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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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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抄至百度百科。
天下之治方术(1)者多矣,皆以其有(2)为不可加矣!古之所谓道术(3)者,果恶乎在?曰:“无呼不在(4)。”曰:“神(5)何由降?明(6)何由出?”“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7)。”
不离(8)于宗,谓之天人(9);不离于精(10),谓之神人(11);不离于真(12),谓之至人(13)。以天为宗(14),以德为本(15),以道为门(16),兆(17)于变化,谓之圣人;以仁为恩(18),以义为理(19),以礼为行(20),以乐(21)为和,薰然(22)慈仁,谓之君子(23);以法(24)为分,以名(25)为表,以参(26)为验,以稽(27)为决,其数(28)一二三四是也,百官(29)以此相齿;以事(30)为常,以衣食为主,蕃(31)息畜藏,老弱孤寡为意,皆有以养,民之理(32)也。
古之人(33)其备乎!配(34)神明,醇天地,育万物,和天下,泽及百姓,明(35)于本数,系于末度(36),六通(37)四辟,小大精粗(38),其运(39)无乎不在。其明而在数度者,旧法、世传之史尚多有之;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搢绅(40)先生多能明之。《诗》以道志,《书》以道(41)事,《礼》以道行,《乐》以道和,《易》以道阴阳,《春秋》以道名分。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42)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
天下大乱(43),贤圣(44)不明,道德不一。天下多得一察(45)焉以自好。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46),不能相通。犹百家众技也,皆有所长,时有所用。虽然,不该(47)不徧,一曲之士(48)也。判(49)天地之美,析(50)万物之理,察(51)古人之全。寡(52)能备于天地之美,称shen(神)明之容(53)。是故内圣(54)外王之道,暗而不明(55),郁(56)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57)。悲夫!百家往而不反(58),必不合矣!后世之学者,不幸不见天地之纯、古人之大体。道术将为天下裂。
所属分类:天下
【注释】
(1)方术:一方之术,即特殊的学问,道术的一部分。
(2)其有:其所得。指所得的特殊学问,把特殊当作普遍的道术而满足,以为无所复加了。为:以为。
(3)道术:普遍之术,引申为真理。
(4)无乎不在:指道理贯通万事万物。
(5)神:指天,所以说降。《老子》“天之道,其犹张弓者欤!”非指神圣。
(6)明:指地,所以说出。神明:指天道、地道。圣王:指人道。《老子》“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7)皆原于一:指神明圣王即天道、地道、人道的作用皆原于一。
(8)不离:不分离为二。宗:指道,即《老子》中的道“渊兮似万物之宗”的宗,指主宰而言。
(9)天人:指天人不分离为二的道理。
(10)精:指道,即《老子》二十一章中的道,“其中有精”的精,指不杂而言。
(11)神人:见《逍遥游》。
(12)真:纯真不伪,《老子》二十一章中“其精甚真”的真。
(13)至人:见《逍遥游》,其他篇中已多见。
(14)宗:主宰。以无为宗:指至人即天人。
(15)本:本根。以德为本:指圣人即真人。
(16)以道为门:门指天门,万物生死的出入门户。
(17)兆:指变化兆端是深而难测的。
(18)恩:恩惠。以仁为恩:用仁来恩惠人民。
(19)理:治理。以义为理:用义来治理人民。
(20)行:行为。以礼为行,用礼来教化人民的行为。
(21)乐:音乐。和:调和。以乐为和,用音乐来调和人民的性情。
(22)薰然:温和的南风可以化物的样子。
(23)君子:指辅佐圣王的贤者。
(24)法;法度。分〔fèn〕,分守。
(25)名,职称。表:标志。
(26)参:一作操,比较,检验。验:验证。参验:比较,考验,验证。
(27)稽:考查,考核。决:断定。
(28)数:等次。一二三四:指上文的法、名、参、稽。
(29)百官:指能者。齿:序列。
(30)事,指耕、织、工、商的职业。常:恒常,不变。
(31)蕃:繁殖。息:生息。畜:积蓄。藏:储藏。
(32)民之理:犹民之为道,即民之常情。
(33)古之人:指古代的圣人。备:完备
(34)配:匹配、合。神明,指神圣明王。醇:通准。准天地:以天地为准则。
(35)明:表明。本数:指道德仁义。
(36)末度:指法度为道的末节。
(37)六通:指六合,即上下四方通达。四辟:指春夏秋冬四时通畅。
(38)小大精粗:指万物不论小大精粗。
(39)运:运行。其运:指帝道圣道运行而天所积。
(40)搢绅,即搢笏而垂绅的儒服。
(41)道:指言,以上五个道字同。
(42)中国:指鲁齐卫宋的地区。
(43)大乱:指战国。
(44)贤圣:指孔子与其弟子。
(45)察:通际,一察:一际,指不全。自好〔hào〕:自意不知变,主观自信不变。
(46)明:知道。
(47)该:通赅,完备。徧:普遍。
(48)一曲之士:看问题片面的人。
(49)判:分割。
(50)析:离析,割裂。理:常理。
(51)察:放散。
(52)寡:少。
(53)容:包容。
(54)内圣:将道藏于内心的是圣人。外王:将道显露于外的是王。
(55)晴:同闇。
(56)郁:抑郁。
(57)方,方术。
(58)反:通返。
【译文】
天下研究特殊学术的人很多,都以为自己的所得无以复加了。古时所谓普遍的道术,究竟何在呢?回答说:“是无所不在的。”问道:“天道从哪里降临?地道从哪里产生?”回答说:“圣有所生,王有所成,都来原于道。”
不离开道的人,称作天人;不离开道的精微的人,叫做神人;不离开道的本真的人,叫做至人。以天为主宰,以德为根本,以道为门径,能预见变化兆端的叫做圣人;用仁恩惠人民,用义治理人民,用礼教化人民的行为,用乐来调和人民的性情,表现温和而仁慈的叫做君子;以法度作为分守,以职称作为标志,以比较为验证,以会计作断定,它们的等次分一二三四,百官以这些相为序列,百姓以耕、织、工、商的职业为常务,以衣食为主,繁殖生息,积蓄储藏,老弱孤寡放在心上,都有所养,这是治理人民的道理。
古时的圣人是很完备的了,他们配合神圣明王,以天地为准则,养育万物,调和天下,恩泽百姓;不仅通晓道的根本,而且维系于法度的末节,上下四方通达,春夏秋冬四时通畅,小大精粗,帝圣之道的运行无所不在。那些明显表现于制度的,旧时法规世代相传,史官还记载很多。那些保存在《诗》、《书》、《礼》、《乐》的,邹鲁的士绅儒者先生们大多能明白了。《诗经》是表达志向的,《书经》是记载政事的,《礼》是规范道德行为的,《乐》是调和性情的,《易经》是预测阴阳变化的,《春秋》是讲述名分的。这些数度散布于天下而设置于中国,百家学说时常宣扬它。
天下大乱的时候,贤圣不能明察,道德规范不能统一,天下的学者多是各得一偏而自以为是。就像耳口鼻都有它的知觉功能,而不能相互通用。就像百家众技一样,都有所长,时有所用。即使如此,但不完备又不普遍,是看问题片面的人。分割天地的完美,离析万物的常理,分割古人道术的全体,很少具备天地的纯美,不能相称于神明的包容。所以内圣外王的道理,幽暗不明,抑郁不发,天下的人各自尽所欲而自以为方术。可悲啊!百家皆各尽迷途而不知返,也就不能合于大道了!后世的学者,不幸在于不能看到天地的纯美,不能看到古人道术的全貌,将要为天下所割裂。
不侈(1)于后世,不靡(2)于万物,不晖(3)于数度,以绳墨(4)自矫,而备世之急。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墨翟(5)、禽滑釐闻其风而悦之。为之太(6)过,已(7)之大循。作为《非乐》(8),命(9)之曰《节用》。生(10)不歌,死无服(11)。墨子泛爱(12)兼利(13)而非斗,其道不怒(14)。又好学而博,不异(15),不与先王(16)同,毁古之礼乐。黄帝有《咸池》(17),尧有《大章》,舜有《大韶》,禹有《大夏》,汤有《大濩》,文王有《辟雍》之乐,武王、周公作《武》。古之丧礼,贵贱有仪(18),上下有等。天子棺椁(19)七重,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再重。今墨子独(20)生不歌,死无服,桐(21)棺三寸而无椁,以为法式(22)。以此教人,恐不爱人;以此自行,固不爱已。未(23)败墨子道,虽然,歌而非歌,哭而非哭,乐而非乐,是果类乎?其生也勤(24),其死也薄(25),其道大(26)觳。使人忧,使人悲,其行难为也。恐其不可以为圣人之道,反天下之心,天下不堪。墨子虽独能任,奈天下何!离(27)于天下,其去王(28)也远矣!
墨子称道曰:“昔禹之湮(29)洪水,决江河而通四夷(30)九州也。名川三百,支川三千,小者无数。禹亲自操橐(31)耜而九(32)杂天下之川;腓(33)无胈,胫(34)无毛,沐(35)甚雨,栉(36)疾风,置(37)万国。禹大圣也,而形(38)劳天下也如此。”使后世之墨者,多以裘(39)褐为衣,以跂蹻(40)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曰:“不能如此,非禹之道也,不足谓墨。”
相里勤(41)之弟子、五侯(42)之徒、南方之墨者若获、已齿、邓陵子(43)之属,俱诵《墨经》,而倍(44)谲不同,相谓别墨(45),以坚白(46)同异之辩相訾,以觭(47)偶不仵之辞相应,以钜(48)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49),冀(50)得为其后世,至今不决(51)。
墨翟、禽滑釐之意则是(52),其行者非也。将使后世之墨者,必自苦以腓无胈、胫无(毛)mao相进(53)而已矣。乱之上也,治之下也。虽然,墨子真天下之好(54)也,将求之(55)不得也,虽枯槁不舍(56)也,才士也夫!
所属分类:天下
【注释】
(1)侈:奢侈。不侈句:不以奢侈教育后世。指墨家违背周道而用夏政。
(2)靡〔mí〕,浪费。不靡句:不浪费万物,指墨家的节用说而言。
(3)晖〔huī〕:目光,炫耀。数度:数指法律条丈。度指法度。不晖句:指墨家的非乐、薄葬而言。
(4)绳墨:绳指取正的工具,木匠用做取直的墨线,这里指规矩。矫:励。自矫:自己勉励自己。
(5)墨翟:战国初年鲁国人,墨家学派的创始人。禽滑厘:墨子的弟子。风,风教说〔yuè〕:通悦。
(6)太:同大。
(7)已:止,停止而不为。为之大过:指泛爱、兼利而言。大:同大。顺:一作循,不及。已之大顺,指非乐、节用。
(8)非乐:墨子提倡非乐,作《非乐》篇。
(9)命:叫做,称为。节用:墨子提倡节用,作《节用》篇。
(10)生:活着。
(11)无服:不穿礼制上规定的丧服。死无服丧。
(12)泛爱:即兼爱,爱一切人。
(13)兼利:使一切人都得到利益。非斗:指非攻,反对非正义的进攻。墨子并不反对一切战争,而反对非正义的大国攻小国、大家攻小家的侵略战争。而主张并参加保卫国家的正义战争。
(14)怒:怨怒。
(15)不异:指尚同而言。
(16)先王:指黄帝尧舜禹夏商周诸帝王。
(17)《咸池》至《武》,皆为五帝三王时的乐曲。
(18)有仪:有度。
(19)椁:外棺。重:层。
(20)独:唯独。
(21)桐:桐木。
(22)法式:效法的样式,榜样。
(23)末:同莫,各本作未误,败:同毁。
(24)勤:勤劳。
(25)薄:瘠薄。
(26)大:通大。觳〔què〕:刻。
(27)离:〔lì〕通丽,依附。
(28)王:指外王之道。
(29)湮:同堙,塞。
(30)四夷:四方边远的少数民族地区。九州: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
(31)橐〔tuó〕:盛土的器具。耜〔sì〕:掘土工具。
(32)九:本作鸠,聚集,杂:同匝,合。九杂:聚合。
(33)腓〔féi〕:腿肚子。胈〔bá〕:汗毛。
(34)胫〔jìng〕:小腿。
(35)沐:沐浴,淋雨。甚雨:暴雨。
(36)栉〔zhì〕:梳头发。
(37)置:建立,设立。万国:许多地方。
(38)形劳:身体劳苦。
(39)裘:兽皮。褐:粗布。裘褐:粗衣。
(40)跂〔qí〕:通屐,木鞋。
(41)相里勤:墨子后学,为南方之墨学的代表。
(42)五侯:墨家弟子姓五名侯。
(43)苦获、已齿、邓陵子:皆墨家后学。
(44)倍:通背,背离。谲〔jué〕:矛盾,相反。
(45)别墨:墨家中的非正统的派别。
(46)坚白:见《齐物论》注。訾〔zǐ〕:诽谤,非议。
(47)觭〔jī〕:通奇,单数。偶:双数,仵〔wǔ〕:通“伍”。不仵:不合。应:应对,对答。
(48)钜:同巨。钜子:后期墨家团体的首领。
(49)尸:尽死。
(50)翼:希望。
(51)决,决定。
(52)意则是:用意是对的。
(53)相迸,相互争进。
(54)天下之好:爱天下。
(55)求之:救助天下。
(56)舍:合弃。
【译文】
不以奢侈教育后世,不浪费万物,不炫耀于等级制度,用规矩勉励自己而备于当世之急务,古代的道术存在于这方面的。墨翟、禽滑厘听到这种治学风气就喜欢它。实行泛爱兼利太过分了,非乐节用也大过分了。作《非乐》篇,讲《节用》篇,活时不唱歌,死时无丧服。墨子泛爱一切人,使一切人都得到利益而反对侵略战争,他讲对人不怨怒;他又好学而博闻,主张大不异的尚同,也不求与先王相同,主张毁弃古代的礼乐。黄帝时有《咸池》,尧时有《大章》,舜时有《大诏》,禹时有《大夏》,汤时有《大》,文王时有《辟雍》的乐章,武王、周公时作《武》乐。古代的丧礼,贵贱有不同的制度,上下有不同的等次,天子的棺椁七层,诸侯五层,大夫三层,士二层。现今墨子唯独主张生时不唱歌,死时无丧服,桐木棺材只三寸而无外椁,作为效法的样式。用这种主张教人,恐怕不是爱人;用这种主张自行其是,当然也不是爱护自己。虽然如此,但是并不影响墨子的学说,然而当唱歌时而反对唱歌,然而当哭泣时而反对哭泣,当奏乐时而反对奏乐,这样果真合乎人的感情吗?人活着时勤劳,死后那样瘠薄,他的学说太苛刻了;使人忧伤,使人悲哀,他的主张难以实行,恐怕这种主张不可以成为圣人之道,违反天下的人心,天下人不堪忍受。虽然墨子能独自实行,然而他把天下人又能怎样呢!背离于天下的人,这种做法离开王道也太远了。
墨子宣扬说:“过去大禹堵塞洪水,疏通江河,而沟通四夷九州,大川三百,支流三千,小沟无数。禹亲自拿着盛土的器具和掘土的工具,而聚合于天下的河流;累得腿上没有肉,小腿上没有汗毛,暴雨淋身,疾风梳发,安定了万国。禹是个大圣人,他身体为民劳苦到如此地步。”使后代的墨者,多用粗布做衣服,穿着木屐草鞋,日夜不息,以吃苦耐劳为准则,有人却说:“不能这样,不是禹的道,不足以把他称为墨者。”
北方墨者相里勤的弟子,伍侯的门徒,南方的墨者苦获、已齿、邓陵子一派,都诵读《墨经》,然而却相互背离相互矛盾不相同,相互指责对方是“别墨”;以坚白同异的辩论相互诽谤非议,用奇偶不合的言论相互应对;把巨子当作圣人,却愿意为他而尽死,希望为他的后世继承人,但至今还分争不决。
墨翟、禽滑厘的心意是好的,但他们的做法太过分了。他使后代的墨者必定要刻苦自励,搞得大腿上没有肉,小腿上没有hanmao,相互zheng(争)jin(进)罢了。这样乱天下有余,治天下不足。虽然这样,墨子是真算是天下最美善的人了,这种人实在求之不得,虽然累得形容憔悴不堪也不弃自己的主张,真是一位治国的贤能之士啊!
不累于俗,不饰于物,不苛于人,不忮于众(1),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以此白心。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宋钘、尹文闻其风而悦之(2)。作为华山之冠以自表,接万物以别宥为始(3)。语心之容,命之曰心之行。以聏合驩(4),以调海内,请欲置之以为主。见侮不辱,救民之斗,禁攻寝兵,救世之战。以此周行天下,上说下教。虽天下不取,强聒而不会者也。故曰:上下见厌而强见也。
虽然,其为人太多,其自为太少,曰:“请欲固置五升之饭足矣。”先生恐不得饱,弟子虽饥,不忘天下,日夜不休。曰:“我必得活哉!”图傲乎救世之士哉!曰:“君子不为苛察,不以身假物。”以为无益于天下者,明之不如已也,以禁攻寝兵为外,以qingyu寡浅为内。其小大(精)粗,其行适至是而止。
所属分类:天下
【注释】
(1)忮〔zhì〕违逆。
(2)宋钘〔jiān〕即宋荣子,小说家的代表人物。尹文:名家的代表人物。
(3)宥:通“囿”,局限。
(4)聏〔ér〕:柔和。
【译文】
不被世俗所累,不用外物掩饰,不苛求于人,顺从别人不违逆众人,希望天下安宁以保全人民的性命,别人和自己的奉养足够就可以了,以这种观点表白自己的内心,古时的道术有属这方面的。宋钘、尹文听到这种治学风气就喜欢。制作像华山那样上下均平的帽子来显示平等,应接万物,以除去成见为开端;称道内心的包容,叫做内心的行为,以柔和态度迎合别人的欢心,用来调和海内,请求以此作为建立学说的指导思想。受到qiru不以为是耻辱,以解脱人们的争斗;禁绝互相攻伐,停止战事用兵,平息社会战乱。以此周游天下,向上劝说君主,向下教育臣民,即使天下的人并不赞同,却依然说个不停,不肯背弃自己的主张。所以说,虽然遭到周围所有人的厌烦,但还是要弘扬自己的学说。
即使这样,但他们为别人做得太多,为自己想得太少。他们说:“我们请求只需五升米的饭就够了。”恐怕不仅宋、尹两位先生吃不饱,连弟子们也常处于饥饿中,可是他们仍然不忘天下人。他们日日夜夜不知道停息,还说:“君子对人事不苛求挑剔,不使自身被外物的役使。”认为对天下没有益处的,与其硬要阐释它还不如停止不做。他们把禁止攻伐停止战争做为对外的活动,把减少qingyu当作内心的修养。他们学说的小大精粗,及共所作所为也不过如此罢了。
公而不党,易而无私,决然(1)无主,趣物而不两,不顾于虑,不谋于知,于物无择,与之俱往。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彭蒙(2)、田骈(3)、慎到(4)闻其风而悦之。齐万物以为首,曰:天能覆之而不能载之,地能载之而不能覆之,大道能包之而不能辩之。知万物皆有所可,有所不可。故曰:选则不遍,教则不至,道则无遗者矣。
是故慎到弃知去己,而缘不得已。泠汰(5)于物,以为启发。曰:知不知,将薄知而后邻伤之者也(6)。謑髁无任(7),而笑天下之尚贤也;纵脱无行,而非天下之大圣;椎拍輐断(8),与物宛转;舍是与非,苟可以免。不师知虑,不知前后,魏然(9)而已矣。推而后行,曳而后往。若飘风之还,若羽之旋,若磨石之隧(10),全而无非,动静无过,未尝有罪。是何故?夫无知之物,无建己之患,无用知之累,动静不离于理,是以终身无誉。故曰:“至于若无知之物而已,无用贤圣。夫块不失道。”豪桀相与笑之曰:“慎到之道,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适得怪焉。
田骈亦然,学于彭蒙,得不教(11)焉。彭蒙之师曰:“古之道人,至于莫之是莫之非而已矣。其风囗窢然(12),恶可而言。”常反人,不见观(13),而不免于魭断(14)。其所谓道非道,而所言之韪(15)不免于非。彭蒙、田骈、慎到不知道。虽然,概乎皆尝有闻者也。
所属分类:天下
【注释】
(1)彭蒙:齐国隐士,稷下学者,事迹不可考。
(2)田骈:又作陈骈,齐国人,稷下学者。
(3)慎到:赵国人,稷下学者。
(4)泠汰:听放。
(5)知不知,将薄知而后邻伤之者也:强求知其所不知,势必为知所迫而结果会损伤自己。薄:通迫。后:或说“复”字之误。邻:通蹸,伤。
(6)謑〔xǐ〕髁〔kē〕:随顺。无任:无所专任。
(7)椎〔chuí〕拍:犹言推服,即顺随之意。輐〔wàn〕断:无圭角。椎拍輐断:顺随旋转。
(8)魏:通“魏”。
(9)隧:回,转。
(10)得不教:不言之教。
(11)窢〔xù〕:借为“侐”,静。
(12)常反人,不见观:常违反人意,不为人称赏。观:疑“欢”之误。
(13)魭[yuán]断:无圭角。
(14)韪[wěi]:是。
【译文】
公正而不阿党,平易而无偏私,排除主观的先入之见,随物变化而不三心二意,没有顾虑,不求智谋,对万物毫无选择地随顺,和它一起变化,这是古代道术的内涵之一。彭蒙、田骈、慎到对这种道术很喜欢,以齐同万物为首要,说“天能覆盖万物却不能承载,地能承载万物却不能覆盖,大道能包容万物却不能分辨。”知道万物都有所能,有所不能,所以说:“选择则不普遍,教导则有所不及,大道则无所遗漏。”
所以慎到抛弃智慧去除己见而随任于不得已,听任于物作为启发,他说:“强求知其所不知,就会为知所迫而受到损伤。”随便任用人,而讥笑天下推崇贤人;放任不羁不拘形迹,而非议天下的大圣。刑罚之轻重,随着事态的发展而相应地变化,抛弃了是非,才可以免于刑罚。不依赖智巧谋虑,不瞻前顾后,巍然独立。推动而往前走,拖拉而向后退,像飘风的往返,像羽毛的飞旋,像磨石的转动,完美而无错,动静适度而无过失,未曾有罪。这是什么原因,没有知觉的东西,就不会有标榜自己的忧患,不会有运用智谋的牵累,动静合于自然之理,所以终生不会受到毁誉。所以说:“达到像没有知觉的东西就行了,不需要圣贤,土块不会失于道。”豪杰们相互嘲笑他说:“慎到的道对活人没有用而只适用于死人,实在怪异。”
田骈也是这样,受学于彭蒙,得到不言之教。彭蒙的老师说:“古时候得道的人,达到了无所谓是非的境界。他们的道术像风吹过一样迅速,怎么能够用语言表达出来呢?”常常违反人意,不受人们所尊敬,仍不免于随物变化。他们所说的道并不是直正的道。然而,他们都还大概地听闻过一点道。
以本为精,以物为粗,以有积为不足,澹然独与神明居,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关尹、老聃闻其风而悦之(1)。建之以常无有,主之以太一。以濡弱谦下为表(2),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
关尹曰:“在己无居,形物自著。”其动若水,其静若镜,其应若响,芴乎若亡(3),寂乎若清。同焉者和,得焉者失。未尝先人,而常随人。
老聃曰:“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谿。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人皆取先,己独取后,曰:“受天下之垢。”人皆取实,己独取虚。“无藏也故有余,岿然而有余(4)。”其行身也,徐而不费,无为也而笑巧。人皆求福,己独曲全,曰:“苟免于咎。”以深为根,以约为纪,曰:“坚则毁矣,锐则挫矣。”常宽容于物,不削于人。可谓至极。关尹、老聃乎,古之博大真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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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关尹:道家代人物,比老子年长。关尹可能不是姓名,而是官职。
(2)濡:通“嬬”弱。
(3)芴:通“忽”。
(4)岿然而有余:刘文典《庄子补正》认为此句为衍文。
【译文】
把德看作是精妙的,把具体的物看作是粗疏的,把积蓄看作不足,无牵无挂独与神明造化共存,古代道术就有这方面的学说。关尹、老聃听到这种治学风气就喜好。建立常有常无的学说。归之于道,以柔弱谦下为外表,以空虚不毁万物为实质。
关尹说:“在自己来说不囿于成见,有形的物体让其自行显现。”其动时像流水,其静时像明镜,其反应如回声。恍惚像无有,寂静像清虚。与万物混同的就能和谐,有得必有失。未曾争在人先,而经常顺从人后。
老聃说:“虽然认识到雄性之强,却偏要执守雌性之弱,成为天下的沟壑;知道明亮的耀眼,却偏要退居幽暗,成为天下的溪谷。”别人都争先,他却独居后,说甘受天下的垢辱。别人都求实际,他却独求空虚,不敛藏反而有多余。他立身行事,舒缓而不浪费,自然无为而讥笑智巧,别人祈求福佑,他却独自委曲求全,说但求免于祸害。以深藏为根本,以简约为纲纪,坚硬就容易毁坏,锐利就会受挫折。经常宽容对待万物,不损害别人,可以说达到至高境界了。关尹、老聃啊!古代的渊博伟大的真人呀!
芴漠无形,变化无常,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芒乎何之(1)?忽乎何适?万物毕罗,莫足以归。古之道术有在于是者,庄周闻其风而悦之。以谬悠之说(2),荒唐之言,无端崖之辞,时恣纵而不傥(3),不以觭见之也(4)。以天下为沉浊,不可与庄语,以卮言为曼衍,以重言为真,以寓言为广。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万物(5)。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其书虽瑰玮而连犿无伤也(6)。其辞虽参差,而諔诡可观(7)。彼其充实,不可以已。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其于本也,弘大而辟,深闳而肆;其于宗也,可谓稠适而上遂矣(8)。虽然,其应于化而解于物也,其理不竭,其来不蜕,芒乎昧乎,未之尽者。
所属分类:天下
【注释】
(1)芒:通“茫”。
(2)谬:通“缪”,深不可测。
(3)傥〔tǎng〕通“谠”刚直。
(4)觭:〔jī〕:通“奇”单数。见:通“现”。
(5)敖:通“傲”。
(6)连犿〔fān〕:随和的样子。
(7)諔〔chù〕诡:奇异。
(8)稠:通“调”。
【译文】
广袤的沙漠没有痕迹,变化无常而没有法则,死呀生呀,与天地并存,与造化同往!恍恍惚惚向什么地方去,包罗万物,不知何处是归宿。古代的道术有属于这方面的,庄周听到这种治学风气就很喜好它。以悠远的说教,以宽广的言论,以不着边际的言辞,时常恣意发挥而不拘执,从不表现标新立异。他认为天下是污浊的,不能用庄重的言语来交谈,而应以无心的言论进行推衍,以为人所重视的言论使人信以为真,以有寓意的言论进行推广道理。独自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轻视万物,不拘泥于是非,以此和世俗相处。他的书虽然瑰丽奇伟却婉转叙说而无伤道理。他的言辞虽然变化多端却奇异可观。他的书充实而无尽头,上与造物者同游,下与超脱死生无终始分别的人做朋友。书中对道的阐述既宏大而又透辟,深邃而广阔;书中讲到道的宗旨,可说与道完全吻合,而达到了极致。即使如此,他顺应万物的变化而解脱于物的束缚,道理是讲不完的,但万变不离其宗,恍惚深奥,无穷无尽。
惠施多方(1),其书五车,其道舛(2)驳,其言也不中(3)。历物(4)之意,曰:“至大无外(5),谓之大一;至小无内(6),谓之小一。无厚(7),不可积(8)也,其大千里。天与地卑(9),山与泽平。日方中方睨(10),物方生方死。大同而与小同异,此之谓‘小同异’;万物毕同毕异(11),此之谓‘大同异’。南方无穷而有穷(12)。今日适(13)越而昔来。连环(14)可解也。我知天之中央,燕(15)之北、越之南是也。泛爱万物,天地一体也。”
惠施以此为大,观(16)于天下而晓辩者,天下之辩者相与乐(17)之。卵有毛;鸡三足;郢(18)有天下;犬可以为羊;马有卵;丁子(19)有尾;火不热;山出口(20);轮碾不地(21);目不见(22);指(23)不至,至不绝(24);龟长于蛇;矩(25)不方,规(26)不可以为圆;凿(27)不围枘;飞鸟之景(28)未尝动也;镞矢(29)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时;狗(30)非犬;黄马骊牛三(31);白狗黑(32);孤驹(33)未尝有母;一尺之捶(34),日取其半,万世不竭(35)。辩者以此与惠施相应,终身无穷。
桓团(36)、公孙龙辩者之徒,饰(37)人之心,易(38)人之意,能胜人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辩者之囿(39)也。惠施日以其知与人之辩,特与(40)天下之辩者为怪,此其柢(41)也。
然惠施之口谈,自以为最贤,曰:“天地其壮(42)乎,施存雄(43)而无术。”南方有倚(44)人焉,曰黄缭,问天地所以不坠不陷、风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辞(45)而应,不虑而对,遍为万物说。说而下休,多而无已,犹以为寡,益(46)之以怪,以反人为实,而欲以胜人(47)为名,是以与众不适(48)也。弱于德,强于物,其涂隩(49)矣。由天地之道观惠施之能,其犹一蚊一虻之劳(50)者也。其于物也何庸(51)!夫充一(52)尚可,曰愈(53)贵,道几矣!惠施不能以此(54)自宁,散于万物而不厌,卒以善辩为名。惜乎!惠施之才,骀荡(55)而不得,逐万物而不反(56),是穷响以声(57),形与影竞走也(58),悲夫!
所属分类:天下
【注释】
(1)方:方术。
(2)舛〔chuǎn〕:差错,错字。
(3)中〔zhòng〕:不当于道,不中肯。
(4)历物:分别观察万物,分析事理。学术界称惠施的史料为“历物十事。”
(5)无外:无有外部,无限大。
(6)无内:无有内部,无限小。
(7)无厚:无有厚度。
(8)积:重叠。
(9)卑:低。
(10)睨〔nì〕:偏斜的意思。
(11)毕同:完全相同。毕异,完全不同,完全相异。
(12)无穷:没有穷尽。
(13)越:越国。昔:昨天。
(14)连环:古时“连环”本不可解。
(15)燕:燕国。
(16)观:显示。晓:引导。
(17)乐:愿意。
(18)郢,楚国的都城。
(19)丁子:hama。
(20)山出口:山谷可传声,声从口出,所以山有口。
(21)轮不碾〔zhǎn〕地:车轮只跟地一部分,而不是地,所以轮没跟地。
(22)目不见:眼睛看不见。
(23)指:指物的概念。不至:感觉不到。
(24)至不绝:指物不尽,即概念与事物完全相称是没有止境的。
(25)矩:画方的工具。
(26)规:画圆的工具。
(27)凿:卯眼,榫眼。枘:榫头。
(28)景:影子。
(29)镞矢:箭头。疾:疾速,快速。
(30)狗:小狗,大:大狗。
(31)黄马骊牛三:黄马骊牛为一个概念。分则为二个概念,相加为两个概念。
(32)白狗黑:白毛为白狗,眼珠黑为黑狗,所以白狗也是黑狗。
(33)孤驹:母马死后称孤驹,所以没有母。
(34)捶〔chuí〕:通棰,亦作箠;指鞭子。
(35)不竭:不尽。
(36)桓团:先秦名家学派人物,《列子·仲尼》作韩檀。公孙龙:先秦名家代表人物,著有《公孙龙子》。
(37)饰:掩饰,蒙蔽。
(38)易:改变。
(39)囿:局限。
(40)特与:专与。为怪:造出怪论。
(41)柢:通抵,大概。
(42)壮:大。
(43)雄:雄才。
(44)倚:通奇,异人。黄缭:楚人。
(45)不辞:不辞让,不谦虚。
(46)怪:怪诞。
(47)胜人:辩胜别人。为名,为了名声。
(48)不适:不适于用。
(49)隩〔ào〕:深曲,狭隘。
(50)劳:功劳,功能。
(51)庸:用。
(52)充一:充当一家之言。
(53)愈:可以,宽愈。贵道:尊重道。
(54)此:指充一。
(55)骀荡:使人舒畅。不得:不能得以正道。
(56)不反:知迷不返。
(57)穷响以声,以声音追逐回响。
(58)形与影竟走:用形体和影子竞走。
【译文】
惠施懂多种学问,他的著作能装五车,他讲的道理错综驳杂,他的言辞也不当。他观察分析事理,说:“达到没有外部的无限大,叫做大一,达到没有内部的无限小,叫做小一。没有厚度,不能积累,却可大到千里。天和地一样低,山泽一样平。太阳刚正中就偏斜,万物刚出生就死亡。大同与小同的差异,叫做‘小同异’。万物全同全异,这叫做‘大同异’。南方没有穷尽而又有穷尽,今天到越国去而昨天已经来到。连环是可解开的。我知道天下的中央,在燕的北方越的南方。广泛地热爱万物,大地是一个整体。”
惠施把这些当作最大的真理,显示于天下而引导于辩者,天下的辩者都愿意和他争论。蛋有毛,鸡有三脚,楚国的郢城包容天下,大狗可以是羊,马有蛋,hama有尾巴,火是不热的,山是有嘴的,车轮碾不着地,眼睛看不见东西,概念感觉不到,即是感觉得到也不能达到穷尽,乌龟比蛇长,曲尺不能画方,圆规不能画圆,卯眼不能围住榫头,飞鸟的影子未曾移动过,箭头疾飞却有不前进不停止的时候,狗不是犬,黄马骊牛是三个,白狗是黑的,孤马不曾有母亲,一尺长的鞭,一天截去一半,万世也截取不尽。辩者们用这些论题和惠施相辩论,终身辩论不完。
桓团、公孙龙都是辩者一类的人,蒙蔽人的思想,改变人的意见,能辩胜别人的口舌,而不能折服人心,这是辩者的局限。惠施每天以自己的智慧与人辩论,专门与天下的辩者创造怪论,这就是他们的概况。
然而惠施的口辩,自以为最高明,说:“天地能比我更伟大吗!”但惠施有雄辩之才而不了解道术。南方有一个奇人叫黄缭,问天地为什么不陷,风雨雷霆形成的原因。惠施不谦虚地回应,不加思索地对答,遍及万物加以解说,又说个不停,多而不止,还以为说得少,更加一些奇谈怪论。把违反人之常理的作为实情而要以辩胜别人取得名声,因而和众人的看法不协调,削弱德的修养,强调对外物的分析,他走了弯路。由自然规律来看惠施的才能,他就像一只蚊子一只牛虻的徒劳之功罢了。对于万物有什么用处!他充当一家之言还算可以,说他尊重大道,也差不多,但惠施不能够以此一家之言自安于道,分散心思追逐于万物而不厌烦,最终以善辩成名。可惜呀!惠施的才能,使人舒畅而无所得,追逐万物而知迷不返。实在是以声音止回响,以形体与影子竞走,可悲呀!