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多你两眼》星期午时戊

23、座位

　　下午第四节自习的时候徐耀又拿着张单子走进来了，他把多媒体柜拉开，打开投影仪，随着屏幕的启动，一边捣鼓一边说话：“成绩你们也都看到了吧？这学期重新分了班，上周是你们自己随便坐的，新学期开始还是老规矩，我对照着你们的名次排了三节课，总算比较平均的分成了八个小组。”

　　屏幕这时已经播完了开机视频，显示屏上出现一张表格的投影。

　　“新同学可能还不知道啊，我们班这个座位一向是按成绩排的，开学考试前八名的就是这八个小组的组长，我再综合男女生人数分配，尽量控制得每个小组实力都差不了多少。”

　　“咱班不搞男女同桌，”顿住，徐耀笑了下，“原因自然不用我多说。这女生又比男生少不少，所以除了两个小组有四个女生外，其他六个小组只有三个女生。”

　　江仲秋抬头，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班上同学的名字。

　　她很快捕捉到自己的姓名，目光左移，旁边的名字她并不陌生，甚至熟悉——

　　薛安安。

　　江仲秋的目光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秒，又转而寻找起另一个名字。

　　柳知许，姚涵。

　　江仲秋的头低了下去，身为第三小组的组长，却是丝毫没有兴趣知晓组员有哪些，她只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徐耀安排同桌一向是互补型坐一块儿，即成绩好的搭配成绩不太出色的。

　　姚涵开学考试的确有点不好，柳知许是班上第四，搭配起来确实合适。

　　“今晚班会的时候就换座位，班长组织一下。”座位表一出来，台下的人立刻叽叽喳喳地小声交流起来，有兴奋的，有忐忑的，也有像江仲秋那样兴致缺缺面无表情的。

　　徐耀说了句“安静”，闹哄哄的教室逐渐平静起来。

　　只是心里是否真的平静下来，却是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姚涵自然是不平静的，她一开始就想和柳知许做同桌，当时没成功，还遗憾了好一会儿，没想到徐耀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声般，将自己安排到了柳知许身边。

　　缘分呐。

　　姚涵高兴得不行，心里因为考差而产生的阴霾一扫而空，只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满血复活。

　　考试结果已成定数，再如何难过与后悔都不能改变，不如打起精神来应对接下来的挑战，而且和一个优秀的人做同桌，实在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薛安安也是个很好的同桌，姚涵见她和江仲秋分在了一块儿，也替她高兴。

　　柳知许平静地望着座位表，澄澈的眼眸反复打量那几个名字，余光瞥见江仲秋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她对扭过来快笑成一朵花的姚涵点点头，也浅浅一笑，算是回应。

　　宣布第四节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干饭人们撂下课本作业，一如既往跑得飞快。

　　江仲秋忽然没什么胃口，不大想去食堂吃饭，又顾念着柳知许的想法，问她：“你晚饭想吃什么？”

　　柳知许握紧了笔，她并不怎么饿，也不挑食，便回道：“我都可以，你想去哪儿？”

　　“我不饿，不想去食堂。”江仲秋摇摇头，“你饿的话可以去食堂吃。”

　　说着说着江仲秋逐渐趴在了课桌上，双臂交叠，头枕在小臂之上，一半的面容埋进臂弯里，另一半的面容沐浴在夕阳之下。

　　太阳西落，橙黄色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户照进来，将江仲秋的脸便被笼罩其中，漂亮的眼睛似掺了水，又泛着光，水光潋滟。

　　偏生她的语调慵懒，无甚表情，嘴角都不曾勾一下，好似整个人全部的情感都集中压缩在了那只眼睛之中，悄无声息地酝酿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

　　柳知许凝视着她姣好精致的面容，江仲秋也不说话，静静地伏在课桌上注视着她，等她开口。

　　“我其实也不饿。”柳知许很快寻回自己的声音，轻声回应江仲秋的提议。

　　“那怎么行，你中午只吃了一点。”江仲秋回想起中午柳知许那顶多装了三分之二米饭的碗，真是猫一般的胃。

　　“没事的，我饭量一直比较小。”柳知许将滑下来的碎发别在耳后，微低着头看着旁边的江仲秋。

　　“不吃晚饭饿了怎么办？要不这样，我们去小卖部买点吃的？”似是困倦般，江仲秋缓缓眨了下眼，潋滟的水光便颤了颤。

　　“好。”柳知许很少反驳江仲秋的提议。

　　原本觉得自己很没精神的江仲秋奇妙地发现身体好像又被注入了活力，她直起身子，将校园卡握在手中：“那走吧。”

　　柳知许放下笔，也跟着站起来，和江仲秋一道儿向小卖部走去。

　　小卖部的人一向很多，八千多人的学校，只一个五六十平米的小卖部，因此除了上课期间，这儿的人流密度常年维持在一个恐怖的数值。

　　小卖部卖的东西也不多，食物种类倒勉强说得上丰富，面包、薯片、辣条、巧克力、牛奶等，应有尽有。

　　小卖部旁边还有个更小的水果店，估计也是校领导的亲戚，卖的水果又贵又一般，但架不住是个垄断生意，全校学生在校内只能在这儿买水果，因此也总是挤满了人。

　　江仲秋下来的时候披了件薄衬衣，当作外套，以此隔绝因为人多而可能造成的肢体接触，她从水果店的冰柜里挑了串哈密瓜，颜色是深橘色，看上去会很甜。

　　柳知许没有吃零食的打算，便也在水果店买了盒冰镇西瓜。

　　回去的路上，江仲秋举着哈密瓜慢慢吃着，冰凉可口的东西和炎热的夏天属实般配，她有些烦躁的心也逐渐被这股凉意安抚下去。

　　“吃西瓜吗？”柳知许忽然问道，眨着琥珀般润泽透亮的大眼睛侧头望着旁边的江仲秋。

　　江仲秋停止咀嚼，转头看着柳知许双手捧着的一盒冰冻西瓜，颜色红润，瞧上去汁水饱满丰富，而且最重要的是，无籽。

　　“我拿了两根牙签。”见江仲秋没有回话，柳知许以为对方是在犹豫如何吃，知道她有点洁癖，身体接触都不喜欢，更何况嘴接触的东西。

　　柳知许指了下插在一块西瓜上的牙签，解释道：“这根牙签是我没用过的，你可以用这个。”

　　“甜吗？”江仲秋将嘴里的小块哈密瓜咽下去，抬眼问柳知许，她这个人有点奇怪，可以接受醋的酸，但是水果的酸却是一点都受不了，有时候旁人眼里甜度刚好的橘子，她一口下去被酸得眉毛直皱。

　　“甜。”柳知许见江仲秋拿起了那根牙签，刚刚吃西瓜时味蕾感受到的甜忽而复现，又盈满口腔，她如实告知。

　　江仲秋插起一块被切成立方体的西瓜，放入嘴中，细细嚼着。

　　柳知许看见江仲秋红润的嘴唇慢慢张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又隐约可见粉嫩的舌头，她忽然顿住，双手紧捧着那盒西瓜。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似不过一瞬，随着江仲秋喉头的滑动，她看着旁边乖巧站立的柳知许，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弯得比嘴角还快，江仲秋惯常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温柔又餍足的笑容：“确实很甜。”

　　柳知许也弯了眉眼，总是冷静理智的眼睛里盛着笑意，她提起嘴角，放松了身子，展颜一笑。

　　周围全是人的喧嚣地段，江仲秋有一瞬间似乎听不见外界的声响，只能看见面前的少女脸上那抹清浅的笑容。

　　比西瓜还甜。

　　回去的时候班上已经有人在收拾东西准备换座位了，刚开学课本试卷什么的还不算太多，收拾起来倒是挺方便。

　　江仲秋要换到第二大组第六排右边的位置，柳知许是旁边那个小组的组长，和她隔了一排，在第四排左边的位置。

　　其实也算不得远。

　　江仲秋丈量着两人的距离，突然得出这个结论，又有点莫名其妙，就算离得远又怎么了？难不成她还会舍不得？

　　江仲秋收拾东西的动作突然停住，思索起和柳知许日渐加深的羁绊。

　　大概是自己很少与人亲近，除了零丁几个朋友外，柳知许是仅剩的一个和她关系较为良好的人。

　　而维系着这段关系的是条看不见，摸不着，却扯不断的亲情之带，又盖上了法律的戳，像是这辈子都摆脱不了。

　　江仲秋不是一个依赖心重的人，她拥有的东西不多，甚至可以算得上寥寥无几；她的情感天生不充沛，陈思恬总说她无欲无求像是下一秒就要出家也并不是毫无道理。

　　正因如此，她很少有留恋的事物，几乎都只是点到为止，逗留的时间稍微一长，便觉乏味，继而转身投入到其他新鲜事物之中。

　　而柳知许，不得不说，虽然在听到她们的成绩排名时便已预计到和她不可能再坐一块儿，但在下午看到座位表的时候，心里还是陡然生出一丝失落的情绪，很轻很淡，又很快消逝。

　　江仲秋把它归结于一周养成的习惯。

　　虽然她以前和其他人做同桌时，一学期下来交流几乎都只停留在“你好，我想出去，请让一下”这种客气的互相让座的对话上，别说习惯，她都快把前任同桌是谁忘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