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逃离精神病院（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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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从一片眩晕感中醒来。
他的四肢被拘束带牢牢地绑在医疗床上，身边仍然是那个眼镜碎了一半的女医生。
女医生呆板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秦楚迷迷蒙蒙地：“……有点晕……”
女医生又说：“你又闯祸了。”
秦楚低低地应了一声。
女医生的声音冷冰冰硬邦邦的，但态度却称得上温和：“我们觉得你晚上睡单人房比较好。今晚我们会送你到五楼去。别担心，我们会帮助你的。”
秦楚含糊地点头。
两针药剂给他带来的伤害似乎超出了一般水准，他浑身的肌肉都在疼，严重的眩晕感和恶心感挥之不去。
但在药效的影响下，他的情绪出乎意料的平静。
“叩叩。”
医疗室的门被敲了几下。
一个浑身是血没有眼睛的护士打开了门：“李医生，电疗室那边准备好了。”
“知道了。”女医生站起来，“我马上送病人过去。”
秦楚躺在医疗车上，听着车轮轱辘辘地响。
他被推着，似乎是经过了很长一段路，往下，再往下。
眼前一片刺眼的灯光骤然亮起。
两个护士解开了他的拘束带，一左一右钳制住他，将他从医疗车上扶起，又把他按在了电疗椅上，再次紧紧地系上了拘束带。
一个医生站在电疗仪旁边，硬邦邦地说：“别担心，很快就好了。”
这是一台巨大的，格外老式的仪器。
医生将两根导电管扣在秦楚的太阳穴上，开始调整刻度。
秦楚的眼前依然眩晕着，但他模模糊糊地看见，医生直接将刻度表转到了最大。
他迟钝地恍惚了片刻，然后冷静地提醒道：“医生，你的电流数值调得太高了。”
医生充耳不闻，他对护士们吩咐道：“按住他。”
“唔！——”
电流瞬间席卷了秦楚。
酥麻感伴随着刺痛在他的身体里翻滚，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震颤着。
浑身肌肉被一种酸麻的痛苦所贯穿。
他的眼前阵阵发黑，大脑被电流冲击着，思维变得一片空白。
世界被切割成碎片。
无数模糊的光影在脑海中缓慢地旋转。
剧烈的眩晕感和呕吐感随之而来。
“唔——呃——”
他在拘束带中无力地挣扎，被几个护士牢牢地按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生理性的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
张诚在二楼的医疗室内发现了一份病例。
“就是这个病人，肯定是他！”张诚有点兴奋，“你看这上面说，这个叫陈星河的病人，试图逃出精神病院一共五次，还打伤过别的病人和医护人员。肯定就是他偷走了图纸！只要找到他，我们就能得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办法——严青？严青？”
严青仿佛如梦初醒：“抱歉，我有点走神。”
张诚狐疑地看着他：“你真的没事？”
严青定了定神：“我没事。你刚刚说什么？”
张诚讪讪地扯出一抹笑：“我是说，这份病例上的病人，应该就是我们逃出去的关键……”
他有点心虚。
严青救了他两次，但危急关头他却把严青一个人丢下，独自逃跑了。
当他在暴乱结束之后找到严青时，这个一直以来都相当沉稳的青年却坐在档案室的角落，神色恍惚。他当时头上流着血，衣服上还有一大片血污，看起来格外狼狈。
这使得张诚再次面对严青时，多了一分小心翼翼的关怀。
虽然严青本人好像并不在意这件事。
严青翻看着张诚带回来的病例。
忽然间他的视线一顿。
张诚凑过来：“嗯……他原本住404病房，然后转移到了516……”
严青盯着那个数字，眼前不禁浮现出那张苍白又昳丽的脸，说他住在404病房。
张诚说：“所以我们去516找找看？”
严青沉默了一瞬，然后说：“……我想去404看看。”
张诚奇怪：“但这个陈星河已经不在404了啊。”
“不是。”严青说，他有点迟疑，“我想去404找一个……人。”
他也不确定那是不是人了。
那个青年，他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这个古怪世界里的一个幻影？
**
严青和张诚他们最终没能去成404病房。
他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喝水进食，再加上凌晨的那场动乱，体里消耗很大。
他们躲着鬼护士和鬼医生，从二楼跑到三楼，就几乎已经筋疲力尽了。
“踏，踏，踏，踏，踏——”
鬼护士的脚步声又再次急促地追赶着。
严青扯着张诚，在走廊上疾速奔逃。
“呼——呼——呼——严青，我不……不行了……”
张诚跌跌撞撞地，几次差点摔倒，都被严青眼疾手快捞起。
他跑得涕泪横流，几欲呕吐。
严青也急促地呼吸着：“……前面有房间门开着，赌不赌？”
张诚一咬牙：“赌！”
“踏，踏，踏，踏，踏——”
鬼护士似乎加快了速度。
严青一把捞着张诚，扯着他，咬牙冲刺。
“碰！”
他们冲进了半开着的门内，牢牢地锁上了门。
鬼护士的脚步声骤然停住。
良久。
她敲了敲门。
严青和张诚紧紧地抵在门上，屏住呼吸。
“叩叩——”
鬼护士又敲了敲门。
张诚捂住自己的口鼻，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声。
见没人回应，鬼护士在门口停了片刻，就离去了。
他们贴在门上，听着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走远。
“呼……”张诚霎时放松下来，瘫软在地。
他们赌对了！这间房间确实是安全的！
严青却并没有张诚那么乐观。
他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这是一间漆黑的房间，没有开灯，窗外阴沉沉的日光就是这里全部的光源。
门边是一张长长的多人座椅，房间内部有几个医疗柜，一张带着轮子的医疗床。
——床上有人！
“嚯——”张诚吓得身体往后一仰。
严青浑身肌肉瞬间紧绷。
然而，过了良久，床上的人似乎没有一点动静。
严青和张诚对视了一眼，警戒地缓缓靠近。
床上的人安安静静地躺着。
他浑身上下都被黑色的拘束带紧紧地束缚着，甚至连脖子上都扣了一条皮带。
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服，衣服上染满了血迹，大片大片黑红色的血，就像一捧开在他身上的花。
他的脖颈处，手腕处，肌肤裸露出来的地方，都长着猩红狰狞的伤口，衬得他的皮肤愈发苍白。
这是一个消瘦的精神病人，不知什么原因被捆在这里，安静地沉睡着。
而即使是在沉睡中，他的眉眼依然带着些许锐利，像是染血的刀锋，却又透着一种病态的脆弱。
血迹和伤痕，以及这几乎将人勒出乌青的拘束带，莫名地让他呈现出一种被凌虐的美感。
严青仿佛怔住了。
他站在床前，静静地凝视着他。
张诚小心翼翼地挪过来，看见床上的人，忍不住倒吸一口气：“这……是那个人！”
他扯了扯严青，然后说：“这就是那个，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救了我的那个精神病人！”
“嗯。”严青的视线没有挪动，随口应着。
张诚没有注意，自顾自地说：“这么巧，我们跑到这里又看到他？我觉得不太对。”
严青心不在焉地：“哪里不对？”
张诚脑子一转：“唔……你看，这是个到处都是鬼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现实世界。任务叫我们逃出去，我们又找不到线索……恰好这时候，我们被袭击了，又恰好被他救了……”
“他带我到了医疗室，我又碰巧在医疗室里发现了逃出的线索。”
“现在，我们在路上遇到危险了，刚好跑进这间唯一开着门的房间，这算是安全屋？安全屋里刚好又看到他，你不觉得这一切都太巧合了吗？”
张诚下了结论：“所以说，如果这是一个那种恐怖故事或者恐怖游戏世界的话，这个人，肯定是关键的通关NPC！”
严青静了一秒：“……你有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可能？”
张诚说：“什么？”
严青忍不住：“他……或许……也是队友。”
张诚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严青：“你看看他，再看看我们，哪里像？你是没见过之前我看到他的时候，他简直比恶鬼还恶鬼，打起发疯的精神病人来特别残暴……能跟鬼打架的，这不能是人吧？他还穿着病服呢，你不能看人家长得好看就想要人做队友……”
严青沉默了。
张诚安静了一瞬，看着床上的人，又忍不住喃喃道：“不过说真的……这个NPC，长得真的好看……你觉不觉得像小说里的那种，就那种，病恹恹的美人……”
说着，他不禁放轻了呼吸。
**
“踏，踏，踏——”
突然间，门外再次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严青和张诚都瞬间呼吸一窒。
“咔哒。”
门把手旋转了一下。
两人几乎立刻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咔哒。”
门外响起清脆的钥匙碰撞的声音，门锁跟着转了一圈。
“……嘶！”
张诚头皮发麻，疯狂地对严青使眼色，无声地做口型：怎——么——办？
冲出去？
严青沉着脸摇头：来不及了——
他将张诚推在身后，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门。
“吱呀——”
门开了。
“护士。”几乎是同时，房间内响起一个虚弱的声音，“护士，我感觉不舒服。”
张诚吓得差点跳起来。
门外的鬼护士脚步一顿，整个身体仿佛静止了几秒。
“啪嗒。”
她忽然间按了门口的开关，刺眼的灯光瞬间亮起。
“哪里不舒服？”
她突然开口说话，沙哑又呆板，嘶哑的声音完全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来的声响。
床上那个声音回答：“头疼，身上疼，哪里都不舒服。”
“踏。”“踏。”
鬼护士慢慢地走进了房间。
严青眼睛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浓烈的血腥味和腐尸的臭味扑面而来。
冷汗从他的额角低落。
“踏。”“踏。”
高跟鞋清脆地敲击在地板上。
鬼护士与他们擦肩而过。
严青的一口气乍然松了下来。
鬼护士无视了房间内的另外两个活人。
她走到床边，动作僵硬地在医疗柜中摸索着。
她摸出一瓶装着不明液体的药剂，拆开空针筒的包装，抽取药剂。
然后她解开了床上那人脖子上的一条拘束带。
青年的眼睛一直闭着，似乎相当疲惫。
他偏了偏头，对着鬼护士乖巧地露出脖子。
就在针尖快要戳进他的血管时，他忽然又开口道：“护士，我有点害怕，我的两个朋友能跟我去五楼陪夜吗？”
鬼护士的脸霎时转向了两人。
严青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护士似乎是思考了几秒，然后僵硬地回答：“可以。”
充满压迫感的视线挪开了。
尖锐的针管刺入了青年的脖子里，冰冷的药剂逐渐推入。
针头与皮肤连接处，渗出点点血珠来。
她低着头，冷冰冰地说：“你不要怕，单人房的设施很完善，有问题可以按铃喊我。”
床上的青年呼吸急促起来，微微震颤着，似乎忍受着剧烈的疼痛。
然后慢慢地，他好像再次陷入了沉睡。
严青和张诚此刻依然站在床边。
在面对鬼护士的压力下，他们一动也不敢动，甚至就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
鬼护士再次将青年脖颈处的拘束带系上，黑色的皮带在他的皮肤上瞬间压出一道红色的勒痕。
她将医疗床转了个方向。
“患者今晚要被转移到502病房，陪夜的可以跟上来。”
她推着床，踩着“踏，踏，踏”的脚步声，慢慢地离开了房间。
严青和张诚面面相觑。
张诚还在发抖：“怎、怎么办？”
严青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跟上去。”
张诚腿脚一软，被严青拎住，紧张地跟在了鬼护士的身后。
**
非常诡异地，这一路上，严青和张诚再也没有遇到危险。
从三楼上到五楼的途中，零星遇到几个鬼模鬼样的医护人员，却没有一个对他们发起攻击。
路上还有鬼医生主动开口询问他们的身份。
鬼护士回答：“这两位是患者的朋友，来陪夜的。”
然后鬼医生就这样简单地放过了他们。
与之相对的，那种自从进入这家医院之后，似乎随时被窥伺着的阴冷和恶意也都消失不见了。
严青这么想着，不由地为自己的想法感到荒唐。
鬼护士推着床，缓慢地上了四楼。
四楼走廊上有不少精神病人游荡。
然而，与医护人员不同，这些穿着病服的鬼怪看见他们时，气氛瞬间凝滞了。
鬼护士推着床前进几步。
迎面而来的精神病人霎时忙不迭后退。
医疗床所过之处，这些病人个个避之不及，态度中似乎带着些许畏惧。
严青忍不住看了看床上被束缚着的青年。
他看起来依然是那么苍白而脆弱，像是雪山上碎裂的一块冰，似乎轻易就会在风雪中消散。
五楼。
楼梯口伫立着一扇坚硬的铁门。门上用粗壮的铁链缠绕着，扣着一把锁。
整扇门锈迹斑斑，沾着不少诡异的黑红色痕迹。
鬼护士拿出钥匙。
“哗啦啦……”
金属声回荡在空旷的楼梯口。
沉重的锁链卸下，门被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整个五楼显得阴沉沉的，灯很昏暗，坏掉的灯管在头顶上一闪一烁，走廊深处传来非人般的嚎叫声。
张诚毛骨悚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严青身后。
鬼护士将医疗床推进走廊尽头的一间房。
“五楼晚上会锁门，楼梯口也会封锁。值班医师在刚刚经过的医疗室，患者有问题就按这个铃。”
她僵硬地吩咐完，就从门外合上了门，“咔哒”一声上了锁。
严青和张诚对视了一眼，不放心地紧贴着门，听着外面的动静。
护士“踏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接着是远处铁门合上的声音，锁链上锁的声音，再然后，整个空间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严青试着拧动门把手，对张诚摇了摇头。
“呼……我的天……”张诚忍不住瘫软在地。
他喃喃自语：“不敢相信……我们就这么跟这些鬼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安全到了五楼？……”
严青叹了口气：“我们得想办法去516看看。”
“门锁了，暂时别想了。先休息一会儿，我累死了。”张诚就这样直接仰面躺倒在地，“这一定是通关NPC，等他醒了说不定就会有出去的办法。”
严青沉默着，没有回应。
他坐在病房门边的椅子上，仰着头，深呼吸了一口气。
一直紧绷的精神突然放松下来，他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两人没有再说话，就这样在病房中休息着，直到日头渐渐西沉，月光悄然爬上了窗。
忽然间，一道略带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劳驾，开个灯。”
作者有话说第4章 逃离精神病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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