗？”

　　江仲秋的手顿住，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晚柳知许给她按摩的场景，神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内心又有些郁闷，她给柳知许的印象到底是什么，她有那么娇弱吗？

　　江仲秋不禁开始反思平时的行为，又琢磨着要怎么扭转柳知许对她的印象，“没事，就一点点的酸痛。”

　　她只是疏于锻炼体质差，并不是弱柳扶风的病西子。

　　柳知许点点头，目光在江仲秋的手腕上短暂停留后，安静地站在她的旁边，等江仲秋收拾好考试用品一起离开。

　　收假后的气温冷了一截，金秋十月的秋终于有了存在感。

　　考试期间不用穿校服，柳知许和江仲秋都穿着日常装，单薄的外套有些抵挡不住凉意，出学校的路上晚风一吹，两个人都小小打了个寒颤。

　　下午是江宇送她们来的，因此两人没有骑自行车，按照惯例，江宇也会在晚上放学时准时来接她们，今天不知怎么了，两人等了快十分钟熟悉的车也没来。

　　江仲秋抱着胳膊逐渐不耐起来，夜凉如水，哪怕她的体温一向偏高，此时也觉得冷了，“老江怎么还没到。”

　　她们的手机在上学期间都是放在家里的，现下也不能给江宇打电话，继续等下去不知要等多久，先行离开又怕和他错过，一时陷入僵局。

　　“我们要不找门卫叔叔借下电话问问江叔叔吧。”柳知许也被吹得有些难受了，柳芳怀她的时候没能好好养胎，导致她天生畏寒，一受冻就身体发虚。

　　柳知许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江仲秋看向她逐渐发白的嘴唇，瘦削的少女忍受着身体自内而外涌动的寒意，兀自环抱着双臂，克制地不去打哆嗦，那双眼却是一如既往的清润透亮，仿佛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好。”柳知许眼下的样子容不得江仲秋拖延，她快步走向门卫处，说明身份和来意，幸好今晚值班的保安很好说话，爽快地把手机借给江仲秋。

　　电话一直没人接，直到第二次打过去，又快要自动挂断时江宇才接了电话。

　　“喂，老江，你到哪里了，我们在校门口等了十几分钟了。”

　　“仲秋啊，我这边临时出了点事，估计赶不上接你们了，你和知许今晚先自己回去可以吗？”江宇不知在哪里，背景音混乱嘈杂，似乎有好几个人在吵架。

　　“你在哪里，出什么事了？”江宇的答复让江仲秋不由郑重起来。

　　那边沉默了一下，好像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江仲秋，但并未持续多久，江宇很快开口，“知许在你旁边站着吗？”

　　透过门卫室的窗户，江仲秋看向路灯下静默站着的柳知许，清寂萧瑟。

　　“她，不在。”

　　“那好，你柳阿姨的店来了几个闹事的，说吃坏了肚子要赔偿，不过你们别担心，就是一群来敲诈要钱的混混，也没发生肢体冲突。我接到电话后就赶去店里陪她，已经打电话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我们一会儿去趟派出所。”

　　“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到底年龄小阅历浅，哪怕和同龄人相比再成熟稳重，只有十六岁的江仲秋还是听得心里一沉。

　　“这种人我见过的多了去了，就是群职业闹事的人，你柳阿姨在这边刚开店没多久，生意好，不知道被谁眼红盯上了找人闹事，放心，我陪着她一起的。你柳阿姨说，知许那边先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怕她担心，你帮我们瞒着行不行？”

　　“行，那我就说今晚你们两个有饭局，不能来接我们，要晚点回来。”江宇信誓旦旦的保证让江仲秋稍微放心下来，她也觉得先暂时不要告诉柳知许为好。

　　“你们两个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回家后锁好门，明天还要考试，早点洗漱休息，不用等我们。”大晚上的江宇也有点不放心，仔细叮嘱道。

　　“知道了，你和柳阿姨也是。”

　　江仲秋挂了电话，时间又过去了好几分钟，柳知许已经开始向这边张望。

　　江仲秋向借手机的保安道完谢，快速向柳知许走去。

　　夜更深亦更冷，柳知许的嘴唇被冻得又白上几分，身体的颤栗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江仲秋打电话的时间有些长，她不是个爱说废话的人，最大的可能就是江叔叔那边出了什么事，才会耽搁这么久。

　　柳知许的敏锐让江仲秋心里一跳，她看向那双逐渐暗沉下来的眼睛，面上的神情没有一丝破绽，“没有，今晚老江的朋友突然约他吃饭，我爸和你妈不是再婚了吗，所以那些人让老江把柳阿姨也带上一起。那些人是老江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直抓着老江和柳阿姨问来问去，饭局上太吵，我给他打了好几次电话才接通，老江也不好推脱走掉，让我们俩先自己回去。”

　　江仲秋的谎话张口就来，偏又合情合理，一时找不出什么破绽来。

　　柳知许被这番解释说服了，她搓搓手，指尖已经被冻得冰冷无比，“那我们回去吧。”

　　今晚也不知怎么回事，路过的车辆格外的少，更别提没客的出租车，一辆也没看见。

　　再等下去也不知还要等多久，两人都被骤降的温度冷到了，这么一直等下去恐怕要发烧，明天还要考一天的试，承受不住生病的负面影响。

　　“我们边走便打车吧，今晚不好等车。”

　　柳知许乖巧点头。

　　走了没一会儿，江仲秋余光瞥见柳知许愈发苍白的脸色，和攥得越来越紧的双手，知晓对方比她怕冷得多，现在想必难受得紧。

　　她也觉得有些冷，可比柳知许还是要好很多，双手双臂还是温暖的。

　　江仲秋也考虑了一下要不要把外套借给柳知许，但脱掉后她里面就只剩一件短袖，即便她体热，却也受不住只穿一件衣服的寒意。

　　虽然两人是并排而行，但柳知许深知江仲秋不喜接触的性子，克制地保持着和她的距离，尊重江仲秋的习惯。

　　江仲秋看着两人间那不长却明显的缝隙，难得有些不是滋味，又想起柳阿姨今晚遇到的事，心里不免复杂起来。

　　“那个，你如果冷的话，可以挽着我。”思想斗争未持续多久，江仲秋横下心开口道。

　　柳知许有些讶然地看向她，江仲秋高挑的马尾被又一阵袭来的风吹动，一缕发丝瑟缩着随风斜飘。

　　她的嗓音清冷，漆黑如墨的眼眸定定看着她。

　　柳知许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她没想到江仲秋会主动说这句话。

　　江仲秋也不急，耐心地注视着她，直至风停。

　　柳知许回过神来，其实也没过去多久，大约几秒钟的时间，她松开攥紧自己胳膊的双手，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不会介意吗？”

　　她仍然记得那天夜谈时江仲秋说过的话，虽然两人坦白了彼此的心里话，关系也恢复到往日的状态，但并不意味着江仲秋从此对她的接触是愿意的了。

　　“不介意。”底线一旦被打破便收不回去，江仲秋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体温高，你挽着我应该会好受点。”

　　“况且还隔的有衣服。”

　　江仲秋说完向柳知许那边挪了点，将胳膊缓缓拉开一段缝隙。

　　柳知许依言挽上，江仲秋的体温果然偏高，隔着布料柳知许都能感受到明显的温热之感。

　　内心的感受更甚，从手臂传来的热意传递到胸口，仿佛要把心脏都灼烧掉。

　　柳知许挽着江仲秋纤细的手臂，对方的身体和她同样单薄，远看上去以为是孤月般清冷的人，靠近才知道她的内里似火，一次次予以柳知许赤忱热意。

　　她忽而起了些心思，想要握久这份喧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